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聶家小姑(1)
第73章 番外——聶家小姑 (1)
番外——聶家小姑
已經立春,卻因為一場大雪,天氣依然徹骨的冷。
聶阜饒慢慢調整着呼吸,只覺得全身冷得都沒了知覺,每一次呼吸,冷冽的風都如森寒的刀,劃過咽喉,絞碎肺腑。
山上的積雪終年不化,一腳下去沒過膝蓋,看不見腳下的路況,山路更加寸步難行。
聶阜饒渴得不行,晃了晃水壺,發現不知何時早就凍住了,無奈地嘆了口氣,彎腰捧起幹淨的雪,化成水喝了下去。
冰涼的雪水仿佛連內腑都凍住了,聶阜饒結結實實一個激靈,忽然耳朵微動,不遠處傳來簌簌的聲音。
這裏是邊防線,人跡罕至,加上原始山林常有野獸出沒,危險之極。
聶阜饒一手撐地,敏捷地翻入旁邊的大石後,摸到腰後的手槍,警覺地四下環顧。
靜靜等了片刻,一只灰色的小狐貍嗖地飛了出來,四處嗅了嗅,沒什麽發現,眨眼間就跑了個沒影。
聶阜饒松了口氣,剛放下槍,斜刺裏忽然一道黑影撲來,頓時大驚,卻已然來不及,手腕被重重握住一折,就已經給人繳了械。
好在聶阜饒不是任人宰割的花瓶,迅速回過神來,就勢向前和對方展開了貼身肉搏。
聶阜饒招招都是殺氣凜然,但她畢竟是女人,即便她身手靈活,出手狠辣,可力量和體魄上的差距太大,更何況對方功夫比她更好,幾十招之後就被對方牢牢按倒在雪地裏。
一番搏鬥,又是在寒冷的山上,聶阜饒再也掙紮不動,索性不再硬碰硬,躺在地上怒目瞪向壓制着自己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雪地迷彩,看年齡二十多歲,許是因為長年在雪山生活,眉目間已染了深刻的風霜,卻因為眼神堅毅幽深,而絲毫不顯滄桑,反而有種歷經磨難後沉澱出的底蘊,光芒內斂,別有一番魅力。
“姓名!”低沉冰寒的兩個字,換來聶阜饒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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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挑了挑眉,一手鉗住她的雙腕于頭頂,一手開始撕扯她的衣領。
聶阜饒勃然大怒:“你他媽幹什麽!放開我!”
聶阜饒拼命掙紮,奈何對方人高馬大身體彪悍,整個人壓制住她,讓她半分也動彈不了。
聶阜饒破口大罵:“流氓!放開我!你他媽敢亂來試試,姑奶奶不廢了你,這天氣也凍爛你那孽根!”
很快,捂得嚴嚴實實的衣領被人扯開,寒風順着脖子灌入,徹底寒了心,聶阜饒羞憤絕望地閉上了眼。
“你是7120?”那人訝異地放開她,舒了口氣笑道,“原來……”
話還沒說完,聶阜饒眼中兇光一閃,曲膝猛頂,卻沒想到對方非常警覺,單手往地上一拍,整個人如鷹般拔地而起。
男人籲了一口氣,抹了抹額上汗水,心有餘悸地道:“姑娘家家的,下手可真黑啊!”
不等聶阜饒開口,便連忙笑着道:“7120,我是316營過來接你的,大雪封山,路不好走,我過來迎迎你。”
說着,雙腳立正,敬了一禮。
聶阜饒臉色難看地整好衣服,邊防線最近不太平,警惕點是應該,不過……
聶阜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那你也不能随便扯女人的領子啊!”
對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咧嘴一笑,呵出一團白氣:“特殊情況,急着接人,沒功夫慢慢審問……若是自己人,這不是更方便麽,也省得有誤會纏纏歪歪扯不清。”
他們這些當兵的,很注重保密工作,所屬兵種、軍區、部隊編號,甚至姓名都是不能随便透露的,便經常在衣服領子裏縫上自己的編號,就算将來不幸光榮了,也方便戰友們給自己收屍。
聶阜饒不屑冷哼,掃了他眼道:“哦,是敵人你就可以随便扒了衣服輕薄了?”
