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IV居心不軌
第4章IV居心不軌
男人臉上沒什麽表情,連開口的語調都毫無起伏。
冷冰冰的。
但秦黛竟然覺得那眼神深處,藏着暗湧的生氣。
好奇怪。
生什麽氣?
秦黛向來不擅長猜度別人情緒。
只這一瞬間,男人之後便一直是一副淡淡的疏離态度,這叫秦黛懷疑,自己剛才懵懂覺察到的情緒,難道只是一閃而過的錯覺?
喝入腹中的酒精開始在五髒六腑逃竄,熱潮一寸寸漫上心尖。
不知是酒精作祟,還是那三個字的作用,她的臉頰上開始浮現淡淡的粉色,仿佛樹上的花瓣将顏色分給了人間。
謝斯白低眸一掃,對視的一瞬,那雙仿若盛了春水般的眼眸輕輕一顫。
那把小勾子又開始發揮作用了。
他側開目光。
秦黛飛快松開指尖,移到身側,下一秒又往身後藏了藏。
暗藍色的領帶尾巴重新回到男人衣前,沒有風吹,也沒有人拽,乖乖地呆着。
“對不起。”她小聲說。
她往旁邊走開一小步,剛好讓開男人要離開的道路。
秦黛沒醉到不省人事。
她還是知道丢人的。
對方那神态語氣,俨然半分印象都沒有。
她、她還那麽主動地揪住了人家的領帶。
這一定今晚那幾杯酒害的。
嗯。
就是這樣。
她身上應該也有淡淡的酒氣,秦黛破罐子破摔地希望,幹脆把她當喝多了撒酒瘋的醉鬼好了。
一口氣屏着,一秒,兩秒,三秒……
男人終于邁腳。
擦身而過的瞬間,腹腔的那口氣終于呼出來。
秦黛摸了摸臉頰,觸到一陣燙意。
她果然做不來這種事。
夜風仍柔柔地吹着,秦黛揉搓完自己臉蛋,準備離開這裏。
她回了次頭,看見修長清冷的背影在路燈的光照下,映出長長的影子。
這個男人,走起路來真是賞心悅目。
利落又灑脫。
她想起剛才那麽近的距離,她的頭頂大概只到對方下巴處。
好高啊。
秦黛本身身高就有一米七二,再瞧一眼那逐漸遠去的背影,人群中尤為顯眼。得一米九了吧。
一張俊朗而疏冷的臉再次浮現腦中,秦黛眉頭微微蹙起,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熟悉。
機場那驚鴻一瞥,後勁這麽大的麽。
她慢吞吞地往另一個方向邁腳,思緒還沉浸着。
“美女。”
“……”
“诶,美女!”
第二聲響起,同時嗅見一陣刺鼻的煙味和酒味,秦黛才意識到有人攔在面前。
她擡了擡眼,退步。
一個染着棕黃發色、長着桃花眼的男的出現在眼前,發型應該是嚴格按照偶像劇男主低級定制的。
桃花眼男笑意盈盈地望着秦黛,唇角一勾,大概覺得自己這樣很帥吧,表情十分自信。
“一個人?”那人問。
怎麽形容……
大概就是最近互聯網流行過的氣泡音?
秦黛也是被向昭然和施秋在群裏分享過的鏈接荼毒過,因此記住了這個名詞。
形容這人的聲音居然非常合适。
真的在耳邊聽見,比音頻視頻更讓人掉雞皮疙瘩。
秦黛手中的甜筒吃不下去了。
就仿佛剛吃完滿漢全席,又端上來一份純粹字面含義的開水白菜。
還是放了一個冬天的大白菜。
她錯開腳步,不準備搭理。桃花眼男竟然立刻不依不饒地跟上來。
“一個人的話,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哥哥請你。”
秦黛:“……”
“不用,謝謝。”秦黛保持着禮貌。
她看也沒看,準備加快腳步,落後半步的桃花眼男仍毅力頑強地跟上來。
秦黛緊皺起眉,只聽桃花眼男又問:“真的不要?別不好意思啊,交個朋友呗。一個人來這裏,你男朋友怎麽不陪着呢?有男朋友嗎妹妹?”
