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結識新友
數學課上,李立秋用了半節課的時間來做思想教育,告訴他們:“之所以排出學年成績,就是要你們明白,你們的競争對手不僅是一二班,還有整個年級,更确切說是全蓉城和全省幾十萬考生。”
縱然臨川是最好的學校,可誰知道那個旮旯的中學裏會冒出一個曠世奇才把他們擠下窄小的獨木橋。
李立秋環視教室,很滿意自己的話引起了學生的思考。但一個好老師,可不能只敲警鐘,還得有鼓勵,“當然,期中考試僅僅是對你們上個階段學習的一個檢驗,成敗得失只是一時,考得不好,也不能洩氣,要總結原因,迎頭趕上。”
盡管她再三強調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考試,但誰都看得出她對二班的成績很滿意。
也對,他們班平均成績超過一班4分,學年前五十裏,二班占近了三分之二,更重要的是,學年第一名的陸昱辰是總分938,高出一班那個學年第二整整40分。
忘記是誰說過,差一點沒得到會令人不岔,而差得很遠,就會令人平靜。
所以,阮夏非常平靜地按照李立秋的話,認真分析了這次考試失利的原因,得出結論是顧此失彼。
自從考了38分後,她一門心思全撲在數學上,不旦占用了所有自習時間,還常常在副科課上做試卷,偷雞不成蝕把米。
此外,在學習方法上,她采用的是題海戰術,靠刷題來熟悉題型,在知識點上多為囫囵吞棗,很多時候只是死板地記住各類題型的解題技巧,并沒有真正吃透,更別說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了。
原因是找到了,對時間分配和統籌的問題她可以調整,可是數學這個老大難,依舊找不到解決的好方法。
頹喪地長嘆口氣,她盯着成績單上那個遙遙領先的分數,沒有一絲嫉妒,她只是很想知道他的數學怎麽能考出150分。
放學後,阮夏沒有跟周娅去食堂,而是披上校服爬上了學校北面電教中心的天臺。
這裏是她無意中發現的一個寶地,在學校最北面,除了周二和周四上午有人在樓下上課,平時甚少有人走到這邊。
出于安全,學校所有天臺的門都上了鎖,可不知是不是負責這片的教工粗心,這道門總忘記上鎖,讓她能有一個安靜的地方發呆。
雙手趴在及胸的圍欄上,她怔怔地俯瞰着操場上穿着各色校服的同學,仰望他們身上蓬勃的、躍動的,青春的幹淨明朗。
在母親和其他親人的關懷愛護下,她并沒有因為父親的早逝變成性格陰郁的少女。但不可否認的是,父親的離開,讓她變得更成熟懂事,也缺少了這個年齡該有的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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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現在,她本應同普通女孩子一樣,找個貼心的知己或傷心或悲憤地哭一場、抱怨一通,而不是像個苦行僧,孤獨地自我重塑。
可這些年,除了夏程陽,她并沒有其他貼心的朋友,而且即使是夏程陽,也沒法讓她掏心掏肺地傾訴。
或許,天性孤僻,與人事無關。
自嘲地搖了搖頭,她轉過身,背靠着圍欄,悵然的嘆息剛到嘴邊,就被一聲響亮的噴嚏吓了回去。
“阿嚏、阿嚏、阿嚏……”
不,是一串噴嚏,震耳欲聾,久久回響。
阮夏吓得一個激靈,循聲去找來源,很快就發現右後方立柱邊靠着一個穿校服的男生。不對,男生應該沒那麽嬌小,應該是個剪着比男生頭發還短的女生。
“美女,我吓到你了?”女生從柱子後探出頭,笑嘻嘻地問。
阮夏搖頭,實則驚魂未定。這個天臺她來過好幾次,還是第一次碰到人。
“過敏性鼻炎,一睡醒就打噴嚏。”女生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瓶子朝鼻子裏噴了幾下,接着一頓亂揉,動作粗暴得像那鼻子不是她的一般。
揉完鼻子,她朝阮夏大步走過來,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你也高一的哪個班?”
“二班。”
“哦,尖子班。”她斜斜地睨着阮夏,陡然變得嚴肅,“你知不知道學校有規定不能來樓頂?”
