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燒

砸庫房?!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着司徒錦看去,面上的神色詭異萬分。

賈母眼眸微微一閉,而後又猛得睜開眼,死死的盯着司徒錦一字一頓,“賈赦,再說一遍,你要幹什麽?!

“回太太的話,自然是履行當家職責!”司徒錦望着她,眼角微微皺起,淡淡的說道,而後臉色神情未變,邊說邊稍稍彎腰,禮節上絲毫挑不出任何的錯處來。随後目光從賈母身上掃至王夫人身上,而後又看了一眼賈政,眼眸一閃,一道鄙夷的目光閃過。

賈史氏偏愛賈政,為其苦心謀劃,但與其費盡心機琢磨如何養廢一個人,不如光明正大的教賈政憑能耐闖出一番道路來!就不說其他家族,與他們同為姻親的王家這一點上做的就可以。長子無能,繼承縣伯的爵位,次子饒是借助姻親關系,但是從軍一路奮鬥而來,也在朝野之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兄弟好歹也算守望相助,後輩子侄關系也融洽。

哪像賈政,讀書不成,名聲倒是被宣傳出來,結果三年又三年淪為笑柄,最後還是憑借蔭庇得了個監生的名號,而後從五品員外郎将近十年。賈家大房二房面和心不合,乃至于王家又送女侄來聯姻,鞏固賈王關系!

不過……司徒錦眉頭緊緊一蹙,換了個角度,這般看下來,王家一女入賈家,一女進薛家,賈家人脈,薛家巨富,倒是成為王子騰升官發財的強有力後盾!

正當司徒錦思緒七拐八拐的思索點評衆家族教育理念,小厮版賈赦心裏萬般不是滋味的看着賈母幾乎是吃人的目光!如今這不是偏不偏心的問題,而是關乎家族存亡啊!!!

他雖然挺無才的,又是個得過且過沒多少心肺的性子,但家族意識還是具備的,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而且,不管怎麽說,得了其運,皇帝來整家了,還不抱大腿,難倒還等人日後抄家不成?

如今,賈家漏洞百出,都跟篩子一般,仆人都幾乎快奴大欺主了,将府裏搬空了,這太太還如此百般維護,真是……賈赦不禁咬牙,行了個禮,飛快道:“是,老爺,我這便帶人前去!”

砸庫房的名聲傳出去不好,可是,又沒人說就只有挂着大鎖的門叫門?

再說了,名聲不好又如何?

他這麽多年下來,混不吝的名號正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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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領命而去的小厮,賈母更是氣的怒不可遏,胸膛一起一伏,盛怒之下,倒是理智占據上風,沒有一下兩眼翻白,昏了過去,而是在衆媳婦婆子的服侍戰戰兢兢的寬慰之下,順勢坐在了椅子上,捂着手帕聲聲哽咽,思忖對策。

王夫人立在一旁,看着偃旗息鼓的賈母,心裏不由的暗道了一聲,沒有的老虔婆!沒了賈母出面,她這個弟媳如何當面鑼對面鼓的直接跟賈赦這個當家人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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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王夫人額角滲汗,頭低着,手不禁緊緊的拽着手中的錦帕,忐忑不安的朝周瑞家的使眼色,示意人想辦法趁亂離開榮禧堂,給二哥王子騰送信,賈家要變天了!最為重要的事,庫房賬冊,她……念及與此,心惶然一顫,面色白了白。

賈政柔聲的安撫賈母,輕聲的拍着賈母的後背,順氣,眼角餘光偷偷的瞥一眼賈赦,看着優哉游哉喝茶的“賈赦”心裏堵得慌,氣道:“大哥這當家作主的好威風!就單單為了個懲治刁奴,不說榮國府的臉面,連母親病重的身體也不顧了嗎?!”

司徒錦看了賈政一眼,低眸呵呵的笑了幾聲,“太醫來治,太太不在後院修養,如此這般大張旗鼓若為何來,二弟不知緣由?”

“老大!”賈母聽着“賈赦”話語毫不掩飾的鄙薄神色,眼眸一沉,唰的一下兀自站直了身子,痛心疾首斥責道:“你這是要氣死我不成?!”

“太太~”王夫人看見賈母被氣的再一次起身,滿臉的陰沉神色,心中微微一喜,不管如何,老虔婆還是偏向二房。默默的松口氣,緩步上前,面色誠懇,攙扶住賈母的手,貼心道:“太太,您莫氣!大伯這般行事也是為了咱們榮國府好,但是……大伯久未理家事,行為難免出恭了些!若是讓外人知曉,砸了庫房,不說如何背後指點我們,就是日後祭祀,我們也無言面對祖宗靈位啊~”

“母親!”聞言,賈政眉頭緊蹙起來。對于男人而言,面子有時候比什麽多重要。尤其是勳貴之間,就是講個顏面。而且,對于他來說,以次子身份居榮禧堂多年,尤為愛惜羽毛。

榮國府雖然這些年略微有些落敗,自稱長安二等人家的存在。可是在他心裏一直有雄心壯志!!他定然如父親一般,因功加爵,恢複祖上榮光!可無奈時不待他,周圍奸佞小人處處與他作對,讓他無法得見天顏,陳述滿腔治國論策。要知道,他門下的清客為他深感生不逢時!

