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實驗,真理,好難啊

米娅覺得不對勁是很正常的,因為确實不太對勁。

米娅問的是和鐖-3相關的化學反應,但沃爾夫說着說着都聊到吸收、隔斷上了——詭異的是這還确實是米娅需要的信息。

這意味着沃爾夫很可能從米娅的只言片語中推測出了她在負責什麽項目。

這對沃爾夫而言并不難——如果米娅也在參與化學武器研究,那麽要看文獻也輪不到她來看,皮克西西應該還沒有那麽相信她,大概只會給她安排一些機械的測試工作才對;而且米娅問的是與‘鐖’反應的相關信息,這也不是制作武器所要用的。

再聯系托馬斯之前說的“米娅今天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沃爾夫就明白個大概了——米娅應該是無意間提出了別的課題,并得到了許可,于是算是把自己從這樁麻煩事中拎出去了。

沃爾夫猜測是人體防護,但不能确定,所以故意提到了吸收和隔斷措施,看米娅的反應。

顯然米娅覺得這是有效信息,認認真真記了下來。

那麽沃爾夫就很明白,托馬斯為什麽說米娅讓人大開眼界了。

說實話,就她這波操作,連沃爾夫本人都是服的。

而米娅很快就忘了那一瞬間詭異的困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下一階段的研究中。

當她看完沃爾夫給她的這批文獻之後,她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米娅了。

她現在是米·知識滿滿·娅。

她開始将文獻中提到的試劑往小鼠身上怼,小鼠消耗量大大上升,幾乎快趕上托馬斯他們那邊了。

另外,沃爾夫提到了“硫代硫酸鈉和碳酸鈉混合”,這也給米娅提供了一個新思路——如果一樣試劑不成,那大可以幾樣合起來一起怼。

米娅已經被沃爾夫教育得利利落落,一次次實驗做得飛快。由于她是一個人幹活不和人交流,又總是習慣性地面無表情板着臉,于是每當她抄起小鼠屍|體丢進垃圾桶,伸手又去抓下一只時,看起來就像個冷酷的虐|鼠變|态。

終于,在3月初時,當米娅把硫代硫酸鈉、碳酸鈉和甘油混合使用後,她看見小鼠起初掙紮的幅度比以往所有的小鼠都小了很多,過了一段時間才劇烈掙紮,最終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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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灌了鉛的嘴角終于有了微微放松的跡象,将這只小鼠同樣丢進垃圾桶,然後雙手合十沖着垃圾桶拜了三拜——你們辛苦了!

米娅的信心備受鼓舞。

小鼠顯然在開頭那段時間裏得到了有效保護,如果連小小的老鼠在大量鐖輻射的環境下都能堅持這麽久,那是否意味着若人類在開闊環境中,是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抵禦鐖-3侵害的。

米娅決定按照這個思路做些嘗試。

第二天,米娅的背包裏除了水杯和文獻報告以外,又多帶了一些東西。

一切一如往常,大家悶頭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偶爾有人挑起話頭,有心情接腔的便接上,沒人接腔便冷場。

中午時,照舊和托馬斯一起吃飯,聊點有的沒的。托馬斯似乎還是經常去沃爾夫家玩,但是近一個月來不怎麽在米娅面前提起沃爾夫了。

下午時,拉拉他們邀請米娅晚上一起吃頓好的,米娅禮貌地說自己晚上有安排了。大家以為她還是想留下看文獻,于是也不多說什麽,只讓她注意休息,早點回去。

到了傍晚,拉拉他們包括托馬斯都聚餐去了,實驗室終于只剩米娅一個人。

她要私悶悶做一些看起來有些神經質的事。

米娅了解過托馬斯他們的實驗數據,知道他們預計的鐖-3波量如何。對隔離室空間大小進行計算後,米娅準備了三份試劑、三套儀器,用于制備鐖-3。

然後她從包包裏拿出泳鏡、浸了一天試劑的薄毯,将自己包裹起來,最後穿起太空部隊的太空服。這樣一套簡易的防護裝置就完成了。

接着,她打開隔離室外面的激光閥門,鐖-3光線立刻充滿了隔離室。

透過玻璃窗帶,米娅看見裏頭白光刺目。

她緊張地握了握拳頭,開門走進一片光明之中。

三分鐘後,米娅奪門而出。

夜晚的“大榴蓮”黑暗空曠,只有那間隔離室,以及廁所,還亮着蒼白的燈光。

米娅在廁所裏,太空服已經丢在了一邊,她一邊用浸潤試劑的薄毯狠狠擦拭面部,一邊用冰冷的水瘋狂沖洗自己的整個頭部,直到來自面部的不适稍稍減弱,體內卻還是殘留着那種撕裂般的痛感。

