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車後林初說道:“到了市區随便放我下車就行了,麻煩你了!”

沈仲詢淡笑道:“又跟我客氣了。”

許是天氣太熱,滿街的司機都格外暴躁,時不時的便見到有司機探出窗外罵人,一路都是濃濃的火藥味,連沈仲詢都沒有笑容。

公路上有面包車自燃,經過時一陣陣濃煙和火焰撲來,救火人員圍成一圈,也不知能不能馬上滅火。林初說道:“這種天氣最恐怖,今年全國大半的城市都被烤焦了,随随便便就有火災發生。”

沈仲詢悠悠道:“很多都是玩火***。”

林初煞有其事的點點頭,絲毫未覺沈仲詢瞥了她一眼。

行至一半,林初接到葉靜的電話,說道:“那你先去挂號吧,禮拜天看病的人也多,我還有五十分鐘就能到了。”

挂斷電話,林初聽沈仲詢問:“去哪家醫院?”

林初一愣,“呃……市醫院。”

沈仲詢更改方向,徑自往市醫院駛去,半個小時以後便達到醫院門口,林初道謝下車。

葉靜候在診室外,見到林初後便起身招手。

林初見她面色蒼白,擔憂道:“你這個禮拜怎麽過的,回去的時候氣色明明好多了!”

葉靜笑道:“還能怎麽過,每天上班下班,裝得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我後悔當初沒有搬出去住,跟爸媽住一起總要提心吊膽。”

林初握了握她的手,小聲安慰了幾句。

候診病人太多,過道裏人來人往,座位有些緊張。

葉靜自怨自艾:“沒有電話沒有短信,他往我卡裏打了兩千塊,之前他就說過,他的錢全在他老婆手裏,我信他,我也從來沒跟他要過一毛錢,可他現在用兩千塊就把我打發了,我覺得我特別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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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蹙了蹙眉,摟着她道:“如果你還一直想着他,那你就真的廉價了。”

葉靜搖搖頭:“你真的不懂,真心愛過,哪裏說忘記就能忘記,你以前不也是暗戀過人嗎,暗戀都要這麽久才能結束,更別說相戀了!”她又低聲道,“我現在是真的不相信愛情了,全都這麽惡心。”

正說着,突聽前方傳來一陣喧鬧,有兩個大塊頭不斷揮趕堵在路中央的人,後邊兒一個小姑娘不知喝了一句什麽,那兩人立刻垂下了頭,老老實實的落後一步,讓她先走。

小姑娘走到葉靜身邊,才發現了一個空位,立刻坐了下來,略顯疲憊。那兩個大塊頭就立在一旁,隐隐約約能看到他們手臂上的紋身。

林初與葉靜面面相觑,兩人稍稍靠近,與那小姑娘保持距離,話題也一時斷了,只是葉靜始終含淚,似乎有氣無力。

林初偷偷打量了一眼那姑娘,才發現她的小腹隆起,身懷有孕,不由朝葉靜說起了話,吸引她的注意力,免得叫她看見,觸景生情。

葉靜卻仍是看見了,頭一撇,便見到了那小姑娘的雙手護在肚子上,眼角終于落下了一滴淚,她使勁兒抹去,不由自主的搭讪:“一個人來産檢?”

小姑娘愣了愣,笑道:“我先生陪我來的。”見葉靜奇怪得朝那兩個大塊頭瞟了一眼,小姑娘又說,“他去改簽機票,本來我們兩點半的飛機去旅游,我肚子有點兒不舒服,就只能耽誤了。這兩人是我和我先生的朋友,不是壞人。”

不一會兒,便見一個魁梧的男人風風火火的從走廊盡頭跑來,大聲喊:“姚姚!”

小姑娘立刻站了起來,那男人一路過來,過道上的人都往牆邊縮了縮,心中生畏,就怕被他撞到。不一會兒他就跑到了近前,攜來一陣勁風,一開口,卻不像先前那般粗狠,反而顯出幾分小心翼翼:“怎麽跑這兒來了?”

小姑娘回答:“那邊沒位子,我站得累。”

男人聞言,立刻狠狠地剜了一眼那倆壯漢,小姑娘扯着他往來時的方向走去,細聲細語的不知說着什麽,那兩個壯漢繼續垂着頭跟在後頭。

葉靜破涕為笑:“怎麽像是山大王帶着壓寨夫人出游,還帶着兩個人高馬大的小喽啰?”

林初凝視着他們漸行漸遠,不知想到了什麽,牽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有時候看到這樣的夫妻,真覺得結婚挺好!”

葉靜點點頭:“也是,可誰知道那對夫妻能好多久,不偷腥的男人又去哪裏找!”

林初又發愁道:“說起這個,我媽今天又給我相親了!”