眼瞅着一頂流氓的帽子要扣下來,男人立馬正色起來:“對待敵人要如秋風掃落葉般冷酷……在我們軍人眼裏,敵人是沒有性別的!”
說着說着,忽然眼珠一轉,嘻嘻笑起來:“說來不正和妹子一樣嗎?妹子剛剛那一腳夠黑,也沒因為我是帥哥就格外憐惜……要不是我躲得夠快,估摸着我就廢了!”
聶阜饒懶得理他,天寒地凍的,剛剛一番搏鬥出了不少汗,此刻冷風一吹,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顫。
“你們邊防兵是不是在這荒山野嶺的憋狠了,怎麽那麽多廢話?”
面對奚落,男人不以為意的一笑,幫忙拎起她的行李和急救箱:“妹子冷了吧?咱們這就走,沒多遠就能到駐地了!”
“我姓聶,聶阜饒。”聶阜饒板起臉,雖然因為連日趕路有些狼狽,可大概因為在軍中行醫日久,小樣兒的氣勢還很足,挺能唬人的,冷冷開口,“誰是你妹子?”
“不是不是,當然不能是妹子!”
聶阜饒面色稍緩。
男人嘻嘻哈哈地調笑道:“這麽漂亮的姑娘,必須娶回家當媳婦兒啊!”
聶阜饒臉色一寒,剛要發飙,對方連忙岔開話題,一本正經地道:“我叫盛柏存,聶少校辛苦了!”
聶阜饒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帶路!”
緊趕慢趕,總算天黑時到達。
說是駐地,卻簡陋到只有幾間瓦房,外面大片場地擺放着訓練器材,勉強能看出是邊防部隊的營區。
聶阜饒這次前來,不為別的,前天一夥偷獵者和邊防兵發生了械鬥,其中一位同志受了重傷,這裏偏偏又缺醫少藥,正好聶阜饒離得不遠,就受邀來這邊幫忙救治。
聶阜饒放下行李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就匆匆趕去了傷者的房間,年輕的小夥子因為傷得太重,躺在床上滿面痛苦,卻倔強地不肯喊出聲,大冷天一腦門子冷汗。
戰友們對他的照顧不可謂不盡心,可都是半大小夥兒,大老爺們兒的也不懂得照顧人,聶阜饒一進門就皺起了眉頭。
長久不通風,房間陰暗又潮濕,一摸被褥,早已經被冷汗浸濕,透着難聞的味道。
聶阜饒嘆了口氣,開始檢查傷處。
土槍威力不大,但因為治療不當,傷口已經發炎流膿,拆開繃帶,外翻的皮肉烏黑一片,露出裏面森森白骨。
聶阜饒打開急救箱取了一支麻藥,注射後擰開碘伏不要錢地往傷口上倒,然後拿出手術刀,在一屋子倒抽氣的聲音中,手起刀落,幹脆迅速地将腐肉剜去,然後刀尖深入骨頭,掘出卡在其中的子彈。
徹底清創後,聶阜饒撕開幹淨的紗布,加壓包紮。前後不到二十分鐘,就利利落落地完成了。
“這就好了?”
聶阜饒摘下手套口罩,囑咐道:“這段時間不要沾水,不要劇烈運動免得再出血。這個房間不行,不通風,又潮濕,不利于傷口愈合……還有,一天換一次藥!”
戰士們面面相觑,為難地道:“雪下了将近一個月,咱們這兒條件有限,實在找不出幹燥的地兒……”
盛柏存擺了擺手:“沒事,我能想出辦法,明天保準讓柱子躺在幹燥的褥子上休息!那什麽……恐怕要麻煩聶醫生多留幾天,我們大老粗,哪裏會換藥這種細致活兒!”
