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見不如懷念

既然今天的主角是我,我就難逃被圍剿的命運。我花了将近十分鐘的時間才平複心跳,轉眼之間又開始了心驚肉跳的灌酒。我唯有拜托服部,如果我真的喝得爛醉的話,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扔回寝室。他同情地望了我一眼,随即敬了我一杯酒。

好不容易把關鍵人物的酒都喝了一輪,我已經開始頭昏腦漲。趁衆人不注意,我癱坐角落的沙發上想緩一緩,耳邊傳來的鋼琴聲倒是對我頗為吸引。

我回過頭朝鋼琴望去,才發現鋼琴離我只有幾步之遙。彈鋼琴的是一個女天使,有着及腰的黑色長直發,手臂清瘦,手指纖長,身着黑色長裙與高跟鞋,舒緩的旋律在她的指尖流淌,擾人心弦,讓我莫名想看清她的臉。

我正欲起身向前去,卻被一大票妝容精致的女天使團團圍住:“陛下原來你在這裏~來嘛我們來一起玩吧~”

我臉上挂着僵硬的笑,第二輪圍剿從女天使開始。我被她們簇擁到桌前,服部坐在我身旁,一臉壞笑看着我,桌邊還有坐懷不亂的赤井,以及他雌雄莫辯的……妹妹?

桌上還有好幾個年輕有為的魔法師和天使,我明白過來這是年輕人的戰場。

“陛下有沒有談過戀愛啊?”最靠近我的女天使媚眼如絲,不知是真醉還是裝醉,開始口無遮攔。另一個女天使接話:“像陛下這種又有外貌又有能力的男生肯定不乏桃花運啦,估計應該談過很多場吧?”

“與其八卦我,不如你們跟服部聊聊吧,據說前不久他才背着一個女生走過月光橋哦。”我把爛攤子往服部身上推,服部憤懑地望了我一眼,開始對女天使們賣關子。但好景不長,沒過幾分鐘話題又回到了我身上。她們依然在追問着我所謂的“風流韻事”,我心中叫苦不疊,陪着她們一杯一杯的糟蹋紅酒逃避問題。

服部見我已經微醺,在我耳邊耳語道:“你差不多可以随便找一個看得順眼的女天使去跳舞,暫時先緩一緩,不然我怕今晚背你回去的時候被你吐一身。”

我輕笑,壓低了聲音說:“所以你現在是在關心我?”

服部端過一杯酒遞到我面前:“是的,關心你玩得是不是夠盡興,來把這杯幹了吧。”

……

我正準備含恨接過那杯酒,酒杯卻在半空被人劫走。我回過頭,是剛剛彈鋼琴的女天使,她用兩根纖長的手指挾住高腳杯,一仰頭,紅酒被她一飲而盡。

她的睫毛很長,像兩把扇子。飲酒時雙目微阖,睫毛輕輕顫動。

在座的天使無一不注視着她。

她放下酒杯,向我伸出手:“看在我為陛下擋了一杯酒的份上,陛下是否能與我跳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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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天使們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正當她們都抱着看好戲的心态坐等我婉拒她時,我卻輕輕挽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榮幸之極。”

女天使們開始坐不住了,我牽着天使的手向舞池走去,留下服部慌忙安撫女天使們的情緒。

舞池裏的人并不多,我與她一起進入舞池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估計他們已經等了一宿,就為了看我會與哪位女士共舞。

舞曲的節奏緩慢,我與她的舞步同樣悠閑。我說:“你膽子不小,如果剛剛我拒絕了你,你就難下臺了。”

她笑得調皮:“我知道陛下并不會拒絕我。”

“哦?”我挑眉,“何以見得?”

“直覺。”她巧笑嫣然道:“陛下憐香惜玉,定不會讓我再衆人面前下不了臺,何況我還幫你擋了一杯酒呢。”

我和這個女天使邊跳舞邊低聲聊着天,無數女人向她投來嫉恨的目光,她全然無視,視線一直挂留在我的臉上。她不畏懼與我對視。她水光盈盈的瞳仁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今日闖入宴會的不速之客,也許是酒精的擾了人的心智,總覺得她望着我的眼神像極了快鬥。

她的手撫上我手腕的銀鏈:“陛下這條手鏈,難道是與情人的定情信物?”

我一陣恍惚,答道:“是的,不過我跟他已經分開了。”

“噢……我很抱歉。”她收斂了笑容,微微低下頭。

“沒關系,沒感情了就分開,人之常情罷了。”

她把頭靠在我的胸前,體溫在胸口蔓延。她輕輕呢喃:“是真的沒感情了,還是因為有苦衷?”

