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班郡回來的時候房間一股馊了的味,也不知道走之前他有什麽食材忘了丢掉。不得已只能掃了個地還擦了一下地板,順便把桌上空酒瓶全部清出去。
然後他躺在房間那張直接鋪在地上的席夢思上,回想着和蕭江的那一晚。
煙絲化成了一朵一朵灰色的花,照射進來的光線裏變化。那股煙塵味便在他的鼻腔裏萦繞,好似火星追着手指去一般,追溯着那一段抹不去的記憶。
他閉上了眼睛,阿兵哥從煙霧裏沖出來撲住了他。
于是被炸開的碎片落到了阿兵哥的身上,直接将他的手臂劃開了裂口。接連的炮彈落下,讓人看不清營地的環境,而阿兵哥就像夜鷹一般,用利爪将小阿大抓起,一路拖到了還沒坍塌的圍牆掩體旁。
小阿大緊緊地抱住阿兵哥,阿兵哥則不停地捋着小阿大的脖頸。
他們好似來到了故事裏的霧枭,濃霧裏的花朵被染成了鮮紅。
不知道過了多久,炮彈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阿兵哥松開了懷抱,他握緊了槍往外窺探,在一片悄寂的廢墟裏,帶着小阿大又換了一間倉庫。
那倉庫堆滿了他們的糧草,幾個幸存的孩子還躲在裏面。外面的士兵零星地發射着子彈,每一下都讓他們警惕地到處張望。
他們就這樣在糧草堆裏躲到了夜幕四合,而就着夜色,被阿兵哥轉移到了另一個志願隊裏。
那是小阿大兩年來第一次走出兵營,滿天繁星的夜色下,他們踏過了砂石地。
這一條路是那麽漫長,點燃的火光和炸裂的彈藥比星辰更燦爛。紅色的光斑也燃燒了起來,熱浪汩汩,炙烤着他們的皮膚,好似能把黑岩河蒸幹。
首領和其餘的士兵已經到了,見到了阿兵哥,首領上前緊緊抱住了他,而後看向了這一群被他們救下,卻又不得不面臨着抛棄的孩子們。
他們是如此肮髒,身上披着霧枭士兵的襯衫。蓬頭垢面下的眼神裏滿是求生的欲望,可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孩子們都明白他們要走了,你看那簡單收拾的包袱,你看人人都全副武裝,你看阿兵哥們的表情,他們沉默,回避,那一份愧疚呼之欲出,可他們卻和孩子們一同沉默着。
Advertisement
小阿大們被安置在了另一個臨時帳篷裏,阿兵哥則和其他人一起留下。
于是小阿大爬出了帳篷,偷偷地跑到他們的身邊。隔着那個厚實的簾子,聽着他們臨別的争吵。
阿兵哥說,留下他們就完了。
首領說,我們一天都不能多等。
阿兵哥說,那就讓我多帶走幾個。
首領說,霧枭不審批這些孩子。
阿兵哥說求求你了,他們幫了我們很多,我們也幫了他們很多,我不想這一切都是徒勞,讓我帶走他們,帶走一個,帶走兩個,都可以。
首領沉默了很久,片刻之後,他說,我的孩子啊,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阿兵哥從帳篷裏走了出來,小阿大擡頭看他。
黑暗裏小阿大只是黑色的一團,而阿兵哥卻站在火光旁,讓他顯得不可接近,高不可攀。
他們就這樣對峙着,直到阿兵哥俯下身來,擦掉了小阿大臉上的淚痕。小阿大是沒有哭泣的,他只是忍不住留了幾滴眼淚而已。
就像阿兵哥一樣,他也沒有哭泣。
所以從他眼眶滑落的是什麽,或許是黑岩河的水珠。
“活下去,”阿兵哥再次再次抱住了他,“你沒有永澤人的刻痕,你可以做得到。”
小阿大緊緊地拽住阿兵哥衣服的邊角,他的淚水噼噼啪啪地掉。
他想說不是這樣的,他也做不到。
那把刀子在他身上劃過的痛楚還記憶猶新,他怎麽可能喝到黑岩河的河水。他被捆在木樁上,他的血液流淌進土壤。
那一條刻痕就是黑岩河的形狀,逼着他融化在這片幹涸的荒野裏。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阿兵哥站了起來,衣服的邊角也從小阿大的手裏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