她關起了水龍頭,眼睛還是有些痛,但已經可以看清東西了。

保險起見,她回到隔離室,回收鐖-3光線後,又配了些緩釋溶液澆在自己身上,然後去廁所再次沖洗。

兩遍冷水一沖,米娅身上基本上就涼透了。

天氣乍暖還寒,米娅瑟瑟發抖。

她沒有記錄實驗的确切時間,因為沒有意義,她并不是到完全不能忍受才結束實驗的,而是感覺到十足的恐懼了,就跑出來了。

畢竟現在全研究所就她一個人,真那麽沒分寸的話,很容易陷入沒人收屍的境地。

反正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已經正兒八經地證明了這不是抵禦鐖-3的有效方法——并不會因為環境開闊一些、或者因為人體比小鼠巨大,就出現什麽不同——小鼠如何死亡,人大概率也會如何死亡。

她濕漉漉地來到女更衣室,用以前放在這兒的備用衣物把濕衣服換下,一動起來又覺得頭暈目眩,趕緊扶牆又站了一會兒。

擡手試試額頭,開始起燒。

于是米娅迅速地在真正燒起來之前把淩亂的儀器、藥品收拾利索,給皮克西西先生發送了請假郵件,然後背起書包回家去。

米娅的媽媽就是護士,所以從小她有個着涼發燒拉肚子什麽的,一般都不會選擇去醫院。

回到家後,米娅翻箱倒櫃找出離家時媽媽寫給她的小冊子,以及媽媽給她備的常用藥。

翻到有關“着涼發燒”那一頁,裏面清楚地寫着對應措施和藥物用量。

于是米娅又強撐着洗了個溫水澡,吃了一堆紅紅綠綠的藥片,給自己擰個毛巾貼額頭上,上床睡覺。

這一夜睡得頗不安寧,反複在昏睡和驚覺之間跳躍,身體裏好像有個制熱器,流的汗把床單浸濕了一大片。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渾身酸軟無力。摸摸額頭,還有一點低燒。

米娅又餓又吃不下東西,于是煮了鍋熱牛奶,草草喝完重新回到床上。

困意襲來,她再次睡了過去。

醒來已是晚上,燒退了,有了點精神,但仍是乏力。于是她向皮克西西先生又請了一天假。

米娅從沒有一天睡這麽長時間過,還覺得有些好笑。

要去醫院看看嗎?

坐在床上,米娅這麽想了一下。

算了吧,普通的感冒用媽媽的小冊子可以應付,至于鐖-3帶來的傷害,醫院也沒人會治——甚至都還不如她本人專業。

她昨晚收手快,用量小,實際承受的輻射并不多,該做的措施都及時做了,應該問題不大。

畢竟以身試毒的化學家不計其數,這種奉獻精神也是幹這行不得不具備的。

然後米娅又開始尋思,不僅防毒措施的研究應該跟上,而且救治措施也該有人研究——這方面大衛說的倒是很對,我們還需要一個優秀的醫藥學家或生物學家。

好難啊。

還是搞不定啊。

研究再一次陷入膠着。

第三天,米娅終于照常上班。

多休息一天的決定做得很對,米娅的身體已然沒什麽大礙——由于從小被媽媽精心照顧着,米娅的身體素質一向不差。

就在休息第二天的下午,她就明顯覺得力氣在源源不斷地回來,她甚至有勁兒把沃爾夫給她的披肩給手洗了。

既然這波實驗已經告一段落,米娅得空了,當然就應該盡快把披肩給人家還回去。

雖然沒有什麽突破性的成果,但是至少又做了許多嘗試,排除了許多錯誤選項。

果然伊美娃小姐當年所寫的“真理的一點點暗示”,不是那麽容易找到的啊。

米娅開始思考下一階段該怎麽辦。

午飯時,米娅和托馬斯說自己有些東西要還給沃爾夫,意思是今晚想和托馬斯一起去沃爾夫家。

而近來總是蔫嗒嗒的托馬斯聞言似乎有了些精神:“什麽東西?”

米娅随口應道:“披肩。上次你不是讓我幫你還書嘛,那天我穿的有些少,制熱器頂不牢,沃爾夫先生就把妹妹的披肩借給我了。”

托馬斯明白地點點頭:“哦。那你自己去還就是了。”

米娅莫名:“額……你今天不去嗎?你最近不是每天都去他家嗎?”

“之前是每天都去啊,”托馬斯邊大口吃飯邊道,“可我今天不想去了——話說你吃飯是真的慢,我吃完就不等你了啊。”

米娅聞言來不及多想,忙也埋頭加入餐廳茫茫多幹飯大軍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化學科研這個事兒在我眼裏一直就是這樣的。

每一步都做對了,還是會失敗。文獻讀了很多了,還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心都要掏出來了,化學還是不會給你一點點回應。直到最後都不一定會成功,可能要幾代人的接力才能找到真相,甚至可能最終證明自己的設想是不符合現實的。

“窮盡一生不過得到真理的一點點暗示”,就是化學最有魅力也是最令人痛苦的地方。

我本科是學化學的,但是我沒有走化學研究的路,我覺得太難太難了。

我也疑惑過,為什麽有些人願意與這麽複雜的一門學科糾纏一生,直到之前看到一個無名研究員說的一句話:“雖然困難,但是仍然可以堅持。因為在這條路上,人并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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