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識體
他的基本功好的驚人。右手的雙音連奏毫不費功夫,氣息順暢,他似乎已融進了黑白的琴鍵中,伴随着流淌的旋律一起呼吸。
屋內只有一盞并不明亮的黃色燈光,窗外月明星稀,散落一地的光影在他的發上,臉頰上。他雙目微阖,眼神裏卻有暧昧不明的情緒暗湧。從平靜至悲傷,似乎只有短短一首夜曲的時間。
那種悲傷,像是思念。
曲畢,他的手卻遲遲未離開黑白交錯的琴鍵。似乎仍在捕捉戀人最後一絲氣息。
他站起身走到飄窗前,迎着皎潔的月,嘴裏輕輕念着咒語,他的手心便迅速出現了一個玲珑剔透的水晶球,裏面是一片正在飄雪的,被冰封着的雪域。
很快,他又輕輕攥緊拳頭,水晶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一絲痕跡。
他的咒語反應速度讓我驚愕。果然他就是那種理論差勁實踐強悍的奇葩。
我真想問他,這種理論常識有這麽讓人頭痛麽?
于是。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這行字幻化成一簇簇小火苗,落在他的腳邊,把他吓得不輕。
他蹙緊眉頭四處張望,試圖找出惡作劇的源頭。
我也被我自己的新技能吓到,至少我可以跟人交流了。于是我又再一次寫道:
不用找了,我自己都找不到我自己。
這句話寫出來更吓人了,面前那個多動症男孩長籲一口氣道說:“你是誰?”
“我不知道。”
“自己是男的女的總該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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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所以你一直在監視我嗎?”
“不,我是今晚才跟着你的。”
“為什麽是我?”
“因為我有意識之後第一眼看到你啊。”
快鬥眯了眯眼:“你也是從我有意識開始第一個跟我講鏡世界語的人。”
我微微一怔,才發現我用幾簇火苗撒落的字,跟那本歷史書上的如出一轍。
“所以不管你是誰,或許你會是我同族的夥伴呢?”他搬了張凳子坐到窗邊,就像要跟我開始促膝長談般。“所以你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也不知道你自己是誰是麽。”
“我猜這裏是暗之大陸,但我也會鏡世界古語。”
“嗯,所以我猜,你跟我,都是鏡世界的人。可是,鏡世界已經被毀滅了。”
“猜?”
“嗯,因為我也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晚快鬥跟我就像是認識了許久的老朋友。他跟我說他是在時間神殿的廢墟中醒來的。
時間神殿原址在紅海與暗之大陸的交界處。紅海便是人界。在鏡世界毀滅後,不會魔法的人被洗去所有記憶,跌落荒蕪的人海。因此在交界處總有一些不谙世事的紅海小女孩被快鬥騙得團團轉。
扯遠了。
光暗之戰的時候時間神殿被鏡世界的碎片砸了個粉碎。而快鬥就在一片廢墟中的三角琴下,恢複意識。醒來的時候還只是一個三頭身,渾身是傷,連自己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跌跌撞撞往外跑,撞上一個叫寺井的煉金術師老爺爺,估計是看快鬥可憐,便收留了他,帶着他到了暗之大陸的本土,魔法密林。
魔法密林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沒有陽光照射的大陸本不可能有這樣的一片森林,都是靠暗之大陸的統治者長田累月耗費法力支撐樹木的生長。城中本是無數法力薄弱的妖精們安居樂業。也有不少鏡世界的移民後裔——沒有翅膀卻能淩空走路,但已完全不懂鏡世界古語。鏡世界被毀滅後,鏡世界裏不少原本依靠鏡之力而使用黑魔法的族人逃到了暗之大陸裏來,精靈們稱這兩種移民叫黑魔法師。黑魔法師入鄉随俗,就算同族之間也硬要說蹩腳的暗之大陸語。導致鏡世界古語瀕臨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産。
而妖精本身的詛咒魔法,便是暗之大陸最土生土長的魔法。
而快鬥便被老爺爺帶至他的家中,給他取名黑羽快鬥,送他去魔法學院,這些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快鬥進了魔法學院之後就展示了黑魔法的天賦。尤其是水系魔法,第一天就把一個精靈的翅膀撞傷了,害爺爺賠了醫藥費。第二天沒控制好度水鐮刀割掉了好幾個黑魔法師的長發。所有的同學都目瞪口呆于這個孩子的魔法天賦,那個身材火辣的老師一遍一遍跟爺爺說這是幾千年才出現一個的天賦異禀的小孩一定要好好培養,爺爺眯着眼睛哈哈哈地敷衍了事。
“如果我是鏡世界的人的話,我所有的魔法力便說得通,倚靠了鏡之力的力量。而且是巨大的鏡之力。”快鬥說。
“所以我也有可能是鏡世界裏普通的微型攝像頭,然後借助鏡之力所以有了思想嗎?”
