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邪惡,正義,開飛機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安先生應該比他小兩歲,醫學世家出身。
他的飛行器性能不如托馬斯家的這輛,很快落到了後面。沃爾夫本想和他打個招呼,但是看起來這位安先生也不常駕駛飛行器,此刻正全身心放在自己的駕駛表盤上。
出于安全考慮沃爾夫沒做什麽多餘的事,而是很快加速超了過去。
如果說這就是沃爾夫心心念念的世界末日前夕,那麽這和他想象的确實有些不同。
他想過,或許在短暫的瘋狂後,很多人開始意識到破壞不能做出任何改變,意識到癫狂只會使世界失去最後的體面,于是大多數人會在最後時刻維持着文明世界應有的秩序,回到家中和重要的人緊緊依偎,共同等待死亡的到來——這就是沃爾夫想象中的最後一刻。
而這場“第二次星際大戰”開始後,沃爾夫意識到自己的專業學識是可以做些什麽的,于是他又覺得自己一定程度上有義務成為那個不放棄的人,成為那個在努力奮鬥中走向毀滅的人。
是的,他早就看不到希望了。
一意孤行的國際聯邦集團,瘋狂好戰的皮克西西,在煽動中被蒙蔽雙眼的人們。面對這樣的狀況,沃爾夫不覺得有誰可以力挽狂瀾,他只是知道按自己的性格絕不會什麽都不做。
他向來是樂意一個人做事的,很少尋求幫助、或者追求團體合作。所以他想象中的世界末日,一直就忽略了一群和他一樣的人。
他發現自己太過傲慢了,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道德感——事實上此刻和他一樣“可笑”的人大有人在,那他的道德大概也就是平均水準而已吧。
他遇見了一個安東,便證明此刻在南下的軌道上,有着無數不甘放棄的人在前行。
如果說他現在的心态,還因為知道一些內部消息而稍稍輕松些,那麽這些人就是完全的飛蛾撲火。
“米娅,雖然說起來有些可笑,可我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頭一次覺得,世界末日可能不會到來。”飛行器風馳電掣,沃爾夫這麽說着,像在和米娅說話,更像自言自語,“有時我也在想,我們的星球為何可以張久地存在。是因為資源嗎?是因為環境嗎?是因為科技嗎?”
沃爾夫搖頭:“仔細想想,每每在危急關頭能救我們的,似乎又是一些沒有絲毫邏輯支撐,說起來莫名其妙、又讓人不敢信賴的東西。我們的科技發展到現在,仍不能對這些東西進行計算和解答。這麽說起來的話,科學的盡頭到底又是什麽?”
半響沒有得到回應,沃爾夫不耐煩地回頭看去:“你有在聽嗎?”
卻見米娅已經就着剛剛趴下的姿勢,在座椅上呼呼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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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夜裏3點左右,米娅被沃爾夫晃醒。
米娅迷迷糊糊起來,首先聞到的就是那種熟悉的洗衣液香氣,然後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身上蓋着沃爾夫的外套。
她醒了,但沒完全醒,就只醒了一點:“我們到了嗎?”
沃爾夫看起來已經十分疲憊,他從米娅腳下的袋子裏拿出免沖洗洗發水,對着自己的腦袋一頓噴:“到了,到停靠站了。我太困了,再這麽開下去要出事,先停一會吧,下來上個廁所。”
米娅掀開沃爾夫的外套,游魂一樣地往外飄,也不管自己到底想不想上廁所,反正看到女廁所标志就飄進去了。
片刻之後,米娅又游魂一樣地飄出來,打開後座的艙門坐下,然後不管不顧地就側躺下去——然而她沒能一躺到底——她躺在了一雙大腿上。
米娅驚悚地原地彈起,霎時整個人都清醒了:“沃、沃、沃……沃爾夫先生,對不起,我睡糊塗了!”
沃爾夫沒有多話,只是對她說:“去坐到前面去。”
米娅明白了,沃爾夫先生多少也要睡一會,而前座對他來說太過狹小,顯然不可能睡着。
于是她便一溜煙蹿到前座去坐下。
沃爾夫說得不假,從這裏向外看,視野非常開闊,風景确實大不相同。
就是面前的表盤花花綠綠的,看起來格外吓人,米娅老老實實把手放在膝蓋上,生怕碰到了不該碰的。
就好像知道米娅在想什麽似的,沃爾夫從她肩頸處探頭過來,開始給她介紹:“這四個是控制方向,這兩個是控制速度,這邊是顯示地圖,路線我已經選好了,剩下的就靠你了。”
沃爾夫先生的呼吸撓得米娅有些癢,她的臉飛快地紅起來,用殘存的一點理智應道:“好的,可是,什麽叫就靠我了?”
沃爾夫的上半身已經在後座上躺下了:“後半夜交給你開了。別浪費時間。”
米娅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自己在短短一夜之間,從第一次坐飛行器,變成了第一次開飛行器:“您在開玩笑嗎?”
沃爾夫反問:“你還真打算一路睡到萊斯雪山?”
這話一出米娅還真覺得自己是有些過分了,但這也不是讓她開飛行器的理由:“沃爾夫先生,您這……可太難為我了,我連汽車都沒有開過,我也沒有駕照……”
“我們上長途軌道時已經被查過駕駛證了,中間正常來說不會再查——如果真遇上抽查,那算我們倒黴,但我估計今晚沒有哪個空中交警會有心思搞這事。”
米娅罕見地和沃爾夫叫道:“不是駕駛證的問題,關鍵我根本就不會開啊!”
