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顧遠婳說将人安置在他的院子裏了,顧遠筝沒想通邵雲朗是用什麽手段“買通”的自家小妹,顧遠婳雖然單純,但也沒傻到放不認識的人随意進後宅的地步。

推門便看見邵雲朗只着中衣,看着他一臉無奈的笑:“顧兄,能借件衣服嗎?”

顧遠筝手一頓,将門關上後才問:“殿下的外衫呢?”

邵雲朗摸摸鼻子,“被……被你家小妹拿走了……”

他看出顧遠婳很喜歡雲羅織,恰好端妃那還有一匹,邵雲朗很有眼色的賄賂給了顧家小姐,但那古靈精怪的丫頭仍不放心,非要扣下他的外衫,要他踐諾時拿布來換。

聽完前因後果,顧遠筝皺眉道:“胡鬧。”

“唉!算了算了,你別訓她,本來我翻牆進來就挺不像個好人的,初見印象都這麽差了,你訓她一頓,她要記恨我的。”

五殿下為非作歹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怕別人記恨他。

顧遠筝想,自然不是因為那只見過一面的丫頭特別,而是因為……那丫頭是他的家人吧?

這樣一想,他唇角不由自主的漫上些笑意,又聽邵雲朗說:“顧兄!你家風水好養人啊,地坤都生的這般鐘靈毓秀!”

顧遠筝:……

他沒佩香囊,可惜邵雲朗身為對信引不太敏感的澤兌,除非他有意釋放信引壓迫威脅邵雲朗,否則他還真察覺不了。

顧遠筝嘆了口氣,“我去給殿下拿件外衫。”

他拿了一件月白色的錦袍,這是新做的衣服,這個年歲的少年,身量恨不得一天一變,各家給府裏公子做衣服時總會做的略微大一些。

顧遠筝本就比邵雲朗高出半個腦袋,加上衣服寬松,邵雲朗穿上後袖子長了,只能露出一點指尖,他也不介意,甩了甩袖子,給自己系上腰繩,順便簡略的說了說上午泛舟時看到的那八個地坤。

“……總之,顧兄你最近行事還是要小心一些,話說相府的家丁仆役怎麽這麽少?我翻牆進來都沒人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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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筝在裏間找東西,聞言回道:“我爹才回雍京不久,宅邸是聖上賜下的,原有的仆役裏有各個勢力的眼線,都被我爹趕走了,新的還沒來得及找。”

他拿着條系着絲縧的玉佩繞過屏風,“管家還在青州清點祖祠裏的東西,家裏暫時沒有掌管後宅的人,這件事便耽擱了,殿下?”

邵雲朗站在房門後的架子旁,面色古怪的指着一杆通體雪銀色的長-槍,“這是你的嗎?”

顧遠筝颔首:“是。”

邵雲朗:“我能拿下來看看嗎?”

顧遠筝笑了笑,“殿下自便就好。”

邵雲朗把那長-槍從架子上拿下來,入手的分量讓他一驚,差點沒砸自己腳上。

這這這……

這槍杆不是鍍了金屬,而是實心的,其上雕刻了一只瞠目咆哮的兇獸,看材質還是西南特有的“歲金”鍛造的,歲金比鐵要輕,但硬度和韌性卻又比鐵要高。

由于開采和鍛造困難,大昭境內還沒有一支軍隊能全員配備歲金的武器。

可就算比鐵輕……

邵雲朗掂了掂這長-槍,估量了一下重量。

是莊竟思提起來半刻鐘就能累哭的分量。

顧遠筝裝作沒看到他愈發古怪的臉色,将那和衣服配套的玉飾遞給邵雲朗,見他還兩手握着槍發愣,不由得失笑,上前親手給他系在腰帶上。

“殿下怕是關心則亂。”他垂眸,纖長濃密的眼睫半遮住眸光,“我爹剛還朝,事務繁忙,他本來是無暇去管青州這件販賣人口的案子的,更何況我在青州是以地坤的身份參加的祭祀,而回到雍京後,便一直以澤兌的身份示人,應該足以掩人耳目。”

修長的手指理順玉佩下面的流蘇,顧遠筝輕聲說:“不過,多謝殿下了。”

關心則亂。

邵雲朗耳根一熱,将那長-槍放回架子上,掩飾的咳了一聲,“确實是我心急了。”

“但這事确實蹊跷。”顧遠筝沉吟片刻後問道:“殿下可還記得是哪艘畫舫?”