“啊?”葉靜不可思議,聽林初敘述完,她捧腹大笑,落井下石道,“難怪你今天打扮得這麽漂亮!你都說你媽更年期了,那你就順從一下,随便挑一個談場戀愛算了,大不了分手呗!”

林初沒好氣道:“你當上菜場啊,我也要挑個有感覺的才行吧!”

葉靜“唔”了一聲,笑道:“得像你鄰家大哥哥那樣的才行是吧!”

林初懶得理她,讓她仔細盯着隊伍。

葉靜檢查完後松了一口氣,并沒有患上那種令人羞恥的毛病,只是她的身體沒有條理好,衛生工作也不夠仔細,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需要費一番功夫。

兩人剛配完藥,林初突然接到沈仲詢的電話,奇怪接起,只聽那頭沉聲問:“還沒好?”

“啊?”

沈仲詢道:“還沒從醫院出來?我在外面。”

林初立時停下腳步,“你……有事?”

“嗯。”沈仲詢低聲道,“你還有多久?”

林初聽不出他的喜怒,只覺得低低沉沉,像是暴雨前乍現陰霾的碧空,蟲鳥低飛盤旋,經不住沉降的氣壓。她一把扯住往前走的葉靜,回答道:“還要挺久的,你有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嗎?”

沈仲詢頓了頓,才道:“也沒什麽,你繼續吧,不妨礙你了。”

挂斷電話,林初一臉莫名其妙,葉靜問道:“誰?”

“沈仲詢。”

葉靜打趣道:“喲,電話都直接追來了,我差點兒忘了他也是你的追求者,你就對他沒點兒感覺?總比你那些相親對象強多了吧!”

林初苦惱道:“如果非要這樣比較,他當然是最好的一個,問題是……”她一時道不出原因。

葉靜試探道:“你上次回答的可果斷了,這次怎麽猶豫了?”

林初瞥她一眼,不聲不響的将她拽去了一旁的椅子上,打算待會兒再離開。

才坐了一會兒,突聽拐彎的過道裏傳來一聲尖叫,緊接着是鬧哄哄的一陣響,林初朝那裏看去,正見過道裏突然湧出一大|波人,紛紛叫喊:“殺人了,殺人了!”

轉眼就見一名臉上沾血的醫生揮舞着手術刀從人群裏跑出來,一旁有人想抓住他,卻畏于他手上的利刃猶豫了幾秒,便是這幾秒的空隙,那醫生已經跑到了林初跟前,又猛地拽過身邊一名護士,刀尖抵到她的頸前,大喊道:“全都閃開,要不然我殺了她!”

一行人都尖叫着朝門口逃去,門外的保安卻又進不來,幾名醫生在大聲喝止,那人卻瘋了似的哭喊:“我已經殺了一個,不怕再殺一個,全都給我滾!”

林初驚懼捂嘴,眼睜睜的看着刀子劃進了近在咫尺的護士的脖子,她立刻拉着葉靜随衆人往門口跑去,可大門口早已堵得水洩不通,人擠人,互相推搡叫喊,甚至有人不慎摔倒,被別人踩在腳下,一陣陣哭喊聲愈演愈烈。

那醫生攜着半昏迷的護士逼近門口,大夥兒愈發混亂,場面已然失控,林初眼見那一張血臉越來越近,吓得腿軟,葉靜更是哭了起來,拼命往人群裏擠,兩人好不容易才從縫隙裏擠了出去,大堆的人也跌跌撞撞的摔到了地上,又立刻爬起來,遠遠逃離醫院的範圍。

血臉醫生随即沖出,推搡間林初聽他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目眦欲裂,完全失去了理智,已呈瘋癫狀。衆人的尖叫再也控制不住,因為那刀子已經刺進了一截,鮮血淋漓,正順着護士的脖頸往下|流。

林初明知道不該去看,視線卻始終不受控的投射在那裏,強迫自己挪開,雙眼卻仿佛不是她的。

下一瞬,她的後腦勺突然被壓下,臉緊貼在一具胸膛上,陌生的氣息灌進了鼻中,她驚得悶聲直叫,慌亂拍打對方,突聽頭頂傳來聲音:“……市醫院,一名醫生挾持護士,手術刀已經捅入護士的脖子,場面很混亂,多人在踩踏中受傷。”

林初莫名鎮定下來,微微發抖,卻不再掙紮,貼着西裝布料用力呼吸。

沈仲詢挂斷電話,立刻捧起林初的臉看了看。林初兩眼瞪得渾圓,嘴唇翕張,面白如紙,聽着耳邊的尖叫嘶吼聲,愈發心懼。

那醫生拖着護士走到了一輛轎車旁,在衆人以為他要駕車駛離的時候,他突然大吼一聲,又哭又笑,随即高高舉起手術刀,猛地朝昏迷不醒的護士捅去,一旁的幾個男人立刻一擁而上制止,卻始終遲了一步,血染在眼前,林初随着尖叫聲動了動腦袋,沈仲詢再次用力将她壓向胸口,低聲道:“別看!”

