第64章

見罷喬爹與喬娘,劉全祿在外将門緊緊合攏,将手抄入袖子,獨自守在庭院之中,自個默默觀賞薄淡的陽光下,冰雪漸漸消融。

室內只餘盛懷澤與喬嫣然二人,喬嫣然将那只“兩只蝴蝶,飛于花間”的香囊拿給盛懷澤,盛懷澤握在掌心看了看,彩蝶翩飛,花容绮麗,笑道:“栩栩如生,繡得很好,表哥十分喜歡,回頭就收些花瓣進去。”說罷,徑自收入懷中。

攬了喬嫣然依偎在懷中,盛懷澤悠然而笑,道:“嫣然,我們來猜字好不好?”

喬嫣然盈盈淺笑,問道:“怎麽個猜法?”

盛懷澤望着喬嫣然細膩生光的臉頰,心有所動間,已沉吟道:“表哥在你手心寫字,你若猜出是何字,朕親你一下為賞,你若是猜不出,你便親朕一下為罰。”

喬嫣然默默地無語了:“……”請問,賞和罰有區別麽。

盛懷澤握住喬嫣然一只手,不容置疑得笑道:“我們現在開始,不許偷看。”說着,指尖已劃動在喬嫣然掌心,一撇一捺,不多不少,正好兩筆畫,然後意态閑閑道:“好啦,猜吧。”

喬嫣然頓時囧了個囧,盛懷澤故作驚訝地問道:“你不會連這個也猜不出吧。”

“不是人,便是入吧。”喬嫣然只得模棱兩可道。

盛懷澤點一點自己的左臉頰,笑道:“表哥寫的是一個字,可沒兩個答案之說,認罰吧,親這裏。”

喬嫣然默默嘆氣,盛懷澤當真幼稚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了,之後寫下的數個字,各個筆畫精簡到潦倒,窮困到剛識字的孩童也一猜便知,又拿她當小孩子哄是吧……

美好的時光總是匆匆如流水,已到盛懷澤需要離去的時辰,劉全祿在外頭又輕輕催了一聲,盛懷澤擁着喬嫣然,靜靜的,緊緊的,舍不得放開,他只要一想到陳文敬的那句實非長壽之相,于他便是剜心剔骨的痛,她已深植于他的心,又怎能忍受失去她,于是不厭其煩的又絮絮叨叨囑咐道:“表哥該走啦,嫣然,你要乖乖的,好好用膳,按時作息,別勞費心神,表哥要你天天高高興興的,知不知道……”

喬嫣然低低“嗯”了一聲。

只有将她緊緊擁在懷中,盛懷澤才有平慰妥帖的心安,輕輕撫摸她肩背垂散的黑發,柔柔的,軟軟的,一下又一下,無限留戀的不忍放手,最後在喬嫣然晶瑩如玉的耳垂上,輕輕柔柔得輾轉了好幾口,終是說道:“表哥走啦。”

臨出門前,盛懷澤再回首一望,看到喬嫣然捂着被他咬過的耳朵,惱怒得微微撅着嘴,她發間簪了一根紫玲珑玉簪,簪頭垂下三縷細細的流蘇,末尾懸了三顆剔透的紫寶石,正在她臉頰邊一蕩一蕩,襯得她愈發光彩照人,那是他清晨親自為她簪入發端,他什麽都會給她最好的,吃最精美的食物,穿最華麗的衣衫,戴最漂亮的首飾,給她最尊貴的身份,包括他心頭能給的所有溫柔愛護,即使她的心還未曾真正屬于他。

已進入臘月,正是天寒地凍的季節,這日,喬嫣然正陪喬娘窩在一起,核查今年府內各項賬目,喬大嫂院裏的人火急火燎得奔來禀告,大少夫人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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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再度為祖母的喬娘,當即推開賬本起身下地,喬嫣然放下即将送到口邊的茶盞,也斂衣着地,陪了喬娘同去,喬娘本不讓她去的,被喬嫣然一句,我就在別的屋子等着,我也想早點知道,是個小侄女還是個小侄子啊,說得沒了話,喬嫣然不忘差人趕忙将喬初然請回來。

所有人在焦灼的等待新生命降生時,喬雲哲小盆友的心情,無疑是非常複雜的,一會歡欣拍掌道:“小姑姑,我要有自己的小妹妹啦!”

又在聽到喬大嫂略痛苦的低吟聲後,喬雲哲有些泫然欲泣道:“小姑姑,娘是不是很疼?”

自個想了一會,喬雲哲又嘟着小嘴,語絲兒甜甜的設想道:“小姑姑,反正有二叔家的小婉妹妹和我一起玩,我要是不要自己的小妹妹,娘是不是就不用這麽疼了,是不是呀,小姑姑……”

喬嫣然有點無語,很想說,小盆友,這個由不得你來決定……

等啊等啊等啊等,黃昏時分,喬大嫂終于順利産下一子,喬雲哲糾結了一整天,想要個小妹妹的夢想卻很殘忍的破碎了,在新生的小弟弟嘹亮的嗷嗷大哭時,喬雲哲也很傷心的扁起小嘴,大哭的聲音比自己弟弟還響亮:“我要小妹妹!我不要小弟弟!嗚嗚嗚~~~”

