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宣言

第二天一大早,天大概剛亮的樣子,被小幺狠拍房門叫醒。

“你快出來!廚房要炸掉了!流氓要毒死我們!”

我被他吵得不得安生,鑽進被子裏想再睡一會,但是熱得睡不着,只能爬起來。

熹微晨光裏,林佑栖穿着一件白襯衫,挽着袖子,很嚴肅地站在流理臺前面煎雞蛋,他手裏甚至還拿着一支煙,吸了幾口,面無表情地把焦了的雞蛋從鍋裏面倒進垃圾桶,彈了彈煙灰,又磕了一只雞蛋。

“你煎雞蛋都不倒油的嗎?”我整個人都是松散的,準備去洗漱,實在看不下去,指點他一下。

林佑栖皺着眉看着我。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軟化起來。

“好吧,我來煎。”我無奈地說。

他毫不猶豫地移交了平底鍋的控制權。

“我要吃糖心蛋,瘦肉粥,還有涼拌海帶絲。”他站在一邊悠閑吩咐道。

“我要吃魚粉,還有辣牛肉醬,辣椒油沒有就算了。”我還來不及回答林佑栖,一邊的小幺已經嚷了起來。

他們臉上一副“我好餓但是我還是要吃一頓這麽難搞的早餐”的表情,坦蕩得讓我懷疑他們是不是商量好了叫我起床做早餐的。

“蒙肅,你要吃什麽?”我沒有接他們的話,問正從衛生間出來的蒙肅。

“和你一樣就行。”

被小幺逼問一上午,事無巨細全部問到。蒙肅行事風格還是有點西式,不喜歡觸及或被觸及隐私。拿了一本帶來的書在陽臺上看,小幺抓着我不停逼問,最後得出結論:李祝融果然是一個十足十的人渣。

下午夏宸來接小幺,說嘉明在上幼兒園。下次帶他來看我,小幺很不爽他沒把嘉明帶來,冷着一張臉。在那生了一會悶氣,最後還是乖乖跟着他走了。

第二天早上,去學校轉了檔案來,我讓蒙肅先回去,說我等下還有事。

蒙肅竟然也不問我有什麽事,自己把車開回去了。我從學校出來,坐公交去李祝融在C城的工廠。

他手上握着一個重工制造企業,在全國數一數二,很早前,我就開始在報紙上看到關于他的報道,一般出現在一些市級城市吸引重工企業落戶的新聞上。他那個特立獨行的名字出現在一堆輝煌的頭銜之後,竟然也顯得不那麽奇怪了。

他确實是和火神祝融一樣的性格,雖然他喜怒不寫在臉上,但是他和祝融一樣,都能逼得人用頭去撞山。

接待我的是研究室的人,這樣事關國家命脈的企業,科研人員絕不會比重點科學研究所差。

我不是機械制造專業,但學物理的人本來就是百事通過,既然我們要學艱深晦澀的高等數學,也能在化學領域插上一手,還引導了每一次動力革命,那去弄一下機械,也沒什麽問題。

當初讀書的時候,我和黃晞兩個人是最擅長搗鼓東西的,那一屆班裏只有一個女生,所以是班花,她和黃晞提了一句,說實驗室沒有圓頭玻璃棒了。黃晞打了雞血一樣,拉上我,在寝室用酒精燈燒了十多根玻璃棒給她。

這次回去,聽說那女孩子的孩子都已經四五歲了。

不知道遠在美國的黃晞有時候會不會偶然想起,當年他為了一個女孩子燒了一整夜玻璃棒的那些日子?

因為反正呆不長,我沒帶檔案過來。他們問我要體檢報告,我只好敷衍一下。

新辦公室很明亮,不是格子間,而是一間一間三面是磨砂玻璃的小辦公室,中間就是會議桌,我剛在辦公室坐下來,研究室的組長就過來叫我,臉上神色稍複雜:“七樓。”

辦公樓總共七層樓。拿最高的一整層當辦公室向來是李祝融的行事風格。

“說我沒空。”我認真地把空文件夾一個個碼起來。

組長一臉為難地走了,大概十分鐘之後,又進來了:“有……有人帶你去參觀……”

站在走廊上等着我的人,身形修長,黑色西裝,夾着一支煙,眼睛眯得狹長,像一只慵懶的豹子。

“走,先帶你去吃飯,再去到處看看。”他輕車熟路招呼我,伸手來碰我肩膀。

我本能地彈開了。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是來工作的。我不想和你碰面,我希望這一個月你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他冷笑了一聲。我知道我的話讓他覺得受到了冒犯。

“你跑到我公司裏來工作,卻說不想見我?”他倨傲地翹起嘴角:“跟我認輸有那麽難嗎?”

