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初汗毛倒豎,頓覺涼飕飕的,手腕上卻滾燙的像澆上了熱油,她重心下壓,雙腳固定不動:“沈經理,不用不用,公車快來了!”
沈仲詢蹙了蹙眉:“我有話跟你說,或者晚上再找你?”
林初有一瞬歇斯底裏,她極度不願聽沈仲詢所謂的“話”,視線瞟到轎車內的司機,她又慶幸的想應該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沈仲詢拉着她往前走,林初稍一猶豫,便邁了步。
車內與車外是兩重天,林初頓覺活了過來,後背上滿是黏膩膩的汗,吹了兩分鐘的冷氣才晾幹。她偷偷撓了撓大腿上的兩個蚊子包,斜眼偷看正在翻閱文件的沈仲詢。
片刻後沈仲詢又拿出手機打電話,遲遲不見他之前的“有話說”,林初只好專心地盯着前車窗,偶爾與好奇的司機在後視鏡裏對視一眼。
駛過一半車程,沈仲詢才挂斷電話,又繼續低頭翻看文件,林初以為他已将她無視,誰想他卻在這時開口:“我今天有點兒忙,晚上很晚才回褚錢,等空下來了再找你。”
林初欲言又止,沖動的想讓沈仲詢別來找她,可話到嘴邊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對方畢竟是城投下屬單位的領導,她不能讓彼此尴尬。
一路無話到達市區,沈仲詢有要事在身,沒有将林初送達關錦花園,而是在分岔路口停了車,對面就有直達關錦花園的公交車。
林初道了謝,繞過轎車往馬路對面走去,沈仲詢又喊住她:“林初,存一下我的手機號,有需要可以打我電話。”
林初幹巴巴的應了一聲,小跑趕向遠遠駛來的公車。
車子在往前開,沈仲詢扭着脖子望向窗外,一直盯着林初跳上公車。
拐過一個彎兒後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沈仲詢這才扭回脖子,蹙眉盤算起來。
他無法道清自己何時對林初有了心思,只是林初一定已經察覺,所以才會編造了一個假男友,也因此證明林初不喜歡他。沈仲詢莫名失落,順風順水幾十年,他從未失利,現下頭一次嘗到這種滋味兒,并不好受。
許久到達公司,他打起精神,随衆人進入會議室。
一幹人等陸陸續續抵達,今日進行項目招商前的第一次會議,多家意向公司參與,整間會議室內座無虛席。助手将資料遞至沈仲詢手上,小聲介紹:“這次有南湖酒店集團,南貴餐飲集團。”
他連續報了七八個名字,沈仲詢早已将第一頁紙閱完,打斷他道:“南湖酒店,褚錢景區附近在造的那家酒店,是不是屬于他們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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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點點頭:“對,去年恒廣建築得到了那批地塊,其中就包括這塊商服用地。”
沈仲詢又指向南貴餐飲集團,問道:“南貴這次派誰來?”
助手回答:“市場部經理和副經理。”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副經理程喬安是他們董事長的女婿。”繼續介紹了一會兒詳情,會議正式開始。
沈仲詢全神貫注投入工作,獲取與會方的詳細信息,時間不知不覺便過了大半。
那頭林初終于在關錦花園附近找到了一家環境較好的賓館,包房一周打八折,她預定了一間客房,打電話告知葉靜,最後又問她關于沈仲詢的事情。
葉靜回答:“這你都知道,中午你前腳走他後腳就來了,他以為你有男朋友了,我就順便說了一句,我想了一下午,他是不是真的在追你?你拒絕他了?”
林初忍不住将幾小時前的情形道出,葉靜笑道:“那不是挺好,你不是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嗎,要真不喜歡,直接拒絕好啦!”
林初皺眉道:“誰說我不喜歡拖泥帶水。”她小聲道,“再說了,他什麽話的都沒說,我怎麽拒絕?萬一是我自作多情呢?”
但凡對方向她挑明,林初二話不說便會道清,只是她畢竟是女孩子,臉皮薄,在這種模棱兩可的情況下,她如何也開不了口。
林初思來想去,仍是不能百分百确定沈仲詢的意思,索性不再胡思亂想,搭上公車返回褚錢。
轉車時等在下一個公交站臺,同她一道候車的人并不多。大家似乎都耐不住悶熱,頻頻翻手機看時間,揮着手不停扇風,林初悶得喘不過氣兒,直道活受罪。
公交車遲遲不來,有人詢問旁人:“怎麽回事兒?末班車改時間了?”