聶阜饒點了點頭:“我留兩天,等他傷勢穩妥了再走……放心,我會教會你們換藥的!”
聶阜饒晚上就住在了這裏,幸虧她背囊裏有單兵帳篷、防潮墊,将就着也能睡。
盛柏存是個很奇特的人。
聶阜饒短短兩天就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
雖然部隊卧虎藏龍,各個崗位可能都有深藏不露的高手,可邊防小站這麽個沒人願意長留的地方,盛柏存這樣出色的兵居然一待就是兩年多,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盛柏存的綜合軍事素質怎麽樣,聶阜饒自然不清楚,可這兩天相處下來,不論談吐,還是偶爾的交手切磋,他所展現的,都不輸給聶阜饒認識的所有尖兵。
聶阜饒覺得有點可惜,幫着他拿燈烤幹被褥,忍不住問:“你想離開這裏嗎?”
盛柏存将被子翻了個面,舉着燈一點點烤,聞言笑了笑問:“為什麽要離開?你不覺得這裏是個歷練的好地方嗎,而且安靜,與世隔絕……”
聶阜饒哼了一聲:“你的本事,去偵察連,去特戰旅,都能更好的發揮你的價值,你在這兒,簡直是浪費人才!”
“喲,你這麽看得起我啊?”盛柏存樂了,那雙眼明亮銳利如雪山兇惡的狼,可偶爾閃過的狡黠,又如同雪地裏狡猾捕獵的狐貍。
聶阜饒皺了皺眉:“跟你說正經的呢?你要是想離開,我可以給你推薦。”
“算了算了!”盛柏存嘆了口氣,“一時半會兒的,這地方還真離不了人,我就這麽走了,也不放心……”
睨一眼聶阜饒,似真似假地調笑道:“除非我媳婦兒要求我調回去!”
聶阜饒臉一沉,啐了一口,冷聲罵道:“就你這流氓勁兒,一輩子打光棍去吧!”
聶阜饒不能久留,等柱子的傷勢穩定了,教會他們簡單的救護常識,便要下山了。
盛柏存幫她收拾了行李,臨走戰友們還送了她幾只野山禽,拉着她千恩萬謝,弄得聶阜饒哭笑不得。
盛柏存背着她的軍囊,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脖子上還挂着沉重的急救箱,親自送她離開,天氣終于放晴,茫茫雪上冷得徹骨,結了冰的山路更加難行。
兩人戴着雪地護目鏡,盛柏存一手拎着山禽,一路牢牢拉着她的手,每一步都穩穩走在前。
抄了近路,傍晚的時候就到了山腳下,聶阜饒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踟蹰着道:“要不你找個地兒休息一晚,回去天肯定黑了,別出什麽意外?”
盛柏存輕輕笑出聲,眼神亮得驚人,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你在擔心我嗎?放心,這路我熟得很,閉着眼都能走!”
聶阜饒臉色一紅,拍開他的手,羞惱罵道:“誰擔心你!摔死你才好,世上就少了一個流氓!”
盛柏存挑了挑眉,淡淡笑着看她,直看得聶阜饒面色發燙。
“臭流氓,你還不趕緊回去?”
盛柏存忽然問道:“你這麽漂亮,追你的人是不是很多?”
聶阜饒白了他一眼:“跟你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盛柏存振振有詞地道,“為了你不被別的男人拐走,我也得早點從這兒調出去啊!”
聶阜饒一愣:“你想通了?”
盛柏存聳了聳肩:“是啊,我總不能耽誤你,早點調離,早點娶你!”
聶阜饒心裏說不出的甜蜜,面色嗔怒地瞪着他:“真是大言不慚,我憑什麽等你,憑什麽嫁給你啊?”
盛柏存忽然斂了笑,再正色不過地開口:“憑我會比任何人都對你好,憑我能給你的一切!”