“那我剛才教你的那幾個按鍵你都記住了嗎?”
“這個是記住了但是……”
沃爾夫已經閉上了雙眼:“那你就已經會開了。”
米娅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她覺得沃爾夫這一睡,可能會陷入永眠。
米娅顫抖着發動了飛行器,她覺得自己眼淚都快下來了。
他們的飛行器在天空的軌道上龜速前進。
沃爾夫還沒睡着,閉着眼睛說:“最低時速1500公裏,太慢容易被追尾。”
米娅一邊提速一邊滋兒哇亂叫:“你看,這一點你剛才就沒有告訴我!你不是幾小時前才和空中交警保證你是個守法好公民嗎?”
“什麽叫時效性?等世界末日之後再研究出防護措施,那就晚了——這就是科研的時效性。”沃爾夫的話現在聽來有些道貌岸然,“加油吧,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
米娅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和沃爾夫先生生氣,但她現在的确怒火中燒,而且還不會罵人:“您真是、真是……太胡鬧了。”
沃爾夫雙眼緊閉,嘴角卻揚了起來,米娅的窘态顯然逗到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困,他說話有些飄:“就讓我就着世界末日胡鬧一回吧。我幾乎沒什麽胡鬧的機會呢。”
米娅張開的嘴一頓,好些抱怨話又咽了下去。
她有種感覺——沃爾夫先生很知道說什麽話能讓人心疼,而且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米娅被打敗了,這招對她來說簡直太有用了。
或許是擔心米娅遇到什麽不會處理的突發狀況,沃爾夫暫時還不打算真的睡着,就和米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你很怕你父親嗎?”
米娅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啊?沒有啊,怎麽會呢。”
沃爾夫說:“你和你父親打電話時,看起來比和母親打電話時緊張。”
“哦,那确實是會有點,”米娅應着,“不過那不是怕,只是不熟悉。”
“你們不住一起嗎?”
“也不是,我們家三世同堂。”米娅解釋,“我爸爸原本是名醫生,後來轉行做了網絡小說家,然後我嘛——你也知道的——看不懂他寫的東西,所以也就沒有什麽共同語言。再加上我小時候不懂事,總是不要他抱,不愛讓他帶我玩,關系就疏遠很多。通常有什麽事我都會選擇和媽媽說。”
沃爾夫調整了一下睡姿,手交叉放在腹部,盡可能睡出一個舒服的姿勢:“不太能想象,但聽起來很有趣。你爸爸為什麽棄醫從文?因為學醫救不了地球人?”
米娅“咯咯”地笑:“我不知道,我也沒問過,可能就是不想幹了吧。”
沃爾夫又想起了剛才遇到的那位醫學世家的公子:“學醫挺好的。這種時候發現許多優秀的醫生也在南行,就讓人覺得很踏實了。”
米娅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看見的醫生,但她理所當然地回應:“當然會有很多醫生南下啦,生死存亡關頭就是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沃爾夫睜眼看她:“這又是從哪裏學來的話?你的歷史課本?”
“這還真不需要,在我長大的地方任何一個小孩子都會說這些話,這是刻在基因裏的東西,”米娅的背影聳了聳肩,“類似的還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真正的快樂從努力奮鬥中來’之類的。據說很多西半球人對我們的印象就是每天‘團結’、‘團結’地喊個不停。”
“好家夥,人均大哲學家。”沃爾夫又閉起了眼睛,“所以你跟你父親說事情沒有想象中嚴重,是因為相信團結的力量,還是因為已經知道皮克西西曾在空間站儲存鐖-3的事了?”
米娅怔了怔:“原來您早就知道這事嗎?我們是今天……不對,應該說,是昨天知道的。托馬斯向皮克西西先生發了好大的脾氣,皮克西西先生為了讓大家鎮靜下來,就都告訴我們了。”
既然如此,這對沃爾夫來說也就不再是秘密了:“我是在離職前知道的。那時皮克西西試圖向我證明鐖-3的能量是可控的,從而将我拉入鐖武研發的隊伍。”
“您是為這個辭職嗎?”
“不是,哪怕沒有這件事,只要他打算将鐖武用于戰争,我就會辭職。”沃爾夫的聲音漸漸弱下去,“事情就是這麽無奈,我明明有很強的預感,只要他做了,就會帶來巨大的災難,但我卻沒有任何阻止的辦法,只能通過辭職手段逃之夭夭。”
“但是你不一樣,米娅,”他換了口氣兒繼續道,“你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偉大,你是這世上第一個提出防護措施研究,并付出實踐的人。如果沒有你,我們現在面對鐖武襲擊,連應急措施都不會有。”
“這場戰役,從交戰雙方來看是場星際戰争,從作戰方式來說是場化學戰争。如果把邪惡的一端看作化學狂人皮克西西,那麽另一極端是誰呢?是喬岩嗎?是反戰領袖羅斯旺嗎?是反侵略的達魯人嗎?都不是。另一極端是你,是使用尖端科技、致力于防護措施研究的你。”
沃爾夫說:“你有意識到嗎?這其實是你和皮克西西之間的戰争。”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第二部分是生着病半打盹狀态下碼的。
感覺清醒狀态下我碼不出來這話……
(小朋友們不要模仿,沒有駕照的情況下不能開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