“你不也上來了嗎?”阮夏不答反問,絲毫沒被她唬住。
“我要是不來,你怎麽進得來。”女生倚着圍牆,嘴角帶着幾分得意,“這鎖可是我開的。”
不是教工忘了鎖門嗎?阮夏眼露懷疑,“你有鑰匙?”。
“要什麽鑰匙,一個發夾就開了。”女生繪聲繪色地比劃,“把發夾掰直了往鎖空裏一塞,再這麽輕輕一撬,鎖就開了。”
掃了眼那個堪比男生還要短的發型,阮夏似笑非笑地牽了牽嘴角。
“你笑什麽呀?你不信我說的?”女生炸毛。
“不信。”阮夏答得非常幹脆。
“為什麽?”
“你的開鎖方式只能用于彈簧鎖。”阮夏指了指天臺的門,“這是防盜鎖,利用的是葉片鎖原理,當匙牙與葉片的級差吻合時,鎖芯內葉上的缺口會形成一道直線的槽,在彈力作用下鎖芯內的活動梢才可以轉動。”
靠,女生低罵一聲,像看怪物一樣瞪着阮夏,“大姐,你要不要那麽專業啊?你家造鎖的?”
“我家不造鎖。”阮夏認真的說,“只是初中時剛好做過一道類似的物理興趣題。”
女生翻了個白眼,仰天長嘆,“學霸的世界果然奇妙。”
“我不是學霸。”阮夏糾正。
女生沒跟她争辯,靠着圍欄,笑呵呵地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好像看你經常上來。”
“你見過我?”
女生嗯了聲,指着最右邊水塔,“我一般都在哪兒呆着。”
那是個凹進去的位置,如果不留意,的确不太會被發現。
見她只顧盯着牆角發呆,女生用手肘拐了她一下,“美女,你還沒說叫什麽名字呢?”
“阮夏。你呢?”
“你叫我鐵蛋吧。”
鐵蛋?阮夏挑眉,“這是你真名?”
“我倒想,可我爸媽不肯。”
換誰爸媽也不肯吧,又不是封建舊農村,給孩子取個狗娃、鴨蛋什麽的,覺得越賤越吉利。
“你真名是什麽?”
見她整個臉都皺起來,阮夏不禁懷疑她的真名也許很奇葩,所以寧願要鐵蛋這麽粗陋的名字。
仿佛便秘似的悶了半天,她才不情願地吐出三個字,“鄭佳歆。”
接着,飛快解釋,“不是李嘉欣的嘉欣,是關耳鄭,上好佳的佳,音欠歆。”
默默在心裏把這三個字寫了一遍,阮夏更為費解,不是挺好的一名字,朗朗上口,用字也不落俗套。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鄭佳歆惡狠狠地問,“你不覺得這名字很俗嗎?”
“沒有。”阮夏搖頭,如實說,“我覺得比鐵蛋好聽。”
“你懂什麽啊?”鄭佳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大俗就是大雅,鐵蛋多樸實、多接地氣,多有含義,一聽就知道取名的人希望孩子健健康康,跟鐵蛋一樣結實。簡直超凡脫俗,別出心裁、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看着面紅耳赤、吧啦吧啦扔出一串成語的鄭佳歆,阮夏胸口像被澆了一杯溫水,酸酸軟軟的。沒有人比她更懂這種激烈的反應,那是對心底最珍貴事物的捍衛。
鐵蛋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她停下,阮夏才輕輕笑了笑,“名字只是一個符號,不需要高尚的意義,真正重要的是取名者的心願。就像我的名字,是我媽媽和爸爸姓氏的組合,寓意我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鐵蛋望着她,眼睛裏蒙了一層水汽,過了好久才低喃,“這名字是我爺爺給我娶的。”
無需她說明,阮夏也猜到,她的爺爺或許不在了。
壓下喉頭的酸澀,阮夏扯出一抹笑,煞有介事地伸出手,“鐵蛋同學,很高興認識你。”
鐵蛋怔了一瞬,而後嫌棄地撇嘴,“神經,搞這麽正式幹嘛,還握手。”
阮夏不接茬,手固執地伸着。
“真是受不了。”鐵蛋搖頭抱怨,故作不甘願地伸出了手。
阮夏回握她的手,在她別扭的表情中,笑得真誠而燦爛。
在交談中,阮夏了解到鐵蛋是九班的,至于天臺的鑰匙。“是我從門衛哪兒偷來的。”
偷的……阮夏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偷東西這種事說得這麽敞亮又自然。
“晚點我替你也配一把,這樣你想上來就上來。”鐵蛋仗義地說。
“謝謝。”阮夏淺笑,轉而想到一個問題,“對了,我幾次來門都開着,你經常上來嗎?”