這句話,如重錘擊在心間,讓聶阜饒的一顆心,長久顫動着,甚至往後的日日夜夜,每次想起,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怦然心動。
回去的列車十分擁擠,聶阜饒擠在過道裏,靠着車門笑得傻氣。
剛剛買水的時候發現背囊裏偷偷塞進去的一條項鏈,六顆空子彈,一點點打磨,串在一起,上面分別刻了字,合起來是一句詩。
“定不負相思意”。
真是好不要臉的臭流氓!誰會相思你啊!
那個年代,手機還是稀罕物,邊防駐站連個電話都沒有,聶阜饒一等就是将近三年,這三年裏兩人通話的次數寥寥可數。
聶阜饒心疼他,不想他為了一封信就翻山越嶺,甚至連信都沒寫過,可時間和距離沒有沖淡年輕的心,反而因為相隔千裏,那短短幾天的相處記憶,尤顯珍貴難得。
聶阜饒将侄女送上飛機,她剛剛升職,新官上任,有很多事要忙,還有一些應酬,安安留在身邊反而不方便,考慮之後,便送她去參加國外的軍事交流。
等到一切就緒,聶阜饒才抽出時間和盛柏存聯絡,誰知道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約定的電話時間,也沒有人。
聶阜饒心裏湧上濃濃的不安,拜托手下的小陳去邊境線辦事的時候順便跑一趟。
沒想到盛柏存早已離開,駐站的人語焉不詳,小陳多方打探,才得到一點信息。
盛柏存多次申請調回未果,一怒之下叛變,和境外恐怖分子勾結,被開除軍籍,剝奪黨員身份……
現在,盛柏存已然成了國家的叛徒,軍隊的恥辱,一旦露頭,面臨的就是部隊清理門戶的擊殺!
聶阜饒如墜冰窖。
怎麽可能?
可是想到“多次請調未果”,想到曾經許下的諾言,卻由不得聶阜饒不信。
不,不會的……
聶阜饒深知盛柏存的為人,他能甘于在貧瘠的雪山一待多年,毫無怨言,他自身的軍事素質,以及這幾年來點點滴滴的聯系……即便證據确鑿擺在眼前,聶阜饒也不相信自己會看走眼!
聶阜饒這時候才想起來,她可以動用關系去調看盛柏存的檔案,便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搜索他的資料。
盛柏存,自幼喪父,和母親相依為命長大,陸軍學院畢業,新兵營就因為表現出衆得了尖兵稱號,卻在偵察連因為勁頭強盛而得罪了人,被發配到邊防站歷練,一守就是多年……
後面就是他的履歷,當兵多年,因為在邊防小站,沒有機會建功立業,檔案也寥寥無幾。
聶阜饒頭疼地關上了電腦,心裏的不安卻越來越大。
聶阜饒是老來女,父母都不在世了,她也不再年輕,長兄為父,她哥便常常電話騷擾她,催促她早日成家,可她還沒找到盛柏存當面說清楚,又怎麽能死心嫁給別人?
春去秋來,不論聶阜饒費了多大的功夫,盛柏存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了無痕跡……
聶阜饒升為大校,是西南軍區第一位陸戰隊女大校。
特戰部隊接到任務,要遠赴F洲,直升機已經就緒,聶阜饒臨行前照例和侄女聯系,囑咐她在國外好好學習。
飛機直上雲霄,望着窗外翻滾的雲層,聶阜饒的心情卻莫名壓抑起來。
異國作戰,地形不熟,這夥恐怖分子猖獗已久,都是亡命之徒,這一戰打起來實在棘手。
聶阜饒一臉血污,不可置信地看着對面眼神陰鸷的男人,綠色迷彩背心,露出曬得黝黑發亮的臂膀,肌肉噴張,充滿了危險的誘惑力。
“盛、柏、存!”