秦黛忍無可忍,正要轉身,桃花眼男的胳膊亦同時伸了出來,目标似乎正朝着她的肩膀。
她正要躲開的瞬間,另一只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那手帶着涼意。
秦黛擡眼,撞入一雙不含溫情的眼睛。
幾分鐘前還出現在出現在她面前的那個人。
手腕被人扯了下,秦黛被迫地靠近他。
他們的肩膀撞在一起,又很快分開,被帶起的發絲劃過男人胳膊,只剩下一縷,柔順地落在男人手臂上的衣物。
這種時候,秦黛也很訝異于自己竟然能分出心思——這人肱二頭肌有點硬。
保守估計,一拳也起碼能揍三個桃花眼男吧。
晃神的幾秒,被人拉着手腕轉身走掉。
桃花眼男沒再跟上來。
秦黛餘光從男人握着她手腕的手上掃過,又落在對方身上。
那幾秒間,這人似乎也就冷淡地掃了一眼那桃花眼男吧。
這麽管用?
她的注意力,再一次不自覺地,悉數放在兩人肌膚相觸之處。
正思忖他那手什麽時候放開時,腕間一松,重獲自由。
兩人的腳步同時停下。
秦黛開口:“謝謝。”
雖然她并不需要誰保護,但這種地點遇到爛桃花,又恰好碰上好人幫忙解圍,她并不覺得這樣的“牽手”唐突或冒犯,反而感激。
“不用。”男人說。
秦黛頓了頓,主動道:“剛才的事,謝謝你。我叫秦黛。”
她主動介紹完,又目光一轉不轉地盯着他,眨動的眼睫都在傳遞“你呢,你叫什麽名字”的潛臺詞。
但是對方,薄唇一動未動。
秦黛:“……”
嗯?就沒了嗎?
現在該怎麽辦?這個人好像比她還惜字如金。
她糾結半晌,幹脆直接問出來:“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空氣中帶着津南的春天味道,潮濕,柔軟,以及若有似無的櫻花香氣。
“謝斯白。”男人說。
“思念的思?”
謝斯白沒有說話,秦黛正要以為自己猜測正确時,左手四指指尖被握住。
她頓住,掌心傳來癢意。
他的膚色偏冷白,手很好看,指節分明,在男性的力量感和秀氣中維持着最佳平衡感。
謝斯白在她掌心寫了個字。
“這個‘斯’。”他說
秦黛微擡眉眼,他的手指離開了,那陣癢意卻好似怎麽也散不去。
秦黛手指微蜷,收回來,在身側捏緊。
她忽地開口:“你是左撇子嗎?”
她注意到謝斯白剛才是用左手食指寫的字。
“不太算。”
秦黛覺得他似是有所停頓。
什麽叫不太算?
好奇怪的答案。
她從小到大,也遇到過兩三個左撇子的同學,這沒什麽奇怪的。
上學的時候,還有人覺得左手寫字很酷,專門捏着筆歪七扭八地練習。
兩人同時開口——
“剛才……”
“你……”
謝斯白手抄進褲兜,淡聲:“你先說。”
“剛才謝謝你。”
“你道過謝了,秦黛。”
秦黛抿唇,沒話找話被看出來了。
“你剛才要說什麽?”
“一個人來這裏,你男朋友人呢?”
他問了個和剛才那桃花眼男一樣的問題。
但換一個人說出來,怎麽就一點也不抗拒回答。
可見臉真是太重要了。
雙标才是人類的本質。
唉。
“沒有一個人,和我朋友一起來的。”秦黛解釋,“她先回去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謝斯白沒再多言,提腳往前。
秦黛跟上去,他步子邁得不算大,秦黛只趕了兩步,兩人就變成了并肩。
“我沒男朋友。”她補了一句,“分手了,就在前幾天。”
男人似乎沒有別的反應,因為他還是一步步往前那麽走着,被風吹落的櫻花花瓣從兩人身旁飛落。
秦黛又問:“你有女朋友嗎?”
唰地。
謝斯白停步。
他轉身看過來。
那雙深邃的眼眸所有星光都落在秦黛身上。
“你問這個——”他頓了下。
秦黛:“問這個怎麽了?”
