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賈母

“即使裝,你也要裝的像!”

空空蕩蕩的大殿上,徒留了這一句話的回音。

即使司徒錦壓低了聲音,但是在賈赦耳朵裏不啻于晴天霹靂,瞬間,把他劈個半死不活!剛想反駁,但是一看人恍若煞神一般的氣勢,最為重要的還是匪夷所思的遭遇,讓他嘴巴張開,嗫喏了半天,仍是不敢再言語半字。

他怕死,也懷疑緣由,但是他沒多大腦子去偵查!

如今,天塌下來,還有真龍天子頂着。

他,只要照着人說的去做便好了!

殿外又傳來輕微恭敬的通傳聲,司徒錦揉揉眉頭,細細的囑咐幾句,而後下了丹陛,老老實實的做一個臣子的本分。

賈赦在人的示意下,清清嗓子,喚了人進來。

端着高深莫辨的神情,坐于龍座之上,跟“賈赦”閑聊之後,又按着皇帝的指示,傳喚了不少當年助他年少登位的功臣後裔。

一個謊言的編纂,需要數個謊言去彌補。

于是這一天,就在皇帝默默的念舊之中渡過。

突如其來的舉動,将衆位朝臣的思緒徹底打亂,誰也不解皇帝下一步的動作。

而被懷念的後裔之家,各有思量。

榮國府,賈母住處,丫鬟婆子圍了一大堆,簇擁着賈母,身邊說話逗樂着。

賈母一手拉着黛玉,細細詢問着适不适應,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喧嘩,不由臉色緩緩一沉,還未說話,便見王熙鳳一臉喜色而來,朝着她彎彎腰,作福着,“老祖宗,大喜呢!宮裏的人來了,帶着好些東西,說是皇上賞賜咱榮國府呢!”

“真得?!”賈母一滞,而後禁不住歡喜,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賈家自從老爺走後,就再也沒有如此的殊榮了。

Advertisement

“真得呢,老祖宗~”王熙鳳含笑,“孫媳婦兒第一次接待,怕出了錯,還需要老祖宗您來壓場面呢!”說話間看了一眼林黛玉,想起林如海的二品大員鹽政的肥差,心裏一動,攜着黛玉的手,道:“這林妹妹啊,可見是個福星,前腳進門,咱們榮國府就有這番喜氣事!”

賈母随着王熙鳳的話,打趣了幾句,心裏微微一動,目光緩緩打量了一眼含羞的黛玉,暗暗琢磨道,該繼續去信撮合兩個玉兒在一起了。

如今,皇帝賞賜榮國府,她替寶玉說話,腰板直也能夠挺得更直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正廳而去,命仆從先前往大廳,放下簾子,擡出屏風,準備阖家一起接受皇帝的隆恩浩蕩。

但是,等賈母一行興沖沖的而來,等待他們的是空蕩蕩的大廳,還有端坐在上首兀自悠閑喝茶的“賈赦”。

---

司徒錦斜睨了一眼盛裝而來的賈母,嘴角一勾。他自從接受賈赦的記憶之後,對于能養廢嫡長子欲立嫡次子,且後院妾生子都是女兒的賈家老太君可是聞名已久!

七十的年歲,鬓發如銀,但步搖點翠帶紅,超品國公夫人服飾,華麗福貴至極。即使保養良好,但是臉上終究留下歲月的痕跡,可以一雙眼眸卻是慈愛之下透着,他最熟悉的感覺,狠!

賈母年逾七十,但精神氣頭還很好,一見狀,便朗聲問道:“宮裏的來人呢?”

司徒錦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賈母,慢悠悠的放下茶盞,起身,行禮,“太太!”而後不急不緩的回道:“宮裏來人賞賜,兒子身為當家之主,自然是請人喝茶招待之後,回去了,宮裏貴人事忙,不好随意的耽擱。”

說着讓小厮們把一箱箱東西擡起來,笑道:“皇上念舊,下朝之後,特意留兒子說了會話,念及祖父恩情,您知道的孩兒自幼養在祖母膝下,老人愛講古,孩兒循着祖母的話語,說了些祖父的英勇事跡,随後……”司徒錦深深彎腰,後悔不疊的愧疚模樣湧上心頭,“念及往日,兒子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的渡過一生,愧對榮國府老一輩的名號,也對不起父母的養育之恩情,更是無言面對身上一等神威将軍的爵袍。”

賈母看着禦賜的器物,正準備讓人登記成冊,供奉與宗廟之中,已顯示皇帝尚未忘記他們一家。但是冷不丁的聽聞“賈赦”的話語,眼眸微微一閃,用餘光微微掃一眼判若兩人的大兒子,心裏忽地咯噔一下,微微蹙起了眉頭!

感覺隐隐之中,有些不對勁。但是,這番話說的,卻又在情在理。

一個眼神,示意丫鬟婆子帶着小輩們退下。

萬一等會,賈赦混不吝起來,她還要臉面。

待去了內堂,屋內侍奉的乃是賈母心腹仆從。

巡視一圈,賈母斜靠在軟塌之上,怒哼了一聲,“你前頭這話說的好聽!但是,連個小輩都知道,這是阖家歡喜的事情,被你弄的尴尬不得了。你沒接過聖旨封過賞賜,不知道這宣紙的太監都是皇帝的心腹,若是你有得罪之處,受苦的是全家。真是一番談話就說的你翅膀硬了?也要掂掂自己的斤兩,從小便學不成……”

聽着都是為家族考慮,一顆拳拳之心!

但是這話語說的,就那麽不舒服呢?

