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見 殷言聲不相信童話

午時的陽光從落地窗前穿透進來,光束中可以照見淡淡的微塵浮動,喬飛把打包好的餐盒拿進來:“殷經理,你的午飯。”

殷言聲眉梢輕輕一動,伸手接過:“謝謝。”

打開餐盒,是一份烹調得正好的鳗魚飯,旁邊小一點的餐盒裝的是一碗海帶湯。

喬飛已經出去,殷言聲用勺子撥了撥米飯,拿出手機給席寒發消息:

【中午了,你吃飯了嗎?】

那邊很快回複,是一張照片。

應該是在餐廳旁随手拍的,淡藍色的盤子擺着一些西藍花,桌上背景是家裏那張白色大理石餐桌,照片左上角灰色酒櫃出鏡。

殷言聲将照片放大,發現最顯眼的一瓶酒不見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喝的。

他從遇到席寒,對方一直就有喝酒的習慣,以前的那家酒店套房裏酒櫃總是滿的,別的東西可以沒有,香煙和酒就在茶幾上随意擺着。

殷言聲眉頭皺了起來。

他手指在屏幕上打字:【你怎麽又喝酒了?】

拇指指腹點在發送上,停了一瞬之後删掉,換成了【你是不是喝酒了?】

停滞了一剎那,屏幕上的字又被删掉。

【你下午能過來接我嗎?】

消息發送出去,幾秒鐘後電話響了。

從那端傳來,對方的聲音帶着一些失真,有一種渺渺的溫柔:“下午有飯局嗎?”

殷言聲握着手機的手有些發緊:“沒有。”

對方尾調像是帶着笑意,沒有追問的意思,只是道:“好,我過來接你。”

殷言聲放下手機,目光在散發着香氣的鳗魚飯上停頓幾秒,重新打開了對話框:【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後面帶了一個表情包。

【喝了一點。】

殷言聲不清楚這種一點是多少,他用牙齒磕了磕下唇內側軟肉:【少喝點。】

他手指在對話框飛快地打字:【喝酒對身體沒好處還會對心髒和肝功能——】

對方一則消息發來,綠色的對話框只有幾個字:【以後注意。】

他的一大段說服理由還未發出去,幾十個字堆砌在對話框內,對話框被撐的方方正正的,而那幾個字就擺在上方,彰顯了他做了一場無用工。

殷言聲沉默了幾秒,竟然覺得心有些亂。

他像是在掩飾什麽一樣戳了戳覆在米飯上的鳗魚,連帶着香軟的飯一同舀了一勺,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我中午吃這個。】

表皮烤的帶着焦褐色的鳗魚排在米飯上,右下角的位置被勺子缺了一口,露出裏面海苔碎,醬汁很濃,一口下去裹着一層鮮味。

【我們以前一起吃過。】

殷言聲視線在上面幾個字處頓住,丁達爾效應下的浮塵像是飄進了他的心中,帶着一種極其細微的感覺才胸腔之中,像是汽水上一層綿密的氣泡,輕輕一怔就散了。

他沒想到席寒還記得這個。

具體來說是他們第二次相遇。

安城七月底,中午。

太陽烘烤着整個大地,商業區那塊地還在招商,正式開業的店鋪沒幾家,街邊行道樹只有兩米多高,頂端包着藍色的塑料紙。

殷言聲走在街道上,大一的暑假要參加志願活動,如今活動剛結束,他從這裏坐公交回家。

街上是一種炙熱,柏油路上似乎有了一種焦油的氣味,那些熱烘烘的氣體往鼻腔裏鑽。

殷言聲沒帶傘,在他的意識中那是女孩子用的東西,防曬之類的就更不必說,用大寶抹臉就是所有的護膚了。

他被曬得厲害,半張臉頰泛着細密的痛意,街邊有商店,他拐過去打算買瓶水。

站在櫃臺旁正從兜裏掏着錢,身旁傳來一道聲音:“一包煙。”聲音很好聽,音調沉。

殷言聲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便下意識地看,身側的人在炎炎夏日裏還是能給人帶來涼意,皮膚像是瓷器,看不出盛夏的汗與困倦,仿佛那些七月底的煩躁都與他無關。

身旁人像是有所感,側過頭看他,四目相對,殷言聲一瞬間就記起了當晚的場景。

不用他回想,就那樣自然而然的出現在腦中。

那個場景足夠讓他難忘——應該是席寒這人足夠讓他難忘。

席寒許也是有些驚訝,目光像是越過山霧落到他身上,下一瞬就有了笑意,他說:“好巧啊,小朋友。”

殷言聲說:“好巧。”

老板把水拿出來,殷言聲接過轉身欲離去,席寒說:“遇到了,就一起吃個飯吧。”

殷言聲想要拒絕,席寒就站在商鋪的櫃臺前,右手指間夾着一根香煙,看到他回頭了沒有點燃,只是道:“就當是我還你那天晚上留的錢。”

也許是因為那根沒有點燃的煙,也許是一種更加隐秘的原因,殷言聲帶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點了點頭。

這邊吃的其實很少,兩人去了一家日料店,點了兩份鳗魚飯。

飯被很快端了上來,紅色的方形餐具盛放着,前邊的幾個小盒子放着海苔和蔥花,手邊還放着一壺茶湯。

食物的香氣伴着空調的冷風,一頓豐盛的飯能夠褪去所有的疲憊與煩悶,他似乎可以什麽都不用想,只安安心心地吃了面前的午餐就好。

殷言聲吃到一半,發現對面的人才動了幾口,他有一種慢條斯理的優雅與風度,口腔裏沒有太多的飯,小口小口的,像個……很嬌的女孩子。

殷言聲吃飯速度慢了下來。

可再慢也有吃完的時候,他對面的人用紙巾清潔的時候,殷言聲摸了摸兜裏的錢。

席寒笑了:“還打算給錢,準備AA嗎?”

不同于平時那種客氣而又疏離的笑容,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心。

殷言聲說:“是。”

席寒說:“小朋友和我算得那麽清?”

殷言聲擡眸看着他,他就望着席寒的眼睛:“是。”

他和他就要算得清,他們要斬斷一切可能發生牽扯的地方,将那些可能發生的事情都掐死在萌芽之內。

他避免失去的手段就是不去擁有。

沒有開始,就不會有結束。

也就不會有遺憾和意難平。

席寒笑意淡了下來:“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絕。

他們從那家店出去,一個向南,一個向北。

殷言聲坐在公交上,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上的數字不斷變化着,馬路上的車輛奔馳而過,透過窗外餘影可見周遭景象飛速倒退着。

他把額頭貼在玻璃窗上,然後閉上眼睛。

殷言聲不相信童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