“誰知道啊,都等了二十分鐘了,再等等。”
林初跳來跳去,又不停拍打胳膊,慢慢躲到了站頭後的陰涼處,一邊蹭向背後的樹叢,一邊時刻觀察公車過來的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樹叢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
這片地兒人煙稀少,前後兩段都是靠山靠林的公路,中間這段才有一處在建中的小區,冬日天黑的早,那時林初下班後等車,總是心慌慌的,現下聽見這樣的聲音,她一時毛骨悚然,離開陰涼處,往站臺走了走。
誰想才走了幾步,後背的聲響仿佛炸開了,一排樹叢動了起來,微微發顫,站臺裏的人也聽見了動靜,紛紛循聲轉頭。林初不由朝林中望去,隐隐約約看到了一個肉色的龐然大物在挪動,沒一會兒就見茂密的樹葉中探出了一個碩大的腦袋,哼哧哼哧的往外擠,林初一驚,“啊”了一聲立刻往站臺跑去,下一秒卻見龐然大物倏地擠了出來,颠着肥碩的身子,瞄準正在移動的林初,直直沖了過去,站臺裏的人立時大叫。
林初的雙腳不及四足,哼哧哼哧的聲音轉眼就出現在背後,在衆人的尖叫和慌亂的逃竄中,她突然感到腰上一緊,一股熱騰騰的氣體直噴而來,溫熱的觸感随即貼上了腰,林初頭皮發麻,立刻失聲尖叫,驚喊的一瞬她被撞翻在地,龐然大物躍過她,立刻往前方逃竄,大夥兒尖叫着讓路,整個畫面混亂不堪。
五分鐘後交警和記者趕到,衆人驚魂未定,争先恐後的描述先前的情景。
林初躲在角落,面朝廣告牌,整個脖子都漲紅起來,有人指着她對交警道:“剛才就是她被撞到的。”
攝像記者立刻将鏡頭瞄準林初,林初再次躲了躲,整個人都似燒了起來,仿佛被烈日烤焦。
公交車終于遠遠駛來,林初只聽交警在說:“前面的路剛剛疏通,所以車子晚了點兒。”腳步聲踏踏的跟了過來,林初背脊一僵,立刻蹿上了公車,後頭的記者們叫了兩聲抵在門外,林初雙手掩面,縮進角落,又聽有人喊:“找到了,在前面!”那群記者被趕車的人拽了下來,見林初似乎不願合作,索性将新聞目标轉移,又一齊跑去了前方。
林初一路面紅耳赤,臉和脖子似在滴血,先前一同等車的人仿佛劫後餘生,絮絮叨叨的聊起了先前的情景,還有人在那裏安慰林初,問她有沒有摔傷,林初搖搖頭,靠着車窗阖眼裝死。
好不容易回到了褚錢,她狠狠吐了口氣,回到賓館後葉靜一驚一乍:“你摔跤了?怎麽腿上灰不溜秋的,皮都破了?”
林初哭喪着臉說完,葉靜臉上抽搐,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摔在床上捧腹大笑,蒼白的面色立時好轉。
那頭沈仲詢終于忙完會議,又随衆人前往飯局。
酒店包廂裏籌光交錯,熱菜陸陸續續上齊,有人嫌吵,将電視機關了,程喬安舉杯敬酒,連番客套恭維,沈仲詢起身應下,喝過三杯後才重新落座。
他倒沒想到程喬安會這般年輕,舉止談吐卻成熟老練,絲毫不顯嫩,來時應該也下過一番功夫,摸清了此次項目招商的所有細節,交談并不費力,沈仲詢對他的印象頗好。
酒過三巡,他起身去了一趟廁所,出來後經過前臺,無意中瞟了一眼懸挂在酒櫃旁的電視機,看到新聞時他蹙了蹙眉,不由放緩了腳步。
那條路是林初回家的必經之地,記者采訪時竟然拍到了公交站臺,畫面一晃而過,突然出現了一道背影,瘦瘦小小的躲在廣告牌的角落,記者說道:“……并沒有人員受傷,只是撞到了一個小姑娘……”一長串話語後畫面再次切換,回到了第一事發現場的公路。
沈仲詢不耐繼續往下看,忙不疊的掏出手機,立刻撥打林初的號碼。
林初剛剛洗過澡,蜷在床頭摸着腿上的破皮,又調了手機鬧鐘,叮囑葉靜明天早些起床。手機鈴聲響起時她手上一顫,鬧鐘設置來不及保存便被打斷,林初盯着一串陌生號碼,慢吞吞的接起,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你被豬拱了?”
林初倏地蹬了蹬腿,破皮蹭撞了一下,火辣辣的刺痛傳來,她面紅耳赤、結結巴巴道:“你……你說什麽!”
沈仲詢只道:“我三個小時候後回來,你先別睡,我看看你!”說罷,他立刻挂斷了電話。
沈仲詢已有些醉,進入包廂後又喝了半響,佯裝不支,連番讨饒告辭。衆人雖有安排下場的節目,卻也打聽過他的脾性,因此并不勉強,散場後只與褚錢旅投方的負責人前往浴場。
沈仲詢一上車,便命令司機:“開快點兒,去今天中午到過的那家賓館。”
司機立刻快速駛離,穿行在濃濃夜色下。
沈仲詢打開車窗,熏了熏熱風後酒勁兒又散去大半,強撐着精神不讓自己阖眼,許久終于到達賓館,他急不可待的下了車,擡頭望向三樓,意料之中黑燈瞎火,想了想,他還是掏出了手機撥號,許久才聽見那頭接起,聲音軟糯迷糊:“喂……”
沈仲詢笑了笑:“睡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