司徒錦眉頭微微蹙起,嘴角一扯,聽人絮絮叨叨說完之後,末了,一句“等你二弟下衙之後,在由他潤筆上謝恩折子!”若醍醐灌頂一般,猛然開了竅。

他怎麽說書房裏只有賈赦的私人印鑒,沒有榮國府當家名帖呢!

呵呵~~

司徒錦面色暗了一寸。

他讓賈赦裝皇帝,要裝的像!

可是,讓他裝纨绔,念頭一浮現,腦海裏閃過美妾相伴,喝酒逗鳥的畫面,額頭瞬間面露三黑線,司徒錦緊緊手中的扇子!

他絕對活不下去!如此頹靡,不知所以,渾渾噩噩!

心裏冷哼了一聲,司徒錦面色一轉,“太太既然如此通情達理,面面俱到,也該知曉,女子三從四德,父死從子。”

“逆子!”

聽到“賈赦”冷聲絕情的誅心話語,不如往常一般聽話,甚至還膽子大到敢直白的逆她話語,“你……”雙手顫抖着,“你就不怕忤逆之名摘了你身上的爵位!”

司徒錦彎腰,禮節上一絲挑不出錯誤來,緩緩道:“世忤逆常有,但不慈也常見,對鋪公堂,太太,我不怕的。馬棚居住十幾載,上書求親表孝道,這事實已經證據鑿鑿!”

“你……逆子,”賈母被陡然一氣,怒不可遏着摔平跟前的瓷盞,瞬間屋內噼裏啪啦的一陣亂響,瓷器落地原本清脆的響動,因過多聚合在一起,悅耳之聲變成了嘈雜音色。

“……老爺啊,你怎麽就丢下我一個人離開,如今不過是皇上嘉獎一回,就回來……祖宗的用血賺來的顏面,都被這不孝子給毀了,毀了……”

面對哭的凄婉無比的賈母,司徒錦絲毫不為所動,但是下意識的卻是身子微微前傾一步,想要靠前扶起。

旋即,意識回轉,前進的腳步一滞,司徒錦腦海裏出現的畫面!

“大少爺,您在哪裏啊,別藏了!”

“大少爺,您出來啊,奴才認輸了!”

五歲的賈赦帶着得意的神色看着小厮從他躲藏之地過兒,而後,掀開掩飾在身上的花卉,朝花園假山後面躲去,忽地聽到賈史氏的話語。

“老爺被皇上派兵駐紮在外,回來卻是帶着妖嬈的小蹄子!這小蹄子還懷孕……”

“太太,您別傷心了,您還有大少爺呢!”

“哎,我的兒子,他……”賈母哀怨的掉眼淚,接下去的話語,年幼的賈赦沒有聽清楚,年代久遠的模糊了,但是,卻牢牢記住了,這一句話,“您別傷心了,還有大少爺呢!”

司徒錦:“……”

這賈赦,該說至純呢還是自蠢?

---

正被念叨的賈赦坐在龍座之上,手裏拿着一份奏折,成觀看姿勢,但是兩眼放空,神游之中。忽地鼻子發癢,忍不住要打噴嚏,但是一想起左邊排排坐的史官,還有偏殿裏等候的禦醫,忍不住朝上仰,想把噴嚏忍回去!但是越想,感覺鼻子越癢癢,像是有羽毛在撓撓,忍耐了許久終于熬不住,管不得帝王的儀表,大大的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阿嚏……”

而後,瞧一眼禦案上的堆積如山的奏折,阿嚏聲連連不斷。

天,要折壽的!

折、壽、的!

而且,頭暈,目眩,上吐,下洩,中間打噴嚏,染風寒。

簡直是不能承受的痛楚。

“皇上,您……”

“無礙!”賈赦揮揮手,命人閉嘴,陡然眼眸睜開,露出一道他有生以來最兇狠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淩厲非常。而後,緩緩的放下折子,蹙眉絞盡腦汁思忖了許久,終于動筆,批下了人生中第一份朱筆奏折。

這奏折,他看了大半個時辰,還是沒看懂,說什麽!

廢話太長了,請安問好的話語連篇,有幾個字,他還不會讀,要翻閱皇帝的記憶,才懂用了哪個典故,在拍皇帝馬屁。

中間寫最近鹽價上漲,百姓用鹽困難,鹽商奇貨可居,私鹽販賣……

握筆的手微微有些一抖,蘸上鮮紅的朱砂,思忖了許久,才緩緩落筆,铿锵有力的,“朕知道了!”

他默默翻閱皇帝的記憶,批閱奏折回複的字數,動辄成百上千,就這一句話,他壓根不用比,是字數最少的。

寫起來,最容易了!

賈赦飛快的動筆,一本又一本的奏折已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遞減下去。

掃一眼,朕知道了!

瞥一下,朕閱過了!

寫一筆,朕身體很好!

動動筆,朕不立太子!

就這樣完工啦~~~

默默的在心裏給自己鼓個掌,賈赦得意洋洋的欣賞最後一封奏折,嘴角弧度微微上翹。

看着上面的龍飛鳳舞的字跡,忽地身子一僵,這字,怎麽越看越熟悉呢??

好像……是他的字。

他自小跟着祖母,由祖母開蒙,字跡隐隐帶着一絲的秀雅,日後又臨摹瘦金體,細細長長,看起來無比的飄逸。

而記憶中皇上的字體,嚴謹工整,喜歡楷體。

兩者,明眼人一看,就能辨別出來!

辨別、出來、

辨、別!

出、來!

也就是說……

賈赦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經批複完的奏折,腦袋轟隆一聲,瞬間炸開來。

皇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