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紅色發帶在風中纏纏繞繞,把他的發絲攪作一團,再乖順地梳開,他微微側臉,凝視着薛浪意氣風發的笑臉,在他略顯不滿的眼裏找到了星河燦爛。
“屬下今日不得已對您多有诽謗,還望主子恕罪。”
薛浪收了長弓,狡黠一笑:“好啊你燕離,恃寵而驕了,怎麽不要本王賜罪了?”
他半生踏遍屍山血海,奇跡般地保留了一顆赤子之心,那些微涼的熱血澆灌着它,讓它不至于正值壯年就枯如野草死樹。
他願意鬧,燕離就陪他鬧。
“屬下知錯,”燕離的清冷眉目被火光一照,似乎含了無限情意,他淺淺勾唇,幾近魅惑地問,“主子舍得罰我嗎?”
薛浪敢指天起誓,無論現在燕離要他做什麽,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都可以為他辦到。
有彼佳人,予心慕之;日夜思之,憂心惙惙;未見佳人,我心傷悲;亦既見止,我心夷矣;德音莫韋,與君同死。
“不舍得,”他中了蠱似的喃喃道,“好燕燕,靠過來。”
燕離本就離得不遠,再靠過去,就要去他懷裏了,他輕咳兩聲,想提醒薛浪說底下還有人在看着,然而被“美色”迷眼的人一把拽過了他,掌着那張如玉的臉狠狠親了下去。
還好他還知道把燕離擋着,不然若是教別人見了,依着後者的性子,兩個月不與他親近都算他愛他。
西北門是最小的一道,而且連着門的是一段又長又窄的巷道,這裏原本居住的都是些窮苦百姓,低矮的平房雜亂地疊在街兩旁,極其影響視線和判斷。
白宣選擇從這兒進攻也屬無奈之舉,雖然可能會誤傷到許多無辜百姓,但這裏也是最可能突襲得手的地方。
這個計劃沒什麽大的漏洞,他錯就錯在錯估了手下的衷心,他不知道,他的計劃被他信任的屬下透露給了他的敵人,西北門關上之前,不可能毫無動靜,如果門下有正在行進的士兵,必會大喊報信,然而沒有。
事實是,半數楚軍進城之後,剩下的士兵被沈餘括一個假冒的将軍令牌忽悠回了營,照理說,士兵大退的動靜也應該能驚動接近的幾列夥伴,然而當時南門方向一聲巨大的炸響,證明白川也得手了。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竟無一人注意他們的大部隊被攔腰切斷了。
Advertisement
許多偶然湊在一起就成了必然,白宣進了城,被白川搞出的動靜暫時吸引了心神,半數楚軍被留在城外,薛浪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這一切都是敵人的圈套!回過神的人發現了這件事,不由得慌了起來。
白宣一時摸不清薛浪的意思,秉承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他一邊安撫着躁動的士兵,一邊緊緊盯着樓上。
不多時,薛浪又是彎弓搭箭,直指白宣,其人亦揮刀欲擋,然而薛浪卻大笑着說:“白宣将軍,請你看看四周。”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白宣倒吸了一口冷氣,密密麻麻的平房之上,竟布滿了弓箭手!房檐上正嘩啦啦淌下數道刺鼻味道的火油,他們身陷囹圄。
或許之前天黑看不清,也因為他不曾留意,等察覺之時,已經一步步走進了薛浪精心為他織的一張大網裏,插翅難飛。
看清形勢的楚軍同樣心中驚懼,但大人死國,小人偷生,枭馬即便戰死,它的魂魄也會永遠守護着生前徘徊的那片焦黑的土地。
他們都做好了死殉節的準備,薛浪暗贊,但這并不能阻止他進一步逼迫:“看清楚了嗎?本王只給你兩個選擇,降或者死。”
白宣不得不猶豫了,左右都勸他:“将軍,我們護送你出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他痛苦地閉上眼,“我不能看着你們......”
“将軍!我們小兵小卒死不足惜,可你還要號令大楚七十萬将士,你若不在,大楚何望!”
白宣還是搖頭,他把每一個人都看得很重,就要一次次受制于自己的心,當年宣威将軍也死于此,大概這亂世重情重義之人最終都會殊途同歸的。
他微阖着眼說:“放了他們,要殺要刮随你。”
手中的大刀脫力掉下,砸在堅硬的青石板上哐當響,薛浪滿意地收了長弓,不吝惜地誇贊他道:“白宣将軍乃真人也!”