聶阜饒冷冷地看着他,多年不見,當初那個悄悄給自己塞項鏈的臭流氓,眼神已經不複當初的明亮堅毅,而是布滿了壓抑,陰沉漠然。
盛柏存一動不動地與她對峙,兩人誰都沒想過,再見面會是兵戎相見的時候。
聶阜饒拉下槍栓,嘩啦一聲,只覺得心如刀絞。她自幼入伍,受到的教育,這麽多年殘酷的訓練,為的是報效國家,殺敵衛國!
她嫉惡如仇,對敵人從不手軟,能這麽年輕做到大校的位置,是她無數生死關頭拼搏而來,是她用青春和鮮血換回的戰功赫赫!
可如今,明知道自己看走了眼,滿腔憤恨傷心的同時,為什麽依然扣不下扳機?
敵我分明,他們之間是再也無法逾越的對立關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到了這一刻,她應該毫不猶豫的為國家清理門戶,為身後十數名手下,搏出一條生路!
盛柏存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地看着她,面色緊繃,眼神幽深,舉着槍的手,卻紋絲不動,穩穩地指着她。
聶阜饒自嘲一笑,從領子裏扯出日日貼身戴着的子彈項鏈,狠狠拽了下來,脖子瞬間被勒出了血痕,卻恍如未覺。
“只怪我識人不清……”
話未說完,忽然草叢裏光芒一閃,盛柏存眼神微縮,猛然撲向聶阜饒,反手一槍,暴喝道:“誰讓你開槍的!”
聶阜饒耳際已被子彈擦傷,卻根本顧不上,猛一翻身,手槍重重抵上盛柏存的額頭。
本以為可以讓敵人投鼠忌器,卻沒想到這群人喪心病狂,根本不顧盛柏存的死活,一時間槍聲大震,雙方交火激烈,聶阜饒一個不查,被盛柏存繳了槍。
手下的兵看到他們的大校情況危機,立馬沖上前掃射,聶阜饒面上忽然慘淡一笑,旋身貼上了盛柏存的後背,為他擋下了敵人暗殺的子彈……
盛柏存終于動容,眼神驚怒恐懼,抱着聶阜饒就地一滾,躲入了土丘後面,他手下培養的勢力也反應過來,開始迅速反擊。
聶阜饒咳出了大口的血,舉起手中染了血的項鏈,斷斷續續地道:“我殺不了你,也做不到不愛你……當初……你說,咳咳……你說定不負相思意……今天,我為你擋下幾槍……就算我,算我還了你送的那六顆子彈……”
盛柏存心下大恸,緊緊抱着她怒道:“閉嘴!你別以為死了就能甩開我!我說了娶你,就絕不會放開你!”
聶阜饒慘然一笑,眼神渙散,喃喃開口:“……還清了,生生世世……只求再不相見……”
盛柏存忽然頓住了,靜靜抱着人許久,忽然仰天嘶吼,如水塘邊喪偶的白鶴,聲音哀絕,如被困的兇獸,滿腔的不忿,聲聲泣血,飽含絕望,讓戰場上厮殺的衆人,都忍不住心裏一顫,不由頓住了動作。
盛柏存咬碎了牙,輕輕放下聶阜饒,舉起槍将偷襲自己的人逐一擊斃,然後并不戀戰,率領忠心的手下迅速撤離。
遠遠的,盛柏存聽到集體鳴槍示哀的聲音,腳步微頓,咽下湧上喉頭的一口血,面色無波地對手下們道:“這次鏟除集團叛徒,你們都有功勞,回去我會跟老板說明!兄弟們辛苦了!”
聶阜饒裹着祖國國旗,被戰友們送回家鄉,暫時安置在部隊殡儀館。
戰功顯赫的年輕大校,戰死他國,不論是上級領導,還是戰友手下,無不哀痛萬分。
喪禮很低調,卻依然來了很多人,聶唯安作為侄女,捧着她的遺像緩緩走向烈士陵園。
喪禮最後,衆人敬禮,忽然後面細微騷動,衆人詫異發現,居然是盛柏存……
聶唯安淚流滿面,仇恨地撲上去,卻被身邊的人及時攔住,破口大罵:“叛徒!賣國賊!你還有臉回來!你怎麽不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盛柏存的出現太過驚人,大家居然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任由他一步步走到聶阜饒的墓前。
盛柏存眼風掃過偷偷摸出槍的一名戰士,淡淡地道:“不勞煩你開槍,等我說完幾句,自有人動手!”
