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信件,勇氣,鴛鴦譜

皮克西西家的住址并不難找,網上一查便知。

新一天的工作結束後,米娅罕見地沒有在研究所多留。她把保險卡拜托給了拉拉,一到下班時間就背起書包一溜煙跑了出去。

她打算盡快把信送出去,因為不想被喬小姐認出來,她今天還特意穿了連帽衫。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當米娅來到皮克西西家的別墅門口時,一大群記者已經圍在那裏了——這場面可比研究所門口的隆重的多。

信箱周圍也圍滿了人,米娅覺得自己不可能“偷偷”地把信放進去。

那現在該怎麽辦呢?

米娅站在人群之外,拿着信彷徨不知所措。

正在此時,有兩個記者似乎注意到了這裏有個狗狗祟祟拿着信的家夥,于是拿着話筒扛着相機,就往米娅的方向擠過來。

米娅吓了一跳,正要拔腿跑開,便聽人群開始大聲呼喊——“皮克西西太太!”“皮克西西太太,請問您對于鐖-3武器有什麽看法呢?”“皮克西西太太,請說點什麽吧!”

再沒人顧得上米娅,人群一窩蜂地往路口方向擠去,看來喬小姐剛好從外面回來。

米娅想着,如果能趁亂将信塞給喬小姐也是可以的,于是立刻也跟了過去。

跟是跟過去了,但米娅看着眼前的場面,有些忐忑。

這着實有些吓人。

這些人的平均身高要比她高上一頭,而且有着一種野獸般的狂熱,所以米娅對“擠進去”這件事是沒什麽信心的。

喬小姐今天穿了件很亮的藍色裙裝,這讓米娅的視線能比較容易地捕捉到她。

在米娅的角度上,可以隐約看到那穿着藍裙子的人被擠得連連後退,她甚至聽見了喬小姐不得不厲聲喝斥的聲音:“請禮貌一些!這裏是我家,你們這是阻礙我的人身自由!我不打算接受任何采訪,你們已經影響我的正常生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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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發生了什麽,喬岩尖叫了一聲。

米娅脫口叫道:“喬小姐!”

但這聲音立刻被淹沒在了記者們的問話中。米娅也顧不上別的了,立刻向人群中擠去。

此時,不知是誰突然擡手,把米娅的手臂撞得一陣發麻,信也掉了下去。

米娅心裏一急,竟直接蹲下去在地上摸索,不僅沒有找回寫了一夜的信,還東一腳西一腿地挨了好幾下。當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在被無情踩踏的時候,她已經很難站起來,也很難靠自己的力量爬出去了。

巨大的恐懼包裹着米娅,一只腳始終踩在她的肚子上,她甚至叫不出聲音來——但她認真在心裏總結經驗——人多的時候不能往裏面擠,尤其不能蹲下。

下輩子注意點。

就在米娅幾乎氣絕的時候,踩在她身上的人終于被推開了,有個聲音叫道:“滾開,你們瘋了嗎?你們踩到人了知道嗎?”

米娅還沒反應過來,兩只大手已經從腋下把她架了起來,拎小雞一樣把她拎到了人群外。

那人幫她撣着衣服上的灰塵,試着觸碰她的關節,問她哪裏痛。

而米娅終于清醒過來,叫道:“沃爾夫先生!”

沃爾夫着急地吼她道:“我問你哪裏痛!有沒有事!”

米娅急急道:“渾身都痛,但沒什麽事!可喬小姐她……”

見米娅依然中氣十足,沃爾夫便把她丢在這兒,脫下外套拿在手上,奮力擠進了人群當中。

喬岩也有着自己的工作,經營着自己的私人研究所。這幾天下班回家的路,都頗為難走。

媒體不分晝夜地圍堵在她家門口,一日比一日瘋狂。

就像今天,話筒幾乎要戳到她的臉上,也不知是誰踩了她的裙擺,讓她一個趔趄。

她尖叫了一聲,但她并不知道有個女孩因為她的尖叫經歷了一次可怕的踩踏。

之後她立刻抱起自己的裙擺,厲聲喝斥,并推拒起臉前的話筒來,但這些話筒就像活的一樣,推開一波又聚攏一波。

家門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恰在此時,一個穿着黑色襯衫、有着淡金色頭發的先生從人群外擠了過來,并利索地将手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她一眼便認出這是丈夫曾經的助手,喬納斯·沃爾夫。

喬岩立刻向這個及時趕到的年輕人低頭道謝,但沃爾夫顯然沒有時間回應。

他一手握拳,抵在喬岩後背上,推着她向前走,另一手則用力推開記者們,奮力開出了一條道。

每一個試圖攔路的記者都要經受他的謾罵——

“你是哪家媒體的記者?并不是挂了一個大媒的牌子,我們就要回答你的所有問題的。我不相信一家合格的媒體會聘用你這種業餘素質的員工,我對你的真實身份抱有極大懷疑。你是試圖擾亂秩序的間諜分子嗎?”

“關于戰争的事不等待記者發布會,不等待國際聯邦的通報,反盯着國聯職員的家屬不放,影響其家屬正常生活。你符合新聞媒體業內的基本道德嗎?你學過新聞學專業的相關課程嗎?你了解過國際聯邦麾下最基本的法律底線嗎?”

