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車在雨幕中穩穩當當的開着，成片的水滴打到擋風玻璃上暈開成一個個圈，又很快被雨刮器擦了去。方息呆呆望着玻璃前面有些模糊的街道，好一會兒，才讓自己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去哪？”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愣神，秦風宇的眼皮微微擡了一下，視線從倒車鏡中折射過來，很是波瀾不驚的望了他一眼，又淺淺收回，重新看向前方。
“……嗯……”
比較起秦風宇的淡定坦然，倒是方息被那沒什麽內容的一眼看得有些心虛，沒由來的就覺得尴尬起來。
這種天氣自然不能再說去游樂園了，可就這樣各回各家的話，卻也覺得掃興。
原本，他是決定直接打車去個環境不錯的飯店，解決一下口腹之欲，再繼續二人世界的。只是，眼下這種情況，若是到地方就抛下充當司機的秦風宇，那未免也太不仗義了。可若不然，又很難避免三人行。
咕嚕咕嚕……
還未等他找到兩全的去處，身邊女孩的肚子卻計算好一樣傳出了幾聲聲響。見他一臉驚訝的順着聲音看過去，女孩的臉立刻漲得通紅，頭低的都快埋進胸腔裏了。
“……我不是餓的，我可能只是，冰激淩吃多了……”女孩蚊子一樣小小聲的解釋了一句，很快又察覺到自己的解釋有越描越黑的嫌疑，很是懊惱的咬住了嘴唇，連耳根都随之紅透了。
嘴角不自覺就揚了起來，原本盤旋在心頭的那點尴尬，全數随着女孩可愛的反應煙消雲散。方息伸出手去安撫式的摸了摸女孩垂得低低的頭，笑道：
“零食不能當飯吃。而且，我也覺得有點餓了。去景逸吧，江邊新開的那個。我昨天還聽同事提起過，說是那邊到了一批江魚，純野生的呢，正好請你們嘗嘗鮮。”
後面那句話是沖着秦風宇說的。景逸在T城是頗具規模的連鎖飯館，很多業務不夠熟的出租車司機都弄不清什麽時候在哪裏又開了新店。他和虞子鴻兩個都是标準的懶漢吃貨，只願意享受，卻懶得去發掘。反倒是對美食不那麽熱衷的秦風宇，每次發現新的好吃店面，都會第一時間載他們兩個去嘗鮮。那個江邊的景逸，正是秦風宇向他推薦過的。
默不作聲的，秦風宇一個右轉向，将車子向目的地開過去。無需gps，也用不着指路，多少出租車都尚未摸清路線的新店，秦風宇卻可以駕輕就熟的從城內任何一
個方位出發不饒彎路的找到它。
他是直到秦風宇捅破了那一層紙，才逐漸後知後覺的察覺出，對方對他，是有多麽的用心。
八年的時間，有多少個順便、順手、順路，細想起來都是依着他的喜好，用不會讓他反感的方式，潤物細無聲的發生着。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被秦風宇這樣出色的人如此用心的對待，交錯着感動與恐懼的複雜感情，就會一路從脊椎骨往上，讓身體過電般的發麻。
然而，正因為越發能體會到好友的真心，他才應該更加的端正自己的态度。一味的回避終究不是辦法。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地方。天上的雨就像專程為他們準備的一樣，這邊秦風宇剛将車停下，那邊雨就停了下來，甚至連太陽都從雲層中探出半張臉，硬生生的投下幾縷光柱。
“風宇？”
等到兩只腳都穩穩的站到了地上，方息看了一眼已經站在自己身側正默默望着兩人的女孩，又将視線轉移到依舊坐在駕駛座上，絲毫沒有移動意思的男子臉上，
“你去找個位置将車停好，我們在這裏等你。”刻意繞過詢問的語句，方息直接将意思鎖定在秦風宇會留下來與他們一起用餐上。
他既然已經确定了卓玉是自己喜歡的類型，認準了與對方以結婚為前提交往，那麽，他就應該将身邊可能會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坦然的、堂堂正正的，介紹給自己的好友。
這也是他應該，也必須拿出來的态度。
就算曾經上過床，秦風宇也依舊，并且只能是他的好友。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好友，他不能讓任何暧昧或者期待夾雜在兩人當中，就算用逼的，他也要斬斷對方的念頭。
“……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一會還有事兒，先走一步，你們吃的開心……”