盛柏存轉過臉來,溫柔地看着墓碑上意氣風發的人,手指緩緩描畫着她的眉眼,輕聲低喃:“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麽久,現在我回來了,我終于可以娶你了!”
盛柏存隐忍的太久,久到連微笑都顯得生硬,可這一刻的眼神,卻依然是往昔初相識的深情專注。
說着忽然一笑:“你真傻,死亡不過是新的開始,別想逃開我,你逃不掉的……生生世世,我都跟你耗定了!”
說完,不等衆人反應,迅速擡起手,對着自己的太陽穴,眼都沒眨,毫不遲疑地扣下了扳機……
天地一片靜谧,沒有人說一句話,就連聶唯安,都被驚得忘記了眼淚。
第二天,全區通報,烈士盛柏存,偵察連尖兵,因為表現優秀,被破格提前錄取為華南利刃特勤分隊小隊長。為了特殊潛伏行動,配合部隊制造履歷,自請前往邊防站,五年方取得邊境恐怖團夥的信任,僞造叛逃出國的假象,潛伏敵人內部長達兩年之久,終于幫助國家一舉鏟除多年隐患,立下一等功,追封少将……
番外——楊烨VS魏雪
幾年沒有回來,華南利刃的訓練基地變得熟悉又陌生。
中央場地上高聳的石碑經過風吹雨淋,卻依然巍峨肅穆,讓人心生敬畏。食堂牆上貼着的大紅字“粒粒皆辛苦”應該是新換上的,依舊鮮豔如初。二操場上挂着的橫幅卻不複當初的模樣,字體變得模糊不清,但楊烨很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麽。
“訓練場就是戰場”。
楊烨回來了。這一刻他才無比後悔這些年的自暴自棄。
踏進這裏的第一步,屬于每一個戰士體內的血液立馬被點燃,激蕩的沖擊着他的心髒。
楊烨悔愧不已。
這裏雖然沒了班長,他的精神,他的信念,他的英魂,卻從不曾離開。
而他呢?
浪費了最寶貴的時光,辜負了班長的犧牲,更對不起培養他成長的國家。
陳大隊長也老了,見到他回來很高興,親手将作訓服和臂章交給他,與之一起的,是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的熱氣騰騰的訓練任務。
楊烨快速掃了一眼,心裏的感慨愧疚啥啥的立馬煙消雲散,苦着臉無奈嘆道:“陳隊,您可真疼我!唉,您這……我一回來就交給我這麽重的任務,您也不怕把我吓跑了!”
陳大隊長算是看着他們成長起來的,楊烨可以說是他的得意手下,平時對待他們跟自己的孩子一樣,聞言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拍着他的肩膀呵呵笑道:“能者多勞嘛!你小子一躲就是那麽些年,合該給你找點事做!放心,你的實力我是知道的,加油!”
楊烨苦逼着臉,心裏暗罵一聲“老狐貍”,卻還是立正敬了一禮,铿锵有力地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僞裝成恐怖分子讓這群不可一世沒經歷過大場面的新兵蛋子體驗一把血雨腥風的殘酷……這還沒正式歸隊呢,就得樹立一大批敵人!
楊烨叼着根草,漫不經心地擦拭着手裏的槍支,心裏憤憤罵道,真他娘的狗.屎隊長,還有碳頭,忒不夠意思了!