我不禁失笑,手輕輕撫過她的發:“無論是那一種,結果都是一樣的,不是麽。”

一曲舞畢,她禮貌地從我懷中抽離,并未再糾纏,匆匆離開。

極有默契地不點破,不追問,似乎她的出現,只為了短暫的擁抱。

我并沒有回到那燕瘦環肥的酒桌邊,我從酒池邊端起一杯紅酒,走到了偌大的落地窗前。

思緒在腦海中亂成了網,千百種情緒在心中交雜,讓我直想一醉方休。

沒感情就分開,人之常情。

可是幾百年的感情,誰能像他一樣潇灑,說沒就沒。

正當我發愣時,一個高挑的女魔法師輕輕戳了戳我的手臂。

“陛下,我能請你與我跳一支舞嗎?”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對她微笑。

“當然。”

如果能努力地不去想起關于他的一切,是不是也算遺忘的一種。

在宴會結束時,我懷疑酒池的一半酒都進了我的肚子。服部把我背在身上,嘴上不停念叨:“你喝得那麽豪邁我還真以為你千杯不倒,結果我還是要背你回家。我跟你說你別在我身上吐了,不然我真的會削你……”

我拼命拍着他的肩說:“啰嗦死了,別廢話,快走!”

他背着我穿過長長的走廊,從玻璃窗外看出去,是空曠的廣場,廣場中央的水池沐浴着陽光,噴泉玲珑剔透,與英雄城堡的象牙白相互映襯。水柱折射的光束充斥了視野,酒精催生的睡意滾滾襲來,我不顧一切地沉沉睡去,服部還在唠唠叨叨什麽我全部沒聽進去。

宿醉未醒,頭痛欲裂。我看了看挂在牆壁上的大鐘,才發現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我掙紮着起身,喝着天使奉上的熱茶,床頭不知何時多了一朵嫣紅的玫瑰斜插在雪白的花瓶中,悄然盛開,芬芳彌漫。花瓶下是一本泛黃的舊書。我小心地拾起,是父親的《鏡世界通史》的手稿。輕輕翻閱,書中意外跌落一張雪白的紙箋,與泛黃的書頁對比鮮明。它悄然落地,發出細微的聲響。

我彎腰撿起它,紙箋上的黑色字跡熟悉得讓我眼眶都微微發熱。他的字并不方整,卻如他的人一樣充滿了靈性。

我怔怔地望着紙箋上的六個字:相見不如懷念。

不禁苦笑。宴會上他威風凜然地出現,又在眨眼之間消失。但卻沒有離去。

他僞裝成了那個彈鋼琴的女天使。無論他的易容術多麽高超,甚至改變了身材,但一呼一吸間的阿芙蓉膏的氣息還是出賣了他。

他古靈精怪地擋酒,邀舞,呢喃着暧昧不明的話語,最後留下一句如同告別般的,相見不如懷念。

他古怪的行為讓我有了期許,或許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是愛我的,只是有苦衷。

手輕輕撫過這行字,不由感嘆黑羽快鬥你真的不虛此行。

我會把你昨日的每一個姿态都烙印在腦海中。無論是你獵獵飛舞的披風、反射光芒的單片眼鏡、兇狠如暗器的玫瑰,或是僞裝後的,彈鋼琴的清瘦背影,擋酒時的倔強,跳舞時的調皮……

憑靠短暫的回憶就可以很快樂。

因為我知道,我會在很長一段時光裏無法與你再相見。

衣袋中還有他昨日插入酒杯的玫瑰,我将它插在床頭的花瓶裏,兩支玫瑰争相怒放,美得攝人心魄。

将手中的紙箋對折,投入到櫃子的深處,與那枚戒指收在一塊兒。

宿醉清醒的那一刻起,我開始了像永動機一樣的生活。父親在書塔裏埋頭編寫歷史書,而我對政務只是一知半解。每日不僅要處理大大小小的政務,還被蘭和哀逼着看以往父母處理的案例,壓力排山倒海轟然而至,累到快吐卻無比充實。

服部此時發揮出巨大作用,他引導我分析歷史上大大小小的戰役,說他擅長用兵真的不是浪得虛名。有他的協助,我着實輕松不少。

赤井作為魔法祭司,對我的法力有着極高的要求,我每日除了泡書以外,也不敢怠慢魔法練習。恰逢服部擅長風魔法,風助火,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無論是在圖書館還是在魔法練習場,我們都形影不離。

