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夕陽

陳莺一大早就被送到了老人家。兩家離得遠,陳常勇每次騎車送他過來都要花些時間,陳莺在自行車上坐得一久就腰酸,加上今天出門晚了點,天上出了太陽,陳莺就被曬得有些沒胃口。

他正喝着水,就聽前屋老太太喚了一聲,“吃飯。”

陳莺忙放下水杯,走到前屋坐下。早飯是簡單的稀飯饅頭和鹹菜,陳莺雖然不想吃東西,但還是拿起筷子吃了點。兩個老人與他坐在一張桌子上,誰也不說話,空曠的屋子裏只有稀飯饅頭的熱氣袅袅升騰,和筷子與碗盤碰撞的聲音。

兩個老人不愛說話,陳常勇也是。但陳莺能在陳常勇的沉默裏玩鬧,卻在和他的父母坐在一起時感到緊張。陳莺一緊張就更吃不下飯,只安靜吃面前一碗白稀飯,不去碰別的東西。

老太說:“怎麽淨喝稀飯?”

陳莺一愣,答:“我吃這些就夠了。”

老太伸手從盤子裏拿出一個饅頭,黑黃幹皺的手指爬在白面上,慢慢掰開,說:“肚子都這麽大了,還吃這麽一點,到時候生出來的小孩不得和你一樣沒肉。”

陳莺只好也去拿饅頭。他剛掰下一小塊放進嘴裏,又聽老太說:“手這麽細。”

陳莺的手白嫩得像是從未碰過灰塵,十指柔軟纖長,指尖帶粉。陳莺愛美,陳常勇總從縣城給他帶護膚品回來,早晚都給他臉上和身上抹霜,還要定期給他修剪指甲,剪頭發。陳常勇舍不得陳莺下廚,陳莺就連進廚房的次數都少。他被陳常勇養得瑩白透亮,紅唇皓齒,與村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從來不做飯吧。”老太說。

陳莺縮回手,小聲回答:“偶爾做。”

“常勇讓你做過家務嗎?”

“我也會做一些......”

老太沒說什麽,把鹹菜夾在饅頭裏咽了。老人的臉和手指一樣幹皺,黝黑的皮随着咀嚼的動作在臉色起伏堆疊,頭下的身軀卻胖而壯,像個比例失衡、大腹便便的稻草人。

“小玫還在的時候,可是招人疼。”老太說,“勤快,喜歡幹活,常勇在衛生室忙,她就把家裏弄得裏外亮堂的。”

陳莺捏着只吃了一口的饅頭,手放在腿上,低頭不說話。

老太繼續絮絮叨叨:“可惜,可惜啊,本來以為能給我留個孫子......結果什麽念想也沒留下,就這麽走了。”

早飯吃得沉默僵硬。老頭只顧埋頭稀裏呼嚕吃,一句話也不說,吃完就回房去看電視。老太吃完後放下碗筷,陳莺便随着站起來收拾桌子,把碗碟都端到廚房去洗。

他家務做得少,肚子又抵在洗碗池邊緣,令他的動作十分不利索,沒一會兒胳膊就舉酸了。但他仔細洗好碗,又拿抹布把竈臺整個擦了一遍,把淩亂堆在廚房門口的柴火撿好,這才回屋。

獨自一人的時間很漫長。陳莺捱到傍晚,心裏算着還有多久就可以生下小孩,想着到時候要抱着小孩跟陳常勇一起去衛生室,然後一起回家。

夕陽從窗戶落進房間,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形成一道靜谧的光輝。陳莺循着光走到床邊,擡頭去看晚霞漫漫的天空。

前屋傳來老太太的聲音,陳莺收回視線,走到門邊。

“屋裏頭沒得鹽了,你去買點。”老太對坐在房裏看電視的老頭說。

“非要現在買。”

“沒鹽你吃白水面?”

“早幹嘛去了,非要等到一點鹽沒有才說......”

“你要是能勤快一點,家裏有沒有鹽你能不知道嗎?”

“我怎麽不勤快?家裏我沒做事?”

“做沒做事你自己知道,天天天天就蹲在那裏看電視,睡起了看,看完了睡......”