“我想你誤會了。”我耐心反駁他:“我來這裏工作是因為鄭野狐,他威脅我。”

“他威脅你?”他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又露出了那種驕傲神情:“這是個好借口。你是因為狐貍威脅你才回來的……老師,我威脅你的時候你怎麽沒回來呢?”

“你喜歡我,而鄭野狐不是”我簡短解釋:“所以我怕他的威脅。”

如果我沒看錯,那一瞬間他眼裏是有驚訝的。

“他威脅我,所以我來了。但是我不想見你,所以請你讓開。”我索性一次性說出來:“你也許不習慣,因為我很少和你說‘不’。但以後你可能要慢慢習慣了,因為我現在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墨藍色的眼睛裏寫滿了難以置信,簡直要燒起來。

我站在那裏,靜靜地和他對峙着。有個員工想要進辦公室,被這架勢吓了一跳,又縮了回去。

我不指望他相信我的話,他的自負頑固得像南極最古老的冰山,這種小打小鬧是打動不了他的。

“老師,不知道你回到我身邊的時候,還是不是這麽嘴硬。”他帶着冷笑,挑高了眉毛,道:“不過那一天不會太遠的。”

“那一天不會來的。”我一字一句和他申明。

“因為那個蒙家的小雜種嗎?他……”

“這不關你的事。”我打斷了他的話。

他抓住了我的手臂,冷笑道:“老師,我一直很好奇,到底你給了他什麽,讓他這麽為了你找死……”

我有很多種反駁他的話,我想說,蒙肅不是找死。我也想說,你這種人,不會懂什麽是同情,什麽是友誼,什麽是君子磊落……

但我最終也是疲倦地說:“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手臂上的力度驟然加大,他幾乎把我骨頭都捏碎,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氣:“放開我,我要回辦公室……”

“不許走。”他大力抓住我手臂,一路拖着我,不知道往哪去,咬牙切齒一字一句:“我帶你去吃飯……”

“我不吃飯!你這瘋子!”我被他拖得踉跄,一路都是辦公室,不敢破口大罵,只能壓低聲音吼他:“你發什麽神經!有多少人看着!你以為你是小孩嗎……”

“閉嘴!”他把我推進一個電梯裏,自己也進來,電梯裏一個人也沒有,燈直接跳到七樓。

“你們上床了嗎!”他把我按在電梯角落,金屬冰得我整個背都是涼的,他伸手掐住我臉,咬牙切齒對我吼:“你很喜歡他吧!他不是物理天才嗎!你就喜歡搞那些破物理,對吧!”

我只覺得胃部痙攣般痛起來,我有那麽多話要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把我帶到豪華辦公室,徑直扔到卧室,脫掉自己上衣,動作熟稔吻我,咬我脖子,他那樣憤怒,連眼睛都是紅的,像失去理智,但我清楚,他不會打我。所以我敢掙紮,雖然無濟于事。

他不過是一個性格乖戾的孩子,心愛玩具被人搶了,迫不及待想宣示主權。

但沒有一個孩子,有他這樣的破壞力。

他的憤怒他的驕傲,是要犧牲別人的尊嚴的。他最擅長的,就是站在玩具的殘骸旁邊,倨傲地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不聽我的話。”

舌頭被大力吮吸,四肢都被壓制住,這種像解剖臺上青蛙的姿勢讓筋骨很痛,我身體裏像是多出了一根神經,有人捏着一段用力一扯,整個身體都痛得彈起來。

“好痛……”我竭力蜷縮起來:“小哲,好痛……”

有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有喘過氣來,肺部像是忙不過來,我缺氧。

我躺在柔軟的床上,看着米白色的天花板,我試着把手握成拳頭,但是沒有力氣。

李祝融坐在床邊,他大概覺得我是心理作用,總之這讓他很挫敗,但他不能在這時候和我吵架,因為我現在半死不活。

但是他也不甘心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所以他惡狠狠地申明:“你等着吧,不到一個月,蒙肅就得消失。到時候你還是得回來……”

“我不想回來……”人在極度虛弱的時候,連吵架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發表自由宣言。

他抿着唇,他這麽聰明,不會猜不到我是什麽意思,但是他還是倨傲地總結道:“等過幾天,你氣就消了。”

“我很累……”

“你睡吧,睡醒了吃飯,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下午回到林佑栖家,帶蒙肅回了我在學校的宿舍。

“我要在C城待一段時間……”我和他解釋:“有人找我幫忙,我要在這待一個月,你怎麽想?”

“可以。”蒙肅一臉雲淡風輕:“明天我去你家裏把我的書搬過來。”

“你不問我要留在C城做什麽嗎?”我直視着他眼睛。

他目光澄澈地看着我:“你到五十歲還要搞物理,不是嗎?”

“是啊,五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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