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暗中,一片靜谧,如同方才聽見的聲音都是幻覺。
姜笑淵努力适應着周圍黑暗,勉勉強強看見一些跳動的藍色以及淺淡的白光。
那是什麽東西?
等他眼睛終于适應黑暗後,姜笑淵才知道哪是什麽藍色與白光,那些分明是一堆白骨與幽魂,他被吓了一大跳,然就在後退時,一不小心絆倒了,手上摸到了一塊寒涼的東西,姜笑淵将其舉到眼前一看,居然是塊白骨!
!!!
他吓得忙把那快白骨丢掉,然那塊白骨被丢掉後,就如同觸動了什麽機關,周圍原本還只是靜谧一片的黑暗突然熱鬧起來,一片鬼哭狼嚎,熟悉的叽叽喳喳竟就是那群白骨幽魂發出來的,他們開始動了起來,逼近他,如同馬上就要把他吞吃入腹。
他不是在筆試嗎?
怎麽突然就來到了這麽一片鬼窟。
周圍盡是鬼哭狼嚎,以及“吃掉他”“吃掉他”的聲音。
姜笑淵額角微疼,想要反抗,然一種無名的恐懼一直籠罩着他,讓他反抗不能。
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又分為喜、怒、哀、懼、愛、惡、欲,又以喜為先怒最真,阮錦白本來以為男主定是會最先遇到喜,卻不想居然是懼,懼亂心,心亂這局也就已成定局。
看着被白骨幽魂追得一臉狼狽,跑來跑去,就差叫幾聲發洩一下內心恐懼的姜笑淵,阮錦白本來都做好随時将男主從七情幻境中拉出來,然不料在一次誤打誤撞中,姜笑淵發現了自己的雷靈根就是這些剛剛追得他不放的小白骨小幽魂的克星,就這樣他人也不跑了,追着跑和逃跑的人轉變了過來,剛剛還一臉狼狽的少年追着幽魂們跑了起來,一手雷電轟碎一個白骨,咔吧脆那種,幽魂白骨們一哄而散,剛剛的嚣張瞬間不見蹤影,一個勁地鬼哭狼嚎加求饒。
剛被追着不放的少年睚恥必報,毫不心慈手軟。
少年人一手提劍,劍斬亡魂,玩得不亦樂乎。
看慣了這少年平日在他面前的乖巧模樣,阮錦白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徒兒還有這一面,挺野的。
阮錦白似乎都看見好幾個長老嘴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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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七情幻境就連他們也不能來去自如,看見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如此肆無忌憚,簡直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甚至還有一個面容嚴肅的長老感嘆,“此子心性堅定,恐怖如斯,不愧是淩雲尊者座下弟子。”
這馬屁拍的,也虧對方能這麽一本正經地說出來。
阮錦白揉了揉額角,這一次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就算是主角也不可能次次運氣都這麽好。
七情幻境中。
剛剛還砍幽魂劈白骨玩得不亦樂乎的姜笑淵一下子就轉換了場景。
姜笑淵愣了愣,這是他極為熟悉的地方,他住了十五年的家,有他小時候貪玩弄壞的一角,有熟悉的花花草草,一樹一木,甚至還有一棵在母親去世後就被父親砍了的桃樹。
桃花開得正旺,桃花樹下坐着一個女子,女子容貌溫婉,發髻簡單的挽起來,衣着素雅,然卻不失風華。
女子垂眸看着書,面容娴靜溫柔,沒有發現姜笑淵,然姜笑淵卻一下子就給僵住了。
“娘……娘親。”姜笑淵小聲喃喃,生怕聲音大一點,那女子就如同虛影一樣消失了。
如同聽見了這細小聲響,女子猛然擡起頭來,驚喜地看着姜笑淵,放下書站起身來笑道:“淵兒,你回來了。”
姜笑淵抿了抿唇,也跟着笑了笑,“娘親,我回來了。”他是笑着說這話的,然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作為擁有變異雷靈根的他自小就以為自己是個天才,成天到處頑皮,每每在被父親收拾後,都是娘親溫柔地為他抹藥,安慰他,告訴他男子漢大丈夫是不能掉眼淚的,他已經是大孩子了,可他不想長大,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留在有娘親的時候。
女子溫婉一笑,展開雙臂,“淵兒,過來。”
姜笑淵眼淚無聲流過面頰,止也止不住,向前走了幾步,甜甜的叫了一聲娘親,然卻也不再上前了。
“娘親,我很想你。”他輕聲道。
“淵兒不想抱抱為娘嗎?”
姜笑淵笑着搖了搖頭。
他想永遠不要長大,可他終究還是長大了,也終究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麽都不懂,只知道調皮搗蛋的小孩子,他也知道了娘親終究是回不來了,眼前的女子不過是一個幻影罷了。
回不去的終究回不去了。
人死如燈滅。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就連自問冷漠的阮錦白也有,他生性冷漠,父母早亡,雖不懂親情,然看着邊笑邊哭的男主他卻是指尖微動,竟是想直接破開幻境安慰一下對方。
既然傷心為何又要笑呢?
既然高興那又為何要哭得那麽傷心?