一屋子的人全部笑裂了,再無半點緊張氛圍。

喬大哥進了內室看望喬大嫂,外面的人輪着将新生嬰孩抱了一遍,喬嫣然将喬雲楠托在掌心,只有軟軟綿綿的一團,還清晰記得,喬大嫂在不久前說過,生孩子很疼,卻很值得,皆因受這份疼,她心甘情願,現在,喬大哥在裏面陪着她,想來應該在幸福的微笑吧。

喬雲楠又被喬二嫂抱去,喬嫣然也清晰記得,那個陽光溫暖的午後,盛懷澤語調柔和的說過,先生個如他一般英俊的皇子,他會教他認字習武,再生一個像她一樣漂亮的小公主,他會陪她們一起蕩秋千,他陪她一起長大,待她一直很好,可她只喜歡他,卻不愛他。

幾家歡樂,幾家憂愁。

臨近新年之喜,喬家再得一麟兒,自然喜上加喜,景國公府陳家卻烏雲蓋頂,淚雨磅礴。

繼陳貌林幾乎光着身板,在自家門口橫陳一夜後,為躲避流言紛紛,陳貌林很是消停了一些時日,凍一夜的風寒養好之後,書本一頁未曾翻過,整日在房裏不是撲蝶捉莺,就是采花戲朵,陳景仁也由着他胡鬧,只盼這不成器的兒子,趕緊給他送個大孫子,為防再發生上次的羞恥之事,陳景仁更是派了多重侍衛,把守在陳貌林四周,侍衛們大都血氣方剛,很苦逼得聆聽了多晚的夜夜笙歌,花樣百出的奢靡良宵,但是呢,家花生的再美,又哪有野花的味兒香,陳貌林一想到銷金窩裏的美人,一顆魔心便忍不住蠢蠢欲動,強自忍耐了三五日後,終于奔向了想念已久的溫柔之鄉,飲着醇香的美酒,聽着綿調的小曲兒,今夜伴他的美人瑤姬,沖他勾魂索魄似的媚笑,微有醉意的陳貌林,魂魄飄飄之際,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日赴宴喬府時,喬相嫡出的那個小姐,不過微微一笑,卻是一笑生百情,眉目間都是活色生香的春意,心中不由狠狠一蕩又一熱,已撂開手中酒盞,揮飛瑤姬手下的瑤琴,将媚笑生姿的瑤姬摟了個滿懷,瑤姬的風格是放得極開的大膽風韶,陳貌林最愛的便是她這個韶味,久未與她溫存,自然甚是想念,快活了良久,在将死未死的那一刻,有人将陳貌林大力提溜離開瑤姬的身子,陳貌林還沒回過神來之際,老鷹抓小雞似拎他而起的人,已然手起刀落,淋漓的鮮血噴濺之際,陳貌林捂着某處嗷嗷慘叫,花容慘白的瑤姬更是捂嘴失魂尖叫,而行兇的人已然渺渺不知所蹤,而後,陳貌林留了一命,卻徹底殘疾,再無男兒雄風可振的機會,陳家唯他一根獨苗,尚未留有後嗣,陳家從此斷子絕孫,景國公一時氣急攻心,暈倒中風,陳家什麽都不多,女人尤其多,陳景仁為求一子,不知納了多少小妾,陳貌林愛美成性,不知糟蹋了多少清白姑娘,如今陳家的兩個男人,一個斷一個倒,陳家後院女人們的哭聲,聲沖雲霄。

風雪又再度潇潇而落。

喬府的牆外頭有多熱鬧,喬嫣然不會管,就算知曉,也不會搭理,此時,她正坐在暖榻上,為新生的喬雲楠縫幾件小衣裳。

喬嫣然自幼在喬家倍受疼愛,喬爹喬娘壓根不知吝啬為何物,只管給小閨女最優越的生活待遇,逢年過節過生辰,年禮節禮生辰禮,直接收到手腕酸軟,更得兩朝帝王青眼有加,什麽稀罕珍寶,她這裏都能拾掇出來點,是喬家女眷中十足十的小富婆一個,她庫房裏存的衣裳料子,随便抓出一匹,質地都是極為柔軟的貼合,雪舞缤紛,她既出不得門,置辦新年事宜,喬娘又不讓她費神,她也只能閑裏找點樂子,縫件小衣裳,順便陪着喬雲哲玩兒。

喬雲哲穿得圓鼓鼓的,在寬闊的暖榻之上,自個滾來滾去地翻着玩兒,喬雲楠是新生兒,喬大嫂正坐月子,活潑可愛的喬雲哲,實在不宜待在喬大嫂的院中,這位小盆友可太吵啦。

此刻,喬雲哲翻着跟頭玩兒,也不忘喜滋滋着小奶音,道:“小姑姑,我小弟弟生的好漂亮啊,比小婉妹妹還好看。”

喬嫣然不由噗哧一笑,這小娃娃忘性可真大,喬雲楠降生的那一刻,他這個小哥哥哭的比弟弟還響亮,喬雲哲含着一泡眼淚汪汪的眼,第一眼看他的小弟弟時,還很是嫌棄的扁着小嘴:“嗚嗚嗚,小弟弟長的實在太醜啦。”

當時,又得一弟的喬雲峥想了一想,也不知是安慰懵懂無知的四弟,還是平慰期盼許久卻沒得到可愛小妹妹的三弟,道:“小哲,你和小楠一般大的時候,長的比他還醜。”

喬雲哲本來已經不哭了,聽了自己大哥的話,不由再度傷心落淚,喬娘幾乎笑到飙淚。

就這般,已到除夕,明寅三年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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