一手阻在已經搖下玻璃的車窗框上，方息彎□子将頭微微探向駕駛位，語氣多少有些惡質的試探地：“有什麽事情也得先吃飯吧？而且按電影結束的時間推算的話，你也一定沒吃午餐。再說，有什麽打不打擾的？你是我最好的哥們，我還打算借這個機會，正式介紹你未來的嫂子給你認識呢。”
最後一句方息特別咬的比較小聲，當“嫂子”那兩個字從嘴裏說出來的瞬間，秦風宇的眼神果然不自然的閃了閃，原本平淡的表情也意料之中的出現了些許裂痕。
看着那張難以掩飾，卻
又不得不掩飾痛楚的臉，方息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被什麽刺到一樣酸痛了起來。只是臉上，他仍是紋絲不動的保持着試探的調侃笑容，連眼神中微微的挑釁，都控制的恰到好處。
秦風宇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快到讓就站在方息身邊的女孩，完全沒有感覺出異樣的速度。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的狠狠剝削你了。準備好錢包徹底憋下去吧。你等我停好車。”
“哈，我可以刷卡。你快點。”
離開車窗直起身子，放秦風宇去停車，方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輛熟悉的車掉頭倒車，慢慢收回了臉上的笑。
很抱歉要這樣傷害你，我的朋友。可是……
景逸內部是統一規格的裝修模式，淡淡陽光色的燈光映着黑白分明的牆紙吧臺，再加上一些風格獨特的挂畫，很是有些淩厲的現代風，倒是不像一般飯店那麽溫馨随意。坐在靠着落地窗的位置上，方息環顧了一圈四周，又望了望外面視野開闊的江景，發出第n+1次感慨：
“每次來他家，我都覺得這風格很詭異。好好一個飯店弄得跟工作室似的，也不擔心客人吃飯壓抑。好在，這邊風景還不錯。”
“壓抑正好減肥啊。”
驚訝的轉過頭看向自己“語出驚人”的女友，方息不可思議道：“這就是你們女人更偏愛景逸的原因？”
“才不是。”可愛的緊了緊鼻子，女孩将手中的菜單翻到甜點的位置，攤開在方息面前，“你看，它家所有的店甜點都是一樣的。我聽說是某個神秘糕點店為它家統一配送的哦。口味一級贊。這才是它家的最大魅力所在。”
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方息伸出手将菜單又往前翻了翻：“甜點那是女人的喜好，我不了解，不過……”翻到自己想要的頁面，方息用手指點了點菜單上面顏色鮮豔的圖片，說道，“這家景逸的魚可是做的非常有特色。聽我推薦過來吃的同事，可是沒有一個不挑大拇指稱贊的。”
這倒是實話。自第一次秦風宇載他來吃過後，他就第一時間将這家店推薦給了自己同辦公室的同事。前天還聽副主任說過，這家新店超難找，他攔了三輛出租車，都說不知道地方，最後那輛還是兜了兩個圈才找到。
比較起他和卓玉的挑來揀去指手畫腳，秦風宇只是安靜的坐在一旁慢慢的翻着菜單，嘴角偶爾随着他們的擡杠而配合的微微揚起，那笑
意卻始終達不到眼底。
“風宇你說，你想吃什麽口味的？”
他們兩個因為甜點與魚搭配的問題而舉棋不定，意識到入座後，秦風宇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方息有意将話題帶到了他的身上，女孩的眼睛也順着他的話看向秦風宇。
“……魚，紅燒。甜點，就巧克力熔漿蛋糕好了……”
“啊，紅燒陪巧克力熔漿，那不會膩麽？”面對秦風宇說出的答案，女孩的表情顯然是不太贊同，可又大概因為不是很熟悉的關系，語氣中反對的意味聽起來并不很多。
“怎麽會？”下意識趕在秦風宇開口之前就出聲，見兩個人都将視線轉向自己，方息微微的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你在電影院已經沒少吃冰激淩了，總不能一會兒再吃吧？而且，它家的巧克力醬非常好吃。”
“……明明就很了解，你還敢說甜點是女人的喜好？……”半是玩笑半是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方息也配合着哈哈一笑，接着又點了幾樣，菜單這才算是定了下來。
秦風宇點的，全都是他愛的口味。這明明沒什麽大不了的，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這樣的“體貼”卻讓方息首次覺得有些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