朝夕相處間,我與他成為了好朋友。

因為快鬥出席了宴會,減免關稅的條款通過,光暗兩界的關系趨于緩和,雖然文化與觀念的隔閡無法跨越,但商業來往變得頻繁,明珠港的經濟效益直線上升。那些平日愛在會議上把我彈劾得體無完膚的權貴們也終于口下留情,可我卻依然只能步步為營,畢竟坐在會議桌邊的人,一半人期望我做出成績,一半人期望我跌到谷底。

心裏卻依然有幾個大石頭無法放下。比如千影的死。

暗之大陸的民衆們都幾乎被快鬥洗腦,對他愛戴得死去活來,千影死亡的真相也慢慢被時間模糊。我甚至開始懷疑盜一一早就找到了兇手。否則按他的個性,現在會安心地把一切交給快鬥,自己過上了隐居的安逸生活?

還有快鬥捉摸不透的行事風格也讓人着實頭痛。暗之大陸的經濟剛剛複蘇,他便斥巨資重修了魔法學校和精靈道館。據說魔法密林已經今非昔比,繁榮程度不輸童話村。媒體對他盛譽有加,認為在他的帶領下,暗之大陸終究會超過光之大陸,成為兩界經濟與文化的中心。

我不置可否,他的确有這樣的能力,但我看到這樣的報道還是火冒三丈。

我一樣野心勃勃,不會輕易讓他得逞。

服部見我一臉的不服氣,提議我到魔法密林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傳聞中的發達。我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勇氣去。打從上次鬥鬥誤打誤撞把我甩到魔法密林,我就再也不敢踏入那個地方一步。

畢竟處處是回憶。

于是他自己去了。回來的時候不僅帶回了魔法密林的照片。魔法密林的确比之前發達了不少,道路開闊,商鋪林立,一片欣欣向榮。

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我把照片收起,不忘向服部道謝。

他的手臂搭上我的肩,笑道:“你開心就好。”

我不着痕跡地掙脫他,并不想我們之間摻雜其他的紛紛擾擾。

縱使我再遲鈍,我也能感受到他對我的感情逐漸變得微妙。可我卻不能給出同樣的回應。

我沾染上一個奇怪的癖好,做剪報。

每日,光暗兩界所有報社的報紙,無論是主流報還是小道報,我都命人替我全盤收集,然後把關于快鬥的報道細心地剪下,貼在剪報本中。三五年過去,剪報本越來越厚,我對他的思念也越來越沉重。

我試過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但這需要耗費我大量的心力,最後收效甚微。我只能不甘心的認命,任憑思念沸騰,憑着本能去收集關于他的點滴,了解他的近況。

神奇的是,每當我幾乎被壓力擊垮時,翻閱剪報本,就會讓我獲得無窮的力量。

或許是因為他是我命中的宿敵,我必須振作起來,為了有朝一日能把他擊垮。又或許是因為他是我命中注定的,真正的軟肋。除了關于他的事,其他的一切對于我來說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剪報本成為我最大的秘密。

所以,服部無心撞破這個秘密的時候,我着實尴尬萬分。

那日服部來找我去圖書館,我正在廚房煮咖啡,讓他到我書房等候。我卻大意萬分地忘記把剪報本收起。于是,他知道了剪報本的存在。我跟他在書房面面相觊,氣氛尴尬。

按他的性格,我本以為他一定會嘲笑我,但他報以沉默。

良久,他才開口說:“我以為過了好些年,你總會留意到身邊真正對你好的人,可我沒有預料到你從來就沒打算把他忘記。”

我越發覺得尴尬,畢竟我從未向他提起過我和快鬥的過去,可他卻不知從何得知。也就是說,我對快鬥的感情早已不是秘密。

他問我,如今還對不可能的人念念不忘,難道不覺得辛苦?

我并未回答他,只是将剪報本收了起來。

當初的感情有多深刻,剝離的時候就有多慘烈。我經受不起。

服部說:“可是我一直在等你把他忘記啊。”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我亂了陣腳,從這一刻開始他與我的友情變得複雜,甚至成了負荷。

他的眼神微微黯淡,我從未看過一直以來飛揚跋扈的他眼裏露出如此失落的神色。

我別過頭,不忍再看他的雙眼。心中決計長痛不如短痛。深吸一口氣,冷冷地說:“你不用等了,我們不可能的。”

心裏其實有些懼怕他的反應,我以為他會喋喋不休地激烈質問,可是他并沒有。

他只是靜靜地望着我。

直到他眼裏閃過一絲水光,才用顫抖的聲音留下一句抱歉,随即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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