抱怨歸抱怨,楊烨還是得領着新鮮出爐的“小弟”去給未來的戰友制造麻煩,論僞裝潛伏,即便這些年沒接觸了,可昔日的功底還在,楊烨自然輕車熟路,将一群兵王騙得團團轉。
任務圓滿結束,只可惜炮灰楊烨被揍成個豬頭,捂着腫得老高的眼角,罵罵咧咧地往衛生所走去。
“娘的,下手真黑!說好了不打臉的……”
衛生所只有宋醫生在,楊烨龇牙咧嘴地躲開他上藥的手,沒好氣地罵道:“去去去,給我喊個姑娘來!誰要你這種粗手笨腳的大老爺們!”
宋醫生面色一喜,捧着繃帶嬌羞無限地開口:“楊班長,您可真是慧眼識漢子!”
楊烨嘴角一抽,擡腳将人踹了出去。
本想着讓碳頭家的媳婦兒來侍候一番,沒想到聶唯安一早出去了,衛生所只剩下個小護士。
楊烨挑剔地瞅着嬌滴滴青蔥似的小姑娘,懷疑地問:“你行麽?”
魏雪聞言也不生氣,咧嘴一笑,露出編貝似的牙齒:“行不行,試了就知道!”
楊烨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将一張豬頭臉湊了上去。
魏雪笑容愈發燦爛,熟練又輕柔地迅速給他塗好了藥。
楊烨贊賞得看着她:“小姑娘人小,技術不錯!回頭我跟你們領導說說,讓她表揚表揚你!”
魏雪脆生生地答應:“那就先謝謝大哥了!”
楊烨受用無比地離開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紛紛對着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還夾雜着陣陣偷笑。
楊烨皺了皺眉,心想又不是沒挂過彩,雖然他鼻青臉腫了點,可至于讓你們這麽高興麽……
回到宿舍,戰友們都在,見到他立馬面色古怪。
楊烨心裏湧上不好的預感。
馮銳還是比較理智的,即便開頭對他有些不滿,可既然大家以後是戰友了,些許小事就不值得放在心上。
馮銳忍着笑将鏡子遞給他,青青紫紫的豬頭臉上,嘴邊用紫色藥水畫了幾根蜷曲上翹的貓胡子……
楊烨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死丫頭不知道用的什麽東西,無論楊烨搓了幾遍肥皂,就是沒法把那幾根貓胡子給洗掉。
周翔忍俊不禁地遞給他毛巾,笑嘆道:“咱隊裏誰都能惹,三個人惹不得,大帥和女王向來是武力鎮壓,還剩個魏雪,最擅長精神折磨……你說你招惹誰不好,偏偏去惹她?我勸你趕緊低個頭賠禮道歉吧!”
楊烨哼哼一笑:“虧你們自诩男人中的男人,兵王中的兵王,居然連個丫頭都治不了!”
擺明了不肯對個丫頭認輸。
楊烨頂着貓胡子參加歸隊後的集訓,立正後半晌沒有口令,元帥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的臉足足看了三分鐘,看得饒是他臉皮夠厚,也差點把持不住。
元帥慢吞吞地開口:“楊烨,你別以為畫個貓臉來賣萌,就能逃脫今天的訓練!”
此話一說,底下哄然大笑,楊烨恨不能将那死丫頭抓過來給她全身畫滿胡子!
你才賣萌!你全家都賣萌!
魏雪的藥水效果奇好,都兩天了還洗不掉。
可讓楊烨頭疼的不止于此。
不知道為什麽,炊事班的戰友們格外不待見他,打飯稀稀拉拉小半勺,還全是辣椒,讓剛開始恢複繁重訓練的楊烨怎麽受得了?
周翔捧着快有臉大的肉包子啃得歡快,不忘抽空嘲笑他:“小雪姑娘可是咱們精心呵護的解語花,你得罪了她,等于得罪了咱整個特戰旅!有的苦頭吃呢!”
我特麽跟個丫頭較什麽勁兒呢!
楊烨很識時務,當晚就去小賣部買了一堆零嘴兒,颠兒颠兒地敲響了衛生所的門。
魏雪笑吟吟地走出來,故作驚奇地開口:“喲,楊班長這是幹嘛來了?幫我找安姐說好話嗎?”
