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燈泡

嚴打的形勢越來越緊張，能見到魏楠的機會越來越少了，誰叫他是刑警呢。

葉慧家是商店，是人口往來比較集中的地方，她每天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八卦，東家的兒子因為偷竊被抓了，西家的親戚因為搶劫被抓了，某某因為流氓罪被抓了起來，那個殺千刀誰誰終于被抓起來了，誰家那個誰跑到農村去避風頭了……有額手稱慶的，有痛心疾首的，也有恨鐵不成鋼的，各種态度都有。葉慧默默聽着，只盼望着這些都跟自己家人無關就好。

葉慧開學之前，葉志飛從廣州回來了，他購回了一批運動鞋和學習用品。雖然現在嚴打了，那些地痞流氓肯定會收斂很多，葉慧也沒想過再去擺地攤，她只在門口的木板上寫了個通知，告知大家有什麽新貨到店，慢慢在家裏賣吧。她家店因為常有新貨上架，在附近一帶已經小有名氣，客流量不小，所以貨是不愁賣的，只是時間長短問題。

因為葉家商店的帶動，葉慧家左邊那戶人家開了個早餐店，賣些米粉、茶葉蛋之類的，劉阿姨家隔壁的人家也開了個食雜店，賣一些水果、幹果之類的，對面街上有戶街坊打算開個小餐館，正在裝修申請營業執照，都是小本經營。很顯然，葉家的商店激發了這一帶百姓的經濟頭腦，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鼓起勇氣做生意了。葉慧倒是很樂見其成，希望大家都動起來，然後将瑞興街發展成為商業街。

葉慧心裏還是記挂着嚴打的事，等她哥一回來，就把最近的八卦跟他聊了，尤其是流氓罪這個，希望她哥能夠引起重視，千萬不要在男女關系上犯錯誤。葉志飛也就是當八卦聽聽，壓根沒聯想到自己身上來，因為他從來都是遵紀守法的公民。

葉慧見他不怎麽重視，便重新強調了一遍：“你千萬要克制一下你的脾氣，不要主動跟人打架，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葉志飛說：“沒你說的那麽誇張吧，打架也要看原因。而且我無緣無故地跟人打什麽架啊，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你在別的方面也要謹慎一點。”葉慧說。

葉志飛沒明白她的所指：“哪方面？”

葉慧紅了臉，瞟了一眼她哥，垂下眼簾小聲地說：“就是男女關系方面。”

葉志飛看怪物一樣看着妹妹，用手指推她的額頭：“你這小腦瓜子，整天都在想什麽呀？你把你哥想成什麽人了？”

葉慧用手摸摸額頭，鼓着腮幫子說：“誰叫我哥長得這麽帥，喜歡你的女孩多了去了，我這不是怕你經不起誘惑嗎？”

“太小瞧你哥了？你哥我是那種下三濫的人，來者不拒？”葉志飛鄙夷地看着妹妹。

葉慧吐吐舌頭：“嘻嘻，我知道你不會的，但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提醒一下你別犯錯誤。還有，你千萬別跟那些不認識的人出去喝酒，跟認識的人也不許喝酒。千萬千萬把酒給戒了。”

“我能跟誰喝酒啊？不會的。”葉志飛毫不在意，站起來就想往外走。

葉慧拉住她哥的胳膊：“我剛說的你千萬要記住了啊？魏楠跟我說了，這次嚴打會非常嚴格，而且量刑的标準會非常低，而且量刑會非常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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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志飛看着妹妹的眼神，她眼裏的擔憂之色不是假的，便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态度，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好啦，我知道了。我走了。”

葉慧又叫住他：“哥，我開學那天你送我去學校吧？”

葉志飛滿口答應：“可以。哪天來着？9月2號對吧？”

“對，那天正好你生日。”葉慧說。

葉志飛想也不想：“行，反正我肯定要過了生日才去廣州。”

葉慧看着哥哥的背影，不由得嘆了口氣，她記得哥哥出事的時間是9月2日，那天他過生日，他們廠裏一群同事非要給他慶祝，大家一起去小飯館吃飯，他被灌醉了，黃紅衛和郭美娟主動提出送他回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卻是在郭美娟的床上，黃紅衛當時帶了人過來，抓了個現行。當時的處理辦法只有兩個，一個是私了，娶了郭美娟，另一個就是報案。葉志飛生日那天被人算計，簡直氣得要死，寧肯坐牢也不願就範娶郭美娟，于是就被抓了起來。

當時第一批嚴打被抓的人還沒有判刑，大家都沒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以為只是坐個牢。結果僅僅一個月後，葉志飛就被判了死刑，還在行刑前游了街。葉慧永遠都忘不了她哥站在卡車上面如土色的表情，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絕望，她無法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楚。

這一次，她哥跟黃紅衛與郭美娟幾乎沒什麽交集了，應該不至于再發生同樣的事情，但不能不防範一下。

這天葉志飛回來之後，跟葉慧說：“慧慧，2號那天要不讓爸送你去學校吧。抱歉啊，我還有別的事，不能送你去學校了。”

葉慧一聽就急了：“不行！你答應過我的，你有什麽事啊？”

葉志飛不好意思地說：“辛蓓休了一天假，說要陪我過生日，我想帶她出去玩。”

“哥，你太不講信用了。說好送我去學校的，現在又要反悔。反正我不同意，你必須得送我去學校。你要不送我去學校，那我就跟着你們好了，我也不去上學了。”葉慧覺得不盯着她哥就沒法放心，所以這一天她必須看着他，不能讓他跟別人在一起。