遠處警笛鳴響,混亂血腥的場面随着公安民警的火速趕到而得到控制,誰也不知道事發起因,只戰戰兢兢的回憶在科室裏看到的最後一幕,那醫生用那把手術刀捅死了同科室的醫生,目擊者随後大叫,一群人便這麽跑了出來。

最後有一名記者從人群裏走出,向警方提供線索。

原來那醫生是一名主任,近段時間醫院正在進行人事上的大變動,他有望升職,卻被另一人爆料出了包養情婦、行賄受賄的醜聞,兩人在辦公室裏發生口角,他一怒之下便動手殺了人,又一錯到底,傷及了更多的無辜。

記者從一只黑色手拿包裏取出針孔攝像頭,在辦公室內發生的一幕幕都被攝入在內。

這一惡性事件引起了劇烈轟動,天色未黑,南江市各大媒體聚集在醫院外頭,警方圍起了警戒線,醫院外的一處空地上留有一灘血跡,受害的女護士當場死亡,底樓的案發辦公室被當場封鎖,刑偵人員在搜集一切證據,事發時衆人只顧逃跑,現在大夥兒都聚在了一道看熱鬧,在鏡頭前心有餘悸的描述傍晚的案發經過。

一輛車子從新聞直播現場駛離,拐過一個彎,穿入了熙熙攘攘的馬路。

林初捏着手機說:“剛錄完口供,我現在回去了。”

葉靜在那頭道:“剛才真是吓死我了,跑出來以後就找不到你了,還好還好,還好我什麽都沒看到,要不然晚上非得做噩夢,沈仲詢送你回去?”

林初小聲道:“嗯。”又低低的說了幾句,她才挂斷電話。

沈仲詢也在打電話,戴着藍牙耳機,厲聲道:“馬上滾回家,我的命令,也是你外公的命令!”

“憑什麽?憑我是你舅舅,江晉,你給我聽清楚了,馬上滾回家,否則明天給我滾到國外去!”

他一把拽下藍牙耳機,面無表情的盯着前方路況,一路沉默着穿過數個紅綠燈,在夜幕低垂時終于到達關錦花園。

林初道了一聲謝,聲音幾不可聞,解安全帶的手在微微發抖,心道哪天要抽時間去燒高香,近兩個月全碰上了這種倒黴事兒。想得輕松,可四肢卻不受控,仿佛仍身臨案發現場,親眼看着手術刀刺進白皙的脖子。

沈仲詢默不作聲地探身過來,替她搭手,解開了安全帶,又撫了撫她的腦袋,低低道:“有什麽好怕的!”

林初覺得這句話似曾聽聞,卻想不起來具體的場景。沈仲詢見林初明顯驚魂未定,竟比上回在十字路口時還要後怕,不由心疼,忍不住将她摟了摟,“真的別怕,沒什麽大事兒!”

林初別扭的動了動脖子,腦袋被沈仲詢抱在胸前,實在怪異,她紅着臉應聲:“嗯,知道了。”說着,她便要推開他。

沈仲詢卻用了力,不叫林初掙脫,低聲道:“林初,我今年三十歲,大學在北京讀,研究生畢業,畢業以後一直在民安工作,年薪比一般的公務員和國企職員要高。”

林初不解他的意圖,被沈仲詢壓着腦袋,她也看不見他的表情。沈仲詢繼續道:“我大學的時候也有過心儀的女孩兒,也有女孩兒追求我,但可能我性格比較悶,一直都沒有機會談戀愛,工作以後我接觸到的女性比較少,所以到現在為止,我從來都沒有戀愛經驗。我母親過世兩年,父親是城投總經理沈洪山,哥哥叫沈仲賀,是古董商人,嫂子叫文佩如,我還有一個外甥,就是江晉,這就是我的全部。”

林初面紅耳赤,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聽他說完最後一句:“我自認為不輸你的相親對象,如果你要跟別人相親,為什麽不能試試跟我相親?”

林初擡起手推了推他,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話,漲紅着臉躲避他的呼吸。

沈仲詢盯着林初扇動的長睫,見她臉頰上染了一抹紅,拼了命的将他往外推,他竟心生憐惜,想起了林初一身長裙站在醫院門口,受驚呆滞地看着那血腥混亂的場面。

沈仲詢心想,若非她今日穿得醒目,他不一定能一眼望見她,更不知她最後會吓到何種地步,這樣的小女生,“外強中幹”,需要別人小心呵護才行。

沈仲詢滾了滾喉嚨,情不自禁的覆了下來,一點一點尋向林初的唇。

林初瞪大雙眼,看着沈仲詢慢慢靠近,灼熱的呼吸噴在臉上,她下意識的偏過頭,往椅背縮去,叫道:“沈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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