“我上課都在這兒。”
阮夏驚訝,“你逃課?”
“很稀奇?”鐵蛋反問。
不稀奇,她只是詫異,“你們班主任都不管嗎?”
“她管不了我,也不想管。”鐵蛋不以為意地說,她的中考成績爛得要死,上職高都夠嗆,能來臨川本部全是用錢砸的。
至于砸了多少錢,她指着學校在建的多媒體教學中心,“喏,那個就是我爸搞來的投資。”
她講這些時,平鋪直敘,并沒有半點炫耀之氣。望着她透明澄澈的眼眸,阮夏笑着揶揄,“原來你是千金小姐啊。”
“錯。”鐵蛋雙手比了個叉,“人家都叫我暴發戶。”
“現在的中國沒有貴族,有錢的基本都是暴發戶。”阮夏一本正經地說完,擡手看了看表,問鐵蛋,“你去上晚自習嗎?”
“去,晚上這兒沒燈又冷,睡不舒服。”
“你幹嘛不回家睡?”阮夏不解。
鐵蛋聳了聳肩,“我爸每天派人來接我,而且,雖然我不喜歡讀書,但挺喜歡待在學校。”
“這兒多熱鬧,有帥哥美女,還能看你們這些人為了排名争位暗地裏鬥法,為點屁事傷春悲秋,跟演電視劇似的。”
好欠扁的答案……阮夏一頭黑線。
鐵蛋大笑,故意問她,“你覺得我說錯了嗎?”
“沒錯。”阮夏白了她一眼,“但也不全對,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
“那你會不會?”
她很想說不會,然而事實上她之所以會在這兒,已是最好的說明。
見她沒接話,鐵蛋斂起笑,探究地注視着她,“你是不是這次沒考好?”
阮夏苦笑,長長地嘆了口氣。
“年紀輕輕,嘆什麽氣啊?不就沒進50名嗎?有什麽大不了”
“你怎麽知道是前50?”阮夏詫異。
“這不是你們尖子生的标尺?”鐵蛋一個躍身坐上平臺,晃着腳說,“臨川前50名號稱是P大T大的苗子,你們這群人還不削尖了腦袋往裏擠。”
“我腦袋肯定不夠尖,所以被擠了出來。”阮夏自嘲。
鐵蛋扔給她一記白眼,“我說你們幹嘛盯着P大T大,中國又不是只有這兩所大學,再說了,你沒看報紙啊,P大畢業生還去賣豬肉呢。”
“那只是個例,而且人家最後賣成了千萬富翁。
鐵蛋不屑地勾唇,“你的意思是成了千萬富翁就算成功?那你還讀什麽書?”
沒等她回答,鐵蛋徑自說道,“你讀書是為了考好大學,然後找份好工作,賺更多的錢,過更好的生活?”
“這有錯嗎?”阮夏問。
“沒錯,但這些不用讀書也能辦到。”鐵蛋臉上有難得的正經,“我爸以前是個包工頭,沾國家政策發了財,整出個房地産集團,手下有一串名校生給他打工,可他連小學都沒畢業。所以說,如果要發財,讀書沒什麽用,最重要講際遇。”
阮夏承認她說的是事實,可又覺得不全對,卻說不出頭緒,只好反問她,“既然讀書沒用,你爸為什麽要送你來臨川?”
“自私呗。”鐵蛋鄙視地撇嘴,“想讓我補償他沒讀過書的遺憾,把我當他實現夢想的工具。”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扔進她的心中,泛起漣漪。
她來臨川,把P大當成目标是為了完成父親的心願,那她自己呢?真的喜歡P大嗎?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