米娅遠遠看着這場景啧啧搖頭——這種活兒果然還是得沃爾夫先生出馬啊。

終于一番鏖戰之後,沃爾夫護送着喬岩進了皮克西西府邸的院落,然後很快鎖起了院門。

這樣就安全了。那些記者們如果闖進來,那就是私闖民宅,就算喬岩不說什麽,沃爾夫也會立刻報警。

這時,沃爾夫才終于聽見了喬岩的道謝聲。

喬岩驚魂未定,一手在胸前拉攏着沃爾夫的外套,一邊道:“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真的,否則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麽回家。”

沃爾夫有些氣喘,自打那場車禍以後,他時不時地就會覺得自己成了個體能廢物:“您客氣了。請趕緊進去吧。”說罷讓開身子來。

喬岩也立刻走上別墅門口的臺階,掏出鑰匙來,對準鎖孔。

記者們不死心地從院門的鐵欄杆之間将鏡頭伸進來,有人大聲質問:“皮克西西太太,對于您的丈夫将局勢搞得如此緊張,您真的沒有什麽話想說嗎?”

“皮克西西太太,您身為皮克西西先生的夫人、常青藤大學的化學系博士,已經具備了很大的社會影響力!對于網絡上戰争派一邊倒地壓倒和平派,您真就打算什麽都不做嗎?”

“皮克西西太太,您骨子裏是支持地球與達魯星戰個你死我活的嗎?”

“您認為二者之間是不可能共存的嗎?”

“您對東半球諸派別提出的‘宇宙共同體理論’究竟持什麽看法?”

“您認為殘酷武器的使用是不得已之舉嗎?”

“如果今天有一線機會能讓‘共生共存’的觀念進一步深入人心,您願意,成為那個突破口嗎?”

喬岩發着抖,緊緊捏着那枚鑰匙。沃爾夫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哈……”喬岩輕輕嘆了口氣,将鑰匙攥回了手心。

既然下定決心,便不會再發抖了。

“是的,我承認。”喬岩說着轉過身來,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看向下面的人群,“我個人并不支持在星際戰争中使用鐖-3武器。”

說罷立刻開門回到了別墅內,沃爾夫也不得不跟了進去。

記者們爆發出狂歡般的吼聲,立刻面向鏡頭報道起了這一特大新聞……

那一天,米娅在路邊站了很久很久。

說是在等什麽,更像是在發呆。

記者們還沒有走,但人群好歹是松散開了,米娅試圖找回自己的信,但沒有找到。

不過即便找到了,應該也被踩得不成樣子了,是沒法送出手的。

她久久地看着皮克西西府邸門前那幾級臺階,像是要把今天的事刻進腦子裏。

保護着喬小姐在人群中艱難前進的沃爾夫先生,站在高臺上勇敢地說出自己想法的喬小姐——米娅并不是很會分析這個世界,也不太清楚對錯,但不論是萍水相逢的守護、還是背對世界的勇氣,都足以讓她熱淚盈眶。

她并不驚訝于喬小姐的作為,她所認為的喬小姐就是這樣的,溫柔、堅韌又善良。

真是太好了,她是這一切的見證人。

這世界真的太美好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以後,沃爾夫從皮克西西府邸的後門迂回出來。

為了不被認出他就是之前護送喬岩的人,他還換了一件皮克西西先生的黑色大衣。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是,米娅那個小傻子還站在路邊。

他便走了過去:“能站這麽久,看來你還真的沒什麽事。”

米娅驚醒似的回過神來,對他低低頭:“沃爾夫先生。”

26世紀的街頭,車流繁華,燈紅酒綠。

沃爾夫掏出手帕來,将保溫杯裏的茶水倒在手帕上,然後遞給米娅:“把臉擦一擦吧,鞋印都還在。”

米娅的臉飛快地紅起來,她接過手帕,轉身對着路邊的玻璃櫥窗擦拭臉上的髒東西。

沃爾夫也側過身子不去看她,他知道女孩子都是要面子的:“你是怎麽想的,居然鑽到人群裏蹲下。”

這就又提起了米娅的傷心事:“我不是故意的。我的信被他們碰掉了。”

“什麽信?”

“我寫給喬小姐的信,”米娅固執地這麽稱呼皮克西西太太,“她不是最近心情很不好嗎,我想為她做點什麽。”

沃爾夫用餘光瞄了瞄她:“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對于你來說,寫一封信應該不容易。”

“可不是嗎。”米娅頹廢地應着,臉已經擦幹淨了,她把手帕折起來道,“很抱歉,沃爾夫先生。手帕我洗幹淨之後再還給你吧。”

沃爾夫看着她這樣子,輕輕嘆了口氣:“都這個時間了,我請你吃頓飯吧。想吃什麽?”

米娅怔了怔:“這合适嗎?”

“不想和我一起吃嗎?”

“這倒不是。”米娅連忙否認,思索片刻,繼而堅定地點點頭,“那就一起吧。吃什麽都可以。”

沃爾夫有些疑惑,但也沒多問。

于是二人略一商量,一拍即合,一起向地下美食街走去。

米娅也沒力氣多說什麽了,她今天的疲勞甚至蓋過了面對沃爾夫時的緊張。當她自言自語般說出自己的心聲的時候,她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在說話:“如果喬小姐沒有嫁給皮克西西先生,而是嫁給了你,該多好啊。”

沃爾夫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着她:“那你是真會安排啊。”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真的好喜歡這種男主出場很少,然後不知何時突然出場的感覺。

我會變成這種作者,怎麽想都是《盜筆》和《荊棘鳥》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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