兩個老人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大起來,夾雜進尖銳的罵聲,穿透牆壁鑽進陳莺的耳朵裏。陳莺小心翼翼扶着門框,終于忍不住走出去,說:“我去買吧。”

吵聲停止。老太轉頭看着他,渾濁的眼珠被耷拉下來的厚重眼皮擠得只剩兩條縫,目光卻依舊打在陳莺的身上,令陳莺只想離開這裏。

“正好我出門走走,一天沒動了。”陳莺走到門口,說,“除了鹽,還缺什麽嗎?”

老太說:“再拿點蔥回來,晚上吃面條。”

“好。”

陳莺離開老人家門口,走到路邊,那種提着心不敢放松的感覺才慢慢淡去。他走不快,只能扶着肚子慢慢沿着路牙子往村裏的商店走。夏天的夕陽溫度依舊炙熱,路上又沒有樹蔭遮擋,很快陳莺就熱得身上出了汗。

自從上次劉家父子進了他家的門後,陳莺便不大敢一個人在街上走。他擡頭看一眼天色,太陽還懸在山頭,便稍微放下心。

他花了二十多分鐘走到商店,買好鹽和蔥以後提着袋子往回走。夕陽已經出現墜落的趨勢,天光有些暗了。陳莺又看了眼天色,順手撩開擋在脖子上的頭發透氣,下意識加快腳步。

從商店回老人家要經過一個緩下坡,坡在村裏大路和農田的拐角處,兩邊是被砌牆圍起來的住宅。坡路沒修水泥,路上有些坑窪,陳莺走得急,沒留神鞋底磕在突出的石塊上,腳一崴,差點摔在地上。

陳莺連忙穩住身形,手下意識護住肚子,裝了鹽和蔥的袋子掉在了地上。他差點被自己吓壞,驚魂未定地捂着肚子冷靜下來,扶着牆蹲下身去撿袋子。

鹽袋掉了出來,陳莺要做蹲下的動作很吃力,加上腳崴得疼,他不得不慢慢跪在地上,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東西。

塑料袋發出悉窣的聲響,陳莺撿好東西,剛要扶着牆站起來,就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不大,很近,沒有人說話的聲音。陳莺的後背立刻浮起一層戰栗,他回過頭,看到劉屠戶父子的臉出現在他面前,依舊是兩張暗黃模糊的臉,帶着那天他們從後院門外探頭看進來時的笑。

“怎麽摔了。”劉二屠走上前來,說:“是不是崴着腳了啊。”

兩個男人一胖一瘦,投下的陰影像濃黑的瀝青扒在陳莺的身上。

太陽已經落下山頭,最後一點暗紫的餘晖殘留天際,光很快微弱下去。陳莺被罩在黯淡的光影裏渾身細微發抖。他腿軟得厲害,卻努力扶着牆想要快點站起身,“我沒事。”

“哎喲,你是孕婦,動作別太大。”

劉金和從後面靠過來,肥潤的手壓住他兩邊的肩膀,整個人靠上來,渾熱的煙酒味和土腥味襲上來,被碰到的一瞬間陳莺幾乎要恐懼地叫出來,那味道又令他想吐。但很快劉二屠從前面捏住他的手臂,瘦幹的手指在陳莺的皮膚上滑着,灰蒙蒙的眼珠裏再次煥發出與那天一模一樣的奇異的色彩。

“我看看你的腳哦,別急。”劉二屠低下頭,伸手扯起陳莺的褲腳,手指在他細嫩的腳踝上反複摸着,“腫起來了。”

陳莺流了一背的冷汗。他被兩人前後抓着動彈不得,從他們身上湧出來的臭和腥熏得陳莺頭暈腦脹,他的牙關發着抖,開口時聲音微弱,“我沒事,我自己可以走。”

陳莺只是稍微掙紮了一下手臂,就被身後的男人掐住後背,力道大得将他的頭發都扯得生疼。那一瞬間陳莺就要叫起來,但劉二屠飛快掏出一塊布,塞進了陳莺的嘴裏。那塊布很髒,上面不知為何沾了陳舊的血跡,陳莺被堵住嘴,一股廢棄難聞的味道竄進他的鼻腔,他驚懼地要去推搡,卻被反扭住雙手,從地上被抱起來。