……

入夜,一葉小舟将兩位客人送上了“清夢樓”的畫舫。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顧遠筝輕笑,“名字起的雅致,還只接待持有‘清夢令’的客人,看來殿下應是常客。”

不知道是不是邵雲朗的錯覺,總覺得顧公子這話語氣頗為微妙,他也沒深思,嘿嘿一笑,回身來扶顧遠筝。

顧遠筝拉着他的手上了畫舫。

邵雲朗擡手按住顧遠筝被風掀起一角的帷帽,壓低聲音說:“先帝時期廢除了官員不能狎妓的律法,一路上我都看見三四個熟人了,你還是遮好臉,上這來被看見了,傳出去會壞了你的名聲。”

顧遠筝扶着帷帽,低頭跟在他身後,“難道殿下不覺得……我這樣在人群裏反而更顯眼了嗎?”

“那快走,進包廂說。”邵雲朗拉着他的袖子,跟着引路的小厮上了二層。

清夢樓的畫舫是從江南海家造船廠定制的,不僅巨大,且結構巧妙,上下三層,雕梁畫棟,其上更有貌美的伶人歌舞奏樂,從河岸上看過來宛如神仙樓閣浮于水上。

進了包廂,邵雲朗便帶上了他那風流纨绔的面皮,一身月白都壓不住他的張揚輕浮,他“唰”的一聲展開從顧遠筝那裏順來的折扇,對着那侍立的小厮招了招手。

小厮連忙躬身湊過來。

“明人不說暗話……”邵雲朗眼角眉梢盡是笑意,自錢袋裏摸出一張銀票,壓低聲音道:“小爺今個請朋友來玩,得玩點新鮮的。”

小厮一看那銀票上的數目,立刻眉開眼笑,“爺想玩點什麽?您是要惜玉姑娘給您來撫琴?還是要绮煙姑娘來給您唱個曲?我們這還有剛從西域買來的胡姬,那腰身……那叫一個銷魂……”

他又嘿嘿一笑,“當然,您要是在這過夜,我們這也有姑娘能把兩位爺伺候好……”

“咔噠——”

青玉茶盞被那帶着帷帽的少年放在桌上,不大的一聲,卻讓邵雲朗莫名的抖了一下。

還有點心虛是怎麽回事?

他晃了晃扇子,又摸出一張銀票,“我們過夜,但爺要兩個地坤。”

小厮笑容一僵,“爺你說笑了,我們這兒沒有地坤,讓地坤出來賣,那可是要殺頭的。”

“是麽……”邵雲朗眨眼,又摸出一張銀票并一個深色的木牌,“現在有沒有?”

小厮一見那木牌臉色就變了,快速的說了一句,“小的這就去給大爺安排。”

然後他便捧着那木牌,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邵雲朗長舒一口氣,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顧遠筝一撩帷帽下的輕紗,挑眉問:“那牌子?”

“呼……”邵雲朗前傾身體,湊的近了才小聲說:“去你家之前,找了‘鬼市’的人幫忙買的。”

所謂鬼市,不過就是黑市,流通一些明面上不讓流通的貨物。

顧遠筝真心道:“殿下好手段。”

“算不上手段。”邵雲朗擺擺手,“不過是在織金河上漂的久了,三教九流都認識一點……唔?顧兄,你有沒有覺得,這屋裏的香還怪好聞的?”

顧遠筝凝神輕嗅,颔首道:“甜而不膩,确實是……”

他頓了頓,“春-藥?”

邵雲朗:……

“這東西現在點起來有什麽用?”邵雲朗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推窗,“還沒送人上來,先點了助興的藥?這順序不對吧?”

他推了兩下,窗子毫無動靜。

顧遠筝一手掀開帷帽,俯身在窗縫上看了一眼,“外面抵住了。”

邵雲朗臉色一變,快步走到門邊,伸手一推。

門外細微的鐵鏈摩擦聲傳進來,有人在外面将門鎖上了。

兩人對視一眼,邵雲朗低罵一聲,“娘的,他們給我下套!”