就像第一次見到對方時,聲音裏充斥着脆弱不甘,明明都要哭了,卻還逞能。
哀又名悲,悲斷腸,然這樣的一個幻境就在姜笑淵那一聲娘親裏星星點點化為虛無,浮現在眼前的又是另一個幻境。
姜笑淵就這麽有驚無險的又闖過了好幾個幻境,本來還有些覺得對方是運氣好的長老們也都嚴肅起了臉,要不是這個少年是淩雲尊者的徒弟,他們簡直都想搶徒弟了,管他是男的女的,就這心性,日後只要成長起來妥妥的大能。
七情幻境,已經只剩下一個怒。
怒最真。
姜笑淵揉了揉自己脹疼的額角,感覺自己已經能随時暈過去,然等他再睜開眼時,眼前又是一片清明。
他正在嘗試引氣入體,然後失敗了,姜武找到了他說他未婚妻來了,熟悉的場景再次續演。
這是赫連毓退婚時的場景,然這一次的退婚卻又完全不同,他的師尊沒有來,他一個人被嘲笑,他姜家被人欺辱,他哈哈大笑如同癫狂。
憤怒,不甘,怨恨種種情緒于他心頭炸開,以及一絲不可察覺的害怕,他害怕這才是事實,而那個天降師尊護他周全的退婚才是他的幻夢,是他在不甘憤怒中産生的幻想,就如同一場夢,夢醒了,自然什麽也就沒了。
他與赫連毓擊掌為約,退下婚事,憤怒不甘中的他激發了血脈力量,從而奮發圖強機遇不斷,讓赫連毓後悔了當日的所作所為,他的人生已足夠完美,機遇美人財富他都不缺,可是不對,這都不對,他的生命中應該還有一個冷淡女子,在他最痛苦無奈的時候收他為徒,在他以為自己就要死去時抱住他,明明是一個冷淡的人,然卻會安慰他給他溫暖,可現在他弄丢了那個人,那個給了他希望與溫暖的人不在了。
他就如同大夢一場,然究竟是周公夢蝶還是蝶夢周公,而哪個才又是現實呢?他已分辨不清。
已經功成名就的姜笑淵不再畏懼任何人,也不會有任何人能欺辱嘲笑他,然那種格格不入以及精神的空虛讓他害怕,眼角劃過一滴淚水,已經足夠剛勁挺拔的他将自己蜷成一團,喃喃自語,“這都不對。”
遂又小小聲,甚至是有些委屈的叫了一聲“師尊”。
可惜四周靜谧一片,無人回應。
如果看了一場大幅度删減版《滄瀾變》的阮錦白眉梢微微一挑,這是天道在示威嗎?
不過小朋友怎麽又傷心了,這本來是他既定的未來走向,為何還是不開心呢?
阮錦白眉峰緩皺,無名的情緒于心中醞釀,他似乎看出了什麽,然一想到男主的後宮佳麗三千人他又默默否定了。
不過這既然是他的徒弟,那自然也就是他的所有物,豈容一個區區幻境如此玩弄,就算要欺負當然也得他親自欺負。
然這七情幻境卻又是十足十磨練心境,于男主有利無害。
“師姐,按道理只要姜笑淵意識到幻境與現實的差別即可成功度過七情,可他怎麽到現在還出不來。”阮錦白傳音問道。
逄菡尊者面色嚴肅的看着水鏡,聽到傳音後才神色微緩,“師弟,你這徒弟不簡單。”
七情幻境就連那三位出自各大勢力的千金可都沒有姜笑淵過的這麽輕松,就連她極為看好的宣若涵暫時也被困在了哀境裏面——女子到底要比男人更加多情善感一點,也難免為其所困。
如此感嘆了一句,逄菡尊者繼續道:“他現在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幻境了,最後一個幻境本就會混淆現實與幻境,他現在并非是分出現實與幻境,只是對現實中某樣事物有執念,才會一直希望幻境中的一切是虛無。”
執念?
姜笑淵能對誰有執念,自認他這個師尊還不夠格,再想起對方那日好似春心萌動的模樣,這小家夥果然是喜歡上誰了,可對方在幻境中分明與皓月宗這三個後宮都相遇了,然為何對她們都不假辭色。
還不待阮錦白想明白,逄菡尊者的傳音就又傳來,“本尊已經很多年沒看見師弟在意過誰了。”
阮錦白眉心一跳,随即淡淡道:“他是本座唯一的徒弟,自然也就不一樣。”
逄菡尊者笑了笑,雍容的臉上竟帶出幾分溫柔,揶揄道:“師弟,師姐當年只有一個徒弟時也未曾這般用心。”
自然是不一樣的,因為他不是逄菡尊者,逄菡尊者的徒弟也并非是主角。他想養一只天道之子,且他還想掌控對方,所以前期是投入是有必要的。
……
分不清現實與幻境,憤怒可以支持姜笑淵一時的頑強,卻無法讓他一直忍耐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沒有師尊的世界毫無意義,過了這麽久,姜笑淵又怎麽可能察覺不到自己對師尊的心意,然當他察覺心意時,那個人卻已經不再了,如此又何必茍活。
利劍穿心而過。
血液流失,身體逐漸變冷。
終究結束了。
這個肮髒又無趣的世界。
……
再醒來時,姜笑淵的頭又一陣陣的抽疼,甚至比之前還疼,他疼得呲牙咧嘴,腳下一滑就摔進了一個懷抱,冷冽寒香撲鼻而來,姜笑淵呆愣愣的擡頭看向熟悉的高挑女子。
“師……師尊?”姜笑淵不确定地叫了一聲。
“自殺挺好玩對嗎?”阮錦白冷笑道。
“師尊。”姜笑淵一把緊緊摟住阮錦白的脖頸,眼圈紅紅,本來還打算好好給男主上一下政治課的阮錦白一時沉默了,怎麽他還委屈了,男主這是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先發制人了嗎?
“師尊?”姜笑淵不确定地又叫了一聲。
阮錦白無奈了,在幻境中不是挺能的嗎?說自殺就自殺,怎麽一出來就像被人抛棄的小狗狗一樣委屈。
“我在。”阮錦白嘆息道。
低沉的聲音緩緩在耳畔響起,清風吹過,冷香拂來,也同樣擾亂了姜笑淵的心。
脹疼的頭終于勉強罷工,他滿足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