“去,把白宣将軍帶過來,本王好好招待招待他。”他對手下人低笑着吩咐說。
楚軍肯定不願把白宣交出去,不顧他的意思把他圍了起來,左右更是橫刀相向,不許薛浪派來的人靠近一步。
薛浪憑欄耍弓,一支箭釘在了其中一人的腳邊,那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箭往上提,它紋絲不動,仔細看,幾乎是擦着他的腳邊釘下去的,紮進地裏至少半尺。
這一手還是露給白宣看的,白宣自然知曉薛浪的種種手段,他不忍手下被虐殺,一把推開了護着他的刀劍,語氣低沉地說:“我降,只懇求你放過他們。”
“好說,把兵器留下,他們都可以走。”
“将軍!”有人悲憤地斥責他,“吾等欲死戰,将軍何故先降!”
情勢很明了了,他們被薛浪反将了一軍,先機盡失,戰場上,凡先到的一方必然從容、主動,而後來者只能倉促應戰,疲勞、被動,即便他帶領士兵拼死搏殺,也不能夠從這裏争得多少好處。
所以還不如用他一人的性命,來換取楚軍有生力量的不被踐踏,何況,薛浪不一定會殺他,相信他也在忌憚着城外的楚軍,更何況失去了楚王那張底牌,他不敢輕舉妄動。
事情确實和他想的一樣,薛浪确實不打算立刻動手,平平淡淡地請他在高樓上喝了一壺茶,邀他共賞整理“戰場”的場景,不費一兵一卒得到的小山一樣高的武器。
“白宣将軍,其實本王一直很欣賞你的民族氣節。”
白宣挺直了腰杆坐着,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薛浪端着溫熱的茶杯,擡眸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依舊含着笑,懶洋洋地說:“将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還是你當初教給本王的,你莫不是忘了?”
“本王向來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如今故地重游,當時欺侮過本王的人,要麽身首分離,要麽在地牢裏發瘋......那些說好要完成的事,也都在計劃中了,還有你嘛,白宣将軍,本王不得不說你很有遠見,嗯,幾年前,楚王非但沒有聽你的勸誡暗中處死我,還把你流放出百裏,直至三年前才重新啓用你,簡直鼠目寸光!以至于如今大廈将傾......大廈将傾非一木可支,你若真心實意地降,本王願意不計前嫌,給你個不大不小的職位安享晚年,如何?”
一時間,這裏只剩下薛浪侃侃而談的聲音,他一手托着頭,戲谑地看着對面的人。
話到一半,白宣的臉色就陰沉得要滴水,直到終于忍無可忍,他拍桌而起,指着薛浪的鼻子怒罵:“時無英雄!你不過一小人,何來妄論奪天下!大廈将傾......哼,你同樣獨木難支,不日,楚軍大破城門,就是爾身隕魂死之日!”
“白宣将軍莫急,你不擔心擔心,本王被你激怒之後,因為不想立刻殺了你,所以拿王城的百姓撒氣嗎?”薛浪勝券在握地笑着說。
一提到百姓,白宣果然冷靜:“你把他們怎麽了?”
從西北門進來後不久,他就起疑了,這裏是王城幾乎全部窮人的聚集地,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平常一眼望去就可見人頭攢動,今夜居然一個人也沒看見。
他來的那條街上,兵器被撿拾幹淨後,再次恢複空無一人的狀态,風吹亂石飛,幾聲烏啼自不遠處傳來,黑鴉在城外盤旋不肯離去。
想到薛浪殺□□號,他不敢深想。
薛浪拍拍衣服,也站了起來。
“想知道啊?你馬上就能知道了。”
“在此之前,鑒于你對本王的無端謾罵,你得為此付出代價才行。”
于是白宣的膝蓋被薛浪徒手投出的一支箭射穿了,身上多了或大或小的一些傷口,不致命,卻時時刻刻用疼痛提醒他。
這還不是最折磨他的,薛浪讓人擡着他,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兄弟怎樣用那把絕世的好刀屠殺他視為生命的楚人。
“不僅僅你心心念念的楚民,你們拼命護着的那群廢物王公也在其中,一會兒用不用給你認認?......诶,怎麽暈了?啧,算了,擡過去吧。”
再往後,就是白川愧赧自刎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國歷史文化燦爛悠久,古書讀起來別有一番味道,推薦大家有空可以讀一讀,《詩經》通俗易懂又語境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