葉志飛一聽，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別鬧，怎麽跟小孩子似的。你又不是去別的地方上學，就在市裏，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我怎麽鬧了？你之前是不是答應過我的？現在又出爾反爾，這本來就是你的不對。原來我上大學比不上你陪女朋友重要，哼，人還沒娶進來呢，胳膊就往外拐了。”葉慧滿臉不高興，這并非是裝的，“既然這樣，那我以後也不會待見這個嫂子，到時候別怪我給她臉色看。”

葉志飛有些犯愁了，他沒料到今天葉慧居然這麽不好說話，平時她都是特別體貼人的啊，今天怎麽吃起自己女朋友的醋了？他想了想：“那這樣吧，我跟她說一聲，我們一起送你去學校報到？”其實他挺想送葉慧去上大學的，畢竟他自己沒上過大學。

葉慧的臉色松動了些：“這還差不多。”到時候她就纏上他了，非做一天電燈泡不可。

弟弟妹妹們都比葉慧先開學，2號那天，葉慧一早起來就盯緊了葉志飛，生怕他撇下自己跑了。葉瑞年倒是想送葉慧去學校，不過被葉慧拒絕了，她其實也挺想父親去的，但是葉志飛叫了辛蓓，怕碰上父親尴尬，叫葉慧別讓父親去送。

吃過早飯，葉慧和葉志飛騎着車，帶着簡便的行李出發去學校，在街頭的轉角處看到了等在那兒的辛蓓。葉慧禮貌地打過了招呼：“辛蓓姐，不好意思啊，還讓你送我去學校。”

辛蓓淺笑了一下：“沒關系，我也沒去過工學院，順便去看看。”

葉慧感覺出來對方的情緒不太高，但也懶得去理會，比起一個不相幹外人的心情，她更在乎哥哥的安危。葉志飛則努力擔任起活躍氣氛的角色，想辦法逗女友開心。

工學院在城北，離葉慧家不近，比以前去南高還要遠點兒，騎車需要半個多小時，不過大學裏可以住校了，不用每天都回家。葉志飛負責幫葉慧拿行李、跑腿、排隊繳費，盡到了一個陪同家長的責任。其實這些葉慧自己都能應付，但是想到自己要是都做了，那還叫大哥來幹什麽，光讓他陪着自己，不顯得矯情麽？幹脆就矯情到底，讓他幫自己代勞。

這年頭上大學都是免學費的，學費住宿費全免，只需要交生活費和一些教材費用。大學生們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國家供養的人才，從新生們喜氣洋洋的臉上就能看得出大家的精神面貌——自信、驕傲。

雖然報名繳費手續全靠人工操作，由于新生錄取率少，隊伍倒也沒排多長，中午之前，他們就辦好了一切手續。葉志飛打算下午和女朋友單獨去約會，便對葉慧說：“慧慧，手續已經辦好了，我們去吃飯吧，然後我們就走了。”

葉慧說：“哥，今天我不上課，你們去哪兒玩？帶上我吧。”

辛蓓聞言皺了皺眉，雖然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但葉慧還是注意到了，雖然自己确實是個大燈泡，但還是不打算退讓。

葉志飛說：“你的同學不都來了嗎，跟大家去熟悉一下。”

“我同學還有四年時間可以熟悉，不急在這一天。今天你過生日，我陪你過生日。”葉慧笑嘻嘻地說，“對了，我還沒給你買生日禮物呢，我們去逛街吧，順便我也有一些東西要買。辛蓓姐，我們一起去吧，你幫我參謀一下，給我哥挑生日禮物。”

辛蓓能說什麽？葉慧要給自己男朋友買禮物，還讓她參謀，她不能不同意吧：“那就去吧。”

于是三個人找了個餐館吃了午飯，本來葉慧說她請客，辛蓓也要搶着付錢，最後還是葉志飛買了單，他是唯一的男人，怎麽能夠讓女人們出錢。

葉慧這個下午就拖着葉志飛和辛蓓在街上逛街，選來選去，最後給葉志飛買了一整套畫具做禮物，包括幾十種顏料、畫具箱等，價值不菲。葉志飛當然不能白要了妹妹的生日禮物，說她考上大學了，自己也送她一件禮物，于是葉慧挑來挑去，選了一臺收錄機，放在學校裏用。

辛蓓見兄妹倆互相送的東西都不便宜，自己給葉志飛準備的禮物倒有點拿不出手了。葉慧又提議去買書，辛蓓便在書店買了一本畫冊送給葉志飛。

買完書，葉慧說：“哥，我想去看電影。我還沒去電影院看過電影呢。”

這本來是葉志飛今天的計劃之一，聽見妹妹這麽說，便同意了。于是葉慧今天做了唯一一件不是點燈泡的事，她買了三張電影票，讓她哥和辛蓓坐一起，自己則坐在隔了好幾個位子的地方。

看完電影，天快黑了，葉慧提議說：“哥，我們送辛蓓姐回去吧。”

葉志飛哭笑不得：“難道不是我們送你回學校？”

葉慧說：“家裏今晚上要給你慶祝生日，大家都在家等我們回去吃飯呢。要不，辛蓓姐也去我家吃飯吧？”

辛蓓連忙說：“不了，我還是回家吧。”

葉志飛很是無語，今天大家都怎麽了，全都不按常理出牌啊，只好無奈地說：“行吧，那我先送辛蓓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去。”葉慧笑嘻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