“……”快鬥的表情裏寫滿了無語。拜托我只是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真的有那麽不好笑?
“我明天考完試之後去問爺爺你是怎麽回事。”快鬥撐着下巴道,忽然眼裏閃爍過一絲狡黠的神色:“你覺得那些理論輕而易舉對吧?”
“呃?”
“你的字,能寫多小?”
“……”
于是,第二天,我成了這理論白癡的槍手。好在監考的女精靈一直在看鏡子。所有的火苗都羸弱且沒有溫度,不然一個不小心魔法學校燒起來,寺井爺爺大半輩子的辛苦都白費。
答完卷之後,漂亮的飛機場女精靈卻不給他提前交卷,快鬥的多動症又開始發作,在座位上坐立不安。我環視了一圈這所坐落在森林頂部的魔法學院,幾乎是清一色的黑發,只有白馬探的頭上金光閃閃,格格不入。
果然小學生題目太簡單,簡單到過不了多久學生們就集體抗議為何不能提早交卷。女精靈傲慢地仰起漂亮的下巴,不情願地開始收卷。快鬥交卷時,她還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吓得我以為我露出了尾巴。
如果我有尾巴的話。
跟在快鬥身後,我還發現這個男生走路比多數的黑魔法師都快。他的背影颀長,輕車熟路穿過枝蔓纏繞的森林,最後在一個黑暗洞穴的深處的小木屋前停住腳步。他輕叩虛掩着的門,很快,一個比快鬥還高一個頭的老爺爺開了門,縱使胡子花白皺紋縱橫,卻從他的眼神裏找不到一絲蒼老的痕跡。他看到快鬥本面帶笑意,卻又突然怔住,似乎發現了什麽。
“快鬥,你帶了朋友來?”
快鬥睜大了眼睛:“爺爺你能感應得到?”
老爺爺眼睛裏迅速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眼色,很快恢複了笑意。我問過好後,便跟寺井爺爺講述了醒來之後所見的一切。
爺爺聽罷,若有所思地說:“你應該是被人封印後的強行蘇醒的意識體。”
意識體?
“雖然沒有肉身,但是有視覺聽覺嗅覺,更高級的意識體甚至可以有痛覺。你不記得你是誰,也就是說,可能你的記憶被人洗去了,再強行封印,但你自身的力量沖破了封印強行蘇醒。你能憑空施展火魔法,說明你本體的魔法力應該極強,所以在被封印成意識體後,還能使出火魔法。”
快鬥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似乎他對一切擅長用魔法的人都十分崇拜。
“但是你來的算是時候。”爺爺話鋒一轉。“靈魂石一年煉出一個已經算是運氣好,今年的靈魂石剛剛煉成,看來它跟你有緣。”它指了一下靈魂石,湛藍色的靈魂石便幽幽浮在空中,閃爍着妖豔的光。
“我可以試圖幫你解除肉體封印,但是卻不能幫你恢複記憶。過程可能會有點痛,你怕不怕?”他的笑中莫名帶着股陰森。“如果你是女生的話,可能會提前感受分娩的痛苦,嗯?”
“……”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總覺得這個老爺爺怪怪的……
我滿口應允。爺爺拿起比他還高的魔杖,輕念咒語,頓時森林深處一片混沌,他的腳下出現了謎一樣的六芒星陣。靈魂石在我的視野裏變得越來越大,很快,我的視線中只剩下一片深藍,将我吞噬。
痛楚開始襲來,我想喊卻喊不出聲音,就像被無數弓箭刺穿身體,我卻無從下手拔掉弓矢,只能任憑它們在體內翻滾。
而痛覺卻越來越清晰,意識反而越來越模糊。
朦胧之中,我看到了一個婀娜背影,她有着披至腰間的金色長卷發,一襲白衣勝雪,肩膀微微抽動,像是在啜泣。
她嗫嚅着,用極其溫柔的聲音道,對不起……。
我還未來得及聽清她後面的話語,便被蝕骨的疼痛奪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