顧遠筝拿起桌上的涼茶潑進香爐,濺起一些飛灰,他放下茶壺,一手支着額頭,垂着頭,身體細微的發着抖。

藥效竟然已經開始發揮效用,顧遠筝半眯着眼睛,強自壓制着躁動的信引,白檀的冷香卻還是在瞬間盈滿室內,更要命的是,邵雲朗還疾步走了過來,低聲問他有沒有事。

灼熱的呼吸間,那人的聲音都開始飄忽不定,然而顧遠筝卻隐約嗅到了酒香。

醇烈的,纏綿的糾纏着白檀的冷香,像一觸即燃的煙花,瞬間侵蝕了感官。

那是和他契合度極高的地坤信引,在平時對天乾而言就是極致的誘惑,更何況他現在被催-情-藥誘導進入了易感期。

他擡頭,循着味道,眼底微紅的看向站在他身邊,滿面焦急的邵雲朗。

“顧兄?顧遠筝?你還好吧?”

興許是這藥對澤兌影響沒那麽大,邵雲朗雖然也燥的慌,但神智仍清醒着,見顧遠筝紅着眼睛看過來,他立刻擡手做發誓狀,“顧兄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麽禽獸之事……”

要是顧遠筝受藥效影響撲過來,他就只好先将人捆起來了。

可費盡心思這樣坑他們兩個,那人到底要做什麽?

他剛隐約理出個頭緒,就被一直垂着頭的人捏住了手腕。

邵雲朗愕然,“顧兄?”

他看着顧遠筝,微微一愣。

人還是那個端方溫潤的人,眼神卻和他平時看到的翩翩少年有些許不同,像束縛在籠中的獸,一朝掙脫鎖鏈,那眼神似要磨牙吮血,把看中的獵物連皮帶骨的吞入腹中。

可惜他抓着的不是柔軟的小羊,而是另一條同樣警覺的小狼崽,邵雲朗近乎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手腕一掙,起身便往後退。

然而敏感期的天乾比他更快,在邵雲朗起身的瞬間,顧遠筝指節用力,反手将人按倒在畫舫木制的地板上。

還不忘拖過一旁的軟枕搶先墊在邵雲朗腦後。

這一下痛倒是不痛,頭拍在軟枕裏一陣暈眩,邵雲朗隐約聽見樓下不知情的客人破口大罵。

“他娘的!沒開過葷啊?!動靜能不能小點!床幹塌了嗎?!”

“嘶……”邵雲朗抽了口涼氣,“你……顧遠筝!我服了,你是什麽絕世威猛地坤啊……等等!你幹嘛?”

顧遠筝神色茫然又焦躁的俯身,湊近他鼻尖聞了聞,他皺着眉問:“殿下,你……是地坤嗎?”

他離得近,又長又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就在邵雲朗眼前,近在咫尺的美貌逼的邵雲朗呼吸一滞,差點就忍不住親上去。

喉結滑了一下,邵雲朗竭力克制。

“什麽屁話啊,我是澤兌,再說你這時候找什麽地坤啊……”邵雲朗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指尖才碰到杯沿,顧遠筝又湊了過來。

對方冰涼的鼻尖磨蹭着頸側,邵雲朗被蹭的又麻又癢,一手推着顧遠筝的肩,呼吸也急促起來。

他磨着後槽牙,強自忍耐把人掀翻吻上去的沖動,“顧遠筝,你再不起來,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伏在他頸側的人很輕的笑了一聲,又啞又低沉的聲音自胸腔裏迸出,聽的邵雲朗背脊一麻。

“殿下……”顧遠筝聲音很輕,竭力的克制讓這聲音抖的厲害,“抱歉了。”

邵雲朗:?

伏在他頸側的人偏了偏頭,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邵雲朗先是疼的一抖,随即想到了什麽,他霍然瞪大眼睛,脫口罵道:“草……顧遠筝你……”

過往一幕幕反常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答案,邵雲朗猛然回神,擡腿就要踹壓着他的人。

甜軟小地坤會咬人嗎?不會!

會咬人的只有狗!天!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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