楊烨苦笑:“姑奶奶,你就別寒碜我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是我狗眼看人低!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我吧!”
魏雪看了眼塞到自己懷裏的零食,小臉上一派無辜:“你這話說的就嚴重了,我又沒怎麽着你……”
死丫頭真難纏!
楊烨心裏腹诽,面上賠笑:“對對對,你又沒做什麽,是我!是我嘴欠惹了麻煩,還求小雪姑娘幫個小忙?”
魏雪繃着小臉,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教訓道:“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多大個人了,以後可不能再這麽毛毛躁躁了啊!”
楊烨低眉順眼地點頭,心裏憋悶不已。
魏雪收了賄賂,面子上占了便宜,找回了場子,自然高擡貴手。
楊烨臉上的胡子很容易去掉,酒精脫色,一擦就掉,只可惜這幾天太用力搓洗,酒精倒上去,疼得他龇牙咧嘴。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古人誠不欺我!
楊烨熱淚盈眶地吃了頓飽飯,發誓以後絕對不去招惹女人!
這些年在農場雖然還堅持訓練,可畢竟懈怠久了,乍一開始特訓,體能上自然落後一大截。
楊烨并不灰心,他的底子在那兒,只要努力堅持,早晚會彌補上時間帶來的不足。
夜色已經黑了,露水厚重,靴子早已被打濕,楊烨氣力不支,腳下一滑,沒能攀上高牆,砰一聲摔倒在草地上。
楊烨脫力地四肢張開躺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每晚的加訓讓他精神繃得太緊,瀕臨崩潰的邊緣。
頭頂上一片陰影,楊烨訝異地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累得出現了幻覺,直到一絲涼意從額上傳來。
“喏,喝吧!”
楊烨咧開嘴笑了笑,打趣道:“喝了不會讓我長出貓胡子吧?”
魏雪撇了撇嘴:“補充能量的!免得你脫水了還要麻煩我給你紮針挂水!”
楊烨坐起來,接過瓶子笑道:“謝了啊!”
魏雪借着月色看他汗水淋漓的面容,因為勞累而略顯蒼白,卻更加襯得一雙黝黑眼睛堅毅深沉,不由嘆了口氣道:“你想趕上進度,也得科學地循序漸進,這麽練,不怕把自己練廢了嗎!”
楊烨抹了抹嘴,笑着道:“沒事,我心裏有數!別擔心!”
“誰擔心你!”魏雪猛地站起來,哼了一聲,“少自作多情了!”
說完,再不理他,匆匆離開了操場。
楊烨撓了撓頭,心想真不愧是女人,說變臉就變臉!
特戰旅的日常訓練對于楊烨早就輕駕就熟,即便開始體能上吃力,沒多久,就漸漸和大家持平了。
既然是小隊長,僅僅和隊友們能力相當還不行,楊烨要起到表率作用,于是每天的訓練,他總是沖在前面,晚上還要給自己加練。
于是每晚,總能遇到吃完宵夜出來散步消食的魏雪,給他一瓶喝的,或者一碗吃不完剩下的小馄饨……
然後有一次出任務,為期一個月,楊烨晚上躺在陌生的房間,總覺得缺了什麽,翻來覆去睡不着。
習慣真可怕!
楊烨幽幽嘆氣,開始懷念魏雪給他的飲料食物。
回到營地,楊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興沖沖地跑去衛生所,将在外面買的小玩意兒當成禮物送給了她。
魏雪把玩着具有民族風情的手鏈啊吊墜啊什麽的,撩了撩眼皮瞟着他:“對我這麽好啊,還記得給我帶禮物?”
楊烨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就當感謝你之前每晚給我送東西吃!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投我以瓊瑤報之以桃李?”
後面還有一句呢,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魏雪小臉一紅,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沒文化!”
楊烨莫名其妙。
部隊裏的生活說有趣也有趣,說枯燥也枯燥。
沒任務的時候,私底下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