“沒什麽。”謝斯白抿成冷淡直線的唇竟然彎了彎,補充道:“我沒女朋友,秦黛。”
耳邊有點癢。
秦黛輕嗯了一聲。
謝斯白手機響,他沒有避開她去接,秦黛自覺地走到了幾步遠之外,謝斯白回頭又看了她一眼,秦黛并未察覺。
手中的甜筒握了這麽久,幾乎快要融化成水。
秦黛低頭咬一口,巧克力脆筒還是那麽好吃。
謝斯白沒講多久,大概只回答了個地點。秦黛聽見了他們身後24小時便利店的名字。
還沒吃完,眼睫上落下一滴水珠。
起初以為是屋檐落水,直到第二滴第三滴相繼落下。
“進去避避雨吧。”謝斯白說着,先行一步跨入,秦黛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身後又有一對男女擠進來,他們往旁邊讓了讓。
一陣輕盈的笑聲,其中那個女人倚着男人,不知趴在男人耳邊說了什麽,兩人相視後一笑。随後,男人伸手從貨架拿了盒安全套,攬着女人的腰,走了出去。
一系列動作毫不遮掩。
這片區域有津南市着名的酒吧街,形形色色。紙醉金迷,紅男綠女游離其中,多得是來此處找一夜情的。
便利店店員怕是早已習慣了,為那兩位結完賬後,目光又落到秦黛和謝斯白身上。
秦黛注意到店員熟稔又灼熱的打量目光。嚼着口香糖,就差把八卦兩字寫額頭上。
她如果沒有猜錯,這是把她和謝斯白也當成了方才那對男女同樣的關系。
秦黛尴尬地瞄了一眼謝斯白,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他倒是神态自若。
細雨如針,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起來,三兩分鐘之內,地面便濕濕漉漉。落地的早櫻淋了雨,緊緊貼着柏油路面,再跳不了舞了。
秦黛總算感覺到一絲冷意,手裏捏着的甜筒失去了誘惑力。
手邊遞過來一杯散發着熱氣的拿鐵。
秦黛一頓,順着那只手擡眸,看見謝斯白的臉。
“不冷?”
拿鐵被往前推了幾公分,紙杯碰到秦黛手指肌膚。
她還沒回答,冰棒被人拿走了。
“不想吃就別勉強了。”謝斯白說。
被看出來了。
她小時候就是看到什麽好吃的都想嘗嘗,但每回都吃上不到一半就沒了興趣。蘇玉容女士為治她這毛病,想過不少招。
只是沒給她治好,她媽就離開了。
秦黛道聲謝,雙手捧起拿鐵,抿了一小口。謝斯白在這時在她旁邊的高腳椅上坐下。
秦黛側眸,她的聲音在淅瀝的落雨聲中變得清晰:“你是津南人嗎?”
謝斯白看過來。
秦黛發現他對于她好幾個問題,都不會立即做出回應,比如問他是否還記得她,問他是不是左撇子,有沒有女朋友……以及現在。
“你猜?”謝斯白反問了句。
秦黛搖搖頭:“我猜不到,你說話又沒有口音。”
謝斯白身體往後靠了靠,挺直地肩背有所松懈,他垂下眼睫,雙臂交叉着環在胸前。
“以前在津南生活過一段時間。”他把問題抛還回去,“你呢?”
音調淡而漫不經心。
秦黛便說是。
又安靜下來。
一牆之隔的室外,雨勢漸漸變大,兩人并坐着,一起看了十分多鐘的雨,直到這陣春雨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變小。
一輛嶄新的保時捷卡宴從街角拐過來,停在店門正外面。
有人降下車窗,沖玻璃牆內的人高高挑眉,風騷地吹了聲口哨。
秦黛輕擡眉眼,駕駛座上是個男人,戴副眼鏡,長相斯文。
好像認識謝斯白。
這招呼也是沖他打的。
“秦黛。”謝斯白出聲。
聲音混在雨聲,竟然也帶着潮濕的水汽,是低磁的性感。
奇怪,明明才第二次見面——如果機場那匆匆一瞥也可以記一次的話——可她聽見“秦黛”這兩個字從謝斯白口中喊出來,仿佛已經如此喊過無數次。
“雨會下很久,”謝斯白在她看過來時又問,“要不要送你回家?”
秦黛一頓,目露猶疑。
謝斯白偏頭看她。
他這時笑了下:“怎麽,我看起來居心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