忽地靈光一閃,賈政語重心長嘆息道:“母親,縱然大哥一時倔強,迷了心竅……但是兒子求母親做主,事情緊急,日後在入宗廟求父原諒!如今兒子不才,“賈政甩開前襟,嘭得一聲,下跪,叩首,“願代父行責,拿下家中作亂,意圖壞賈家名聲,砸庫房的不孝之子!”

司徒錦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抖,看似奇景般上下打量了一眼跪地正氣凜然的賈政。嘴角抽搐。

代父請家法??

員外郎,你還真刷新朕的承受能力!

果然,同胞出生的兄弟,還有點相同之處,這臉皮都厚的可以。

但是,你哥好歹直白的還算……坦誠,到你這,就虛僞的想作嘔呢?!

話音落下之後,屋內媳婦婆子等人雖然是賈母王夫人的心腹,但也愈發不敢擡頭,皆斂聲屏息,唯恐賈赦等會落敗,要拿他們開刀洩悶。

屋內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賈母低眸眼眸閃了閃,看了一眼賈赦,而後目光幽幽的打量賈政一眼,若她真大庭廣衆之下,答應了老二的要求,不正式徹底的跟人說她偏袒老二嗎?!她是不喜老大不假,但是件件事情做下來,任誰也挑不出錯處來。這麽些年下來,那些诰命不過背後唧唧歪歪,若是眼前,誰敢亂言一句話,不都是稱贊她育兒有方,更是不少诰命私下裏跟她請教,如何讓兒子貼着孝順。

老二這心野了!

賈母心理咯噔一聲,而後手緩緩的摩挲玳瑁嵌珠寶花蝶指甲,拿着帕子又是一頓唔鳴,聲淚俱下的說了一些兄友弟恭,家和萬事興的話音,看着賈政面色白了一寸,旋即又是心疼萬分,不忍衆人面前過多的下臉面,拉着人的手,道:“老二,你拳拳之心為了賈家,母親知道,但是事情要慢慢來!如今,你大哥是吃了稱托鐵了心,我們先去庫房看看,斷不能被毀了!到時候,如何想賈家的祖宗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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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錦冷冷的看着兩人率衆離去,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慢慢的踱步跟上。他發現,看戲,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目光瞥向茶幾,那厚厚一疊隐私證據,都可以無視掉。

這般膽大包天,讓他這個做皇帝的也甘拜下風!

一行人左拐,走過長長的甬道,又過抱夏小屋,出了後房門,便到了賈家庫房所在地。時下大家族的庫房都是建在房屋中軸之左側,何況是敕造的榮國府,一磚一瓦都有其禮儀規定。一座兩進的小院子,四周高牆聳立,圍牆之上還有銳利的刀鋒,以防梁上君子入內,黑色油柏大門靜閉。平日若是取用,旁邊開了一道小門,這鑰匙便在王夫人手裏。但是大門以及庫房內藏金銀的鑰匙,皆在賈母手中。

他們來到之時,賈赦正豪氣滿天指揮暗衛捆綁賈家仆從,自己一屁股坐在被綁的賴大林子孝疊羅漢般弄出的人形凳子上,扇着扇子,拉長的調子,語調歡快,“來人吶~~走水了,快來就火啊!”

賈母看着緊閉的院落裏白煙袅袅,火舌亂竄,胸口一滞,徹底兩眼一番,昏過去了。

司徒錦臨危不懼的指揮人把賈母擡下去,請太醫,看着遲遲不肯走的賈政也未多說什麽。

王夫人憤憤的仇視了一眼衆人,也支吾的找了一個借口,不肯走一步。

若是,賈赦喪心病狂的開了箱子,那麽她在,也可以随機應變,總比兩眼一摸黑為好!

有着正當救火的借口,沒有庫房鑰匙,砸起門來瞬間毫不手軟,須臾,衆人便走進了庫房。

賈政面色氣的慘白的看向小厮賈赦,手指着庫房天井裏還未燃燒殆盡,留下的柴火,目光轉向“賈赦”,憤怒咆哮,“老大,這其中除了庫銀,可還有禦賜之物,若是被燒壞了,那就是大不敬之罪,阖家都要吃落挂!”

司徒錦斜睨了一眼賈赦。

賈赦默默的移到背後,很狗腿給人敲背。

“天幹物燥,舊年錦裘自燃,我相信吾皇聖明,定然能夠理解。”司徒錦面無表情的道,下腳快很準的踩賈赦,“你若是說夠了,不妨清點被燒毀東西,核對賬冊吧!”