劉二屠抱着他疾步往前走,劉金和擋在他前面跟着左右看,催道:“快點,沒人。”

陳莺“嗚嗚”地掙紮着,可他力氣小,又吓得虛軟,在兩個束縛着他的男人面前毫無抵抗之力。天上最後一點晚霞也散了,世界陷入無光的夜。有的住宅裏亮着燈,但四周無人,田埂裏靜悄無聲。

陳莺被他們壓進一個廢棄的牛棚。地上草堆濕而髒亂,蹭得陳莺背上全是污泥。他的手臂被捏到頭頂,劉二屠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的脖子和胸口上用力摸,喘息也急促起來,“他媽的,真嫩。”

劉金和掀開他的裙子,摩挲着陳莺鼓起的肚皮,拍了拍:“小娘們,跟了你一路,還真被我們逮着了。”

接着他扯着陳莺的褲腰帶往下拽。一種恐懼到胃都翻湧的作嘔感堵上陳莺的喉頭,他連掙紮的動作都不敢太大,生怕弄疼了肚子,只能徒勞夾緊雙腿,眼神乞求地看着劉金和,嗚咽地求他停下。

肥胖的男人卻像一灘鼓脹化開的肉糜,變成通紅噴着熱氣的怪物擠進陳莺的腿間,他汗津津的手抓開陳莺的腿,拽下長褲,露出衣料下一雙白得在黑暗裏都泛出盈盈的光。劉金和摸着陳莺的腿,揉着捏着,低頭埋在他的膝蓋間用力吸了一口,喘着氣說:“媽的,騷逼,真他媽騷。”

絕望像無數豆子從骨髓裏生出,堵住陳莺的四肢百骸。男人的手和身體像鉛塊一樣壓在他的身上令他動彈不得,喘氣不得,劉二屠的手把他的胸口抓得通紅,那張皲裂的嘴往外呵呵呼着臭氣,“奶子真軟,操,老子等會兒要射在上面。”

劉金和扒開了陳莺的腿。

一瞬間陳莺渾身一彈,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腳踢在了劉金和的臉上,男人猝不及防被踩到鼻梁,登時一個巴掌甩到陳莺臉上,“賤婊子,敢踢我!”

那一巴掌打得極重,陳莺差點被打暈過去,接着嘴角滲出血絲,側臉迅速紅腫起來。

劉金和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粗暴扯掉他的內褲,在把陳莺的雙腿按到兩邊時,突然頓住了動作。

劉二屠早就硬得頂起褲頭,見他爸不動了,急躁地說:“搞快點,你不上我就先上。”

“操他媽的。”劉金和盯着陳莺暴露出來的下身,突然笑了起來。

陳莺從半暈眩中清醒過來,他依舊被按着手腕,雙腿被拉開一個不堪的姿勢,廢棄的牛棚是廢棄的保護地,隐藏十八年的秘密就這樣被一個肮髒腐臭的方式打破。

他的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他想到河邊那個死去的小孩,這令他有一刻産生了想死的念頭,但最終他只想抱住自己的肚子,抱緊他還未出世的小孩。他想爸爸,救救我。

陳常勇回到老人家的時候提了個袋子。前幾天他聽老太提過一嘴說家裏的鹽快吃完了,便趁有空時去商店買了些,順便買了不少肉和菜,想讓老太給陳莺多做些好吃的。

他進了家門,老太正坐在桌前嗑瓜子,聞言轉頭過來,說:“你媳婦沒和你一塊啊。”

陳常勇把袋子放在桌上,聞言怔了一下:“莺莺出門了?”

老太說:“出門買東西去了。”

“一個人?”

“是啊。”

陳常勇沉默一會兒,回身把放在椅子上的包重新背起來,問:“買什麽去了?幾點出去的。”

“讓他買點鹽和蔥啊,一個多小時前吧,這麽晚還沒回,等她回來吃飯,飯都涼了。”

陳常勇平靜地說:“他懷孕了,做事不方便。”

“懷孕怎麽了?我當時懷你的時候照樣下地幹活,你這媳婦倒好,一懷孕就幹脆連走路都費勁了......”

陳常勇沒再說什麽。他離開家門,擡頭看一眼深黑的天空,走進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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