命令一下達,暗衛便迅速行動起來。

賈政甩袖,憤憤的跟在身後,看有無損毀。

王夫人膽戰心驚的看着衆人的行動,心裏焦急卻又苦于找不出借口,怪只怪大房行事太狠,竟然不顧皇家之物。若是被禦史知曉,責難的定然是全家。只能眼睛滲毒的狠狠刺向“賈赦”。

被冤枉躺槍的“賈赦”正忙着收拾賈赦。

司徒錦冷笑連連,腳下絲毫不松動,“你這腦子,咋想的?”

“疼,皇上!”賈赦臉上扭曲,哇哇的幾乎控制不住要叫出來,“皇上,雖然疼的是我,可是傷的是你身子啊,毀了龍腳,不好,不好!放火……我……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手下的人啊,我讓人控制着呢,就是煙大了點,燒的是綢緞房,”壓抑着聲音,慌慌忙忙的解釋着,邊說可憐兮兮的看人,“皇上,你讓臣別蠢,要面子,臣……也想日後換回來,稍微有辣麽一點點面子啊,事出有因,對外好說一些。否則,日後被人秋後算賬,我又沒您這能耐,怎麽辦啊?”

“想的挺周全的嘛?”司徒錦嘴角一勾,還未說什麽,便有暗衛來報王夫人攔着不讓清點庫銀。

“大伯,財不外露!”王夫人看着賈赦踏進屋來,忙不疊的說道:“将那些奴才秧子收繳的銀兩封存,便好,這些箱子都是已經封存好了,就不用再一次興師動衆了。”

賈政符合了幾句,對于銀錢來說,他一向不上心的,談及黃白之物跌了讀書人的身份。

“就這麽幾箱了?”賈赦環顧,粗粗一數,二十幾口的箱子,不由詫異,“我記得當年起碼翻了一倍,有将近五十口大箱子!”他當初跟祖母身後沒少進庫房!

“你這奴才,主子說話,那有你的份!”王夫人旋即大聲呵斥道。

賈政滿面陰沉的目光如刃刺向小厮賈赦,冷冷開口,“大哥,你這小厮眼生的很啊!”

“新收的,不怎麽懂事,說話辦事心直口快了些。”司徒錦默默的巡視了一眼長寬一尺有餘的箱子,“既然來了,打開看看!”

看着“賈赦”鐵了心的模樣,賈政心中無能為力,冷哼一聲,以表不滿。

王夫人咬牙。

賈赦氣勢洶洶的拿着斧頭,表示自己要砸第一棒,呸呸兩口,信誓旦旦的舉起斧頭,哼哈一聲劈下,箱子蓋上劃過一刀刀痕,但是整個箱子紋絲不動。

賈赦:“……”

司徒錦見狀,唯一慶幸的便是饒是暗衛他也分了層次,收拾賈家而已,叫來的中層人員,不認識皇帝的身份。

否則,他定要剁了賈赦。

不忍直視的蠢!

示意了一眼暗衛,旋即屋內暗衛便淡定的從懷裏掏出銅片來。小小的銅片插進鎖鑰之中,微微扭動一番,咔嚓一聲,銅鎖應然而開。

賈赦:“……”

默默的看着手中的斧頭,傻愣愣的看着單膝跪地開鎖的同樣小厮服的暗衛。忽地發現自己好蠢,怎麽辦?

一口口箱蓋被掀開,立即金光閃閃,衆人忍不住用手捂眼,好一會兒才适應了這強烈的光芒。

“這既然開了,”王夫人心提到嗓子眼,深呼吸一口氣,和緩了臉色,上前一步,說道:“我們看過了,便合上,畢竟財不外露,萬一……”

“清點。”司徒錦眼鏡一眯,語調陡然變得冰冷至極,道。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蠢貨!

王夫人聞言,心慌萬分,豆大的汗珠随着一箱箱金銀半空的彙報中不斷的滑落。

“府中庫銀失竊,着順天府尹徹查!”帝王式的命令下達。

“不行!”聽到報官,王夫人瞬間面色煞白,一下子雙腿不停的顫抖起來,“我們這等人家,如何家醜外揚,白添人的笑料!”

司徒錦揚眉冷笑,語調拉長,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原來是家賊難防!”

王夫人渾身一僵,立在那裏,一動不敢動,垂眸,吶吶不言。

賈政心一驚,略一遲疑的看了一眼王夫人,眼眸一沉,還未開問,便有小厮來報,親家王老爺攜家眷來探望老夫人,順帶看王家出嫁的兩位姑奶奶,王夫人心中一喜,瞬間松了一口氣。

在一旁默默不語的賈赦嘴角掩不住的笑意,王子騰,拿官位來壓啊壓啊壓啊。

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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