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候榜

會試第二場,從五科中任選一科作為考試,徐秀選的是“論”題,只因他對自身的文筆及邏輯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論的格式不拘泥常規,只要言之有物,切合實際,能夠忽悠的住,就足以,恰恰這種長篇大論所需要的邏輯能力,是徐秀較為自信的。遂有如此之選擇。

題目:天下之政出于一。

徐秀打開考試題不由暗自腹诽:這種題目一看就是腐朽封建王朝帝王搞的洗腦教育。不就是想看考生給你上幾千篇說明你的皇權穩固的文嘛。

從鄉試這一級別開始,各科的鄉試的考卷在之後便會整理成冊明發天下,所以也是當時的風氣推動物,引導物。用後世的話來講,就是意識形态的高地,需要去占領。

第二場,第三場只考一天,五更進,第二天黎明出,有一整天時間寫的徐秀并不着急答題。

坐在天字第三號房內也不由為自己得到一個好號而愉悅,只因越往後排的考房越是緊湊和不方便,就是要去上個廁所,來來去去都可能要花上半個時辰。

這號房內有許多前輩所提的字,都是一些詩句或是對聯。

徐秀看到一條打油詩,不有好笑。

見他寫道:三年大比十年功,到了這邊做一夢,提筆寫下詩一首,回鄉好去吹吹牛。

明顯就是來打醬油的。誰讓我大明參加會試等同于花公家的錢來自己旅游呢。

還有一條:進門已是五更天,睡醒又是五更天,打個哈氣繼續睡,不覺又是五更天。

您真有本事,一睡就是睡兩天,也不知道這位前輩是不是交了白卷,交白卷的懲罰可是很嚴重的。

見着好玩,徐秀也準備放縱一下,不留名誰又能知道是自己呢,座位號可是不留史書的。

當下用一筆狂草寫道:有個先輩吹吹牛,有個先輩睡大覺,我自戰兢七篇文,今日又來答論文,待定放榜登龍門,你看我是能不能。

語句粗俗,糟蹋了一手風格鮮明的好狂草。

言歸正傳,徐秀摸了摸上好的高麗紙,這可是朝鮮進貢的最高等的紙張,在大明的名氣也是最大的,紙張絹紋的确是好,細膩而又有韌勁,這也被列為大明朝廷每年要求朝鮮進貢的點名物品之一,每年大概在兩萬張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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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第二場開始和之後的庭試都會用高麗紙,徐秀不由有點感慨:瞧瞧這明朝對待學問和科舉的重視程度,不光吃住行免費,用的也都是最好的,當然這號房能改進一下就更好了。

明代科舉考試唯一留存下來的答卷,萬歷年間狀元趙秉忠親筆所寫庭試考卷的狀元卷被列為一級文物,就是采用的高麗紙,歷經四百年而不朽,不談後世,只說如今,在大明,或者整個亞洲,朝鮮所造之高麗紙,當為第一。

作為一名好書法之人,徐秀見到這麽好的紙張,也不由謹慎和重視,小心翼翼的研着磨,滴水都是再三小心。若能在這種紙張之上縱橫狂草,當真是一種幸會,可惜不允也。

寫完草稿之後才打起十分心思在正卷上寫道:天下有政本,人主誠有以重之,然後政從于其本而不分。夫天下者人主之器也……

約莫兩千言,論的核心是說理,這也是考驗一名舉人是否有當官所必須的能力之一,思維是否清晰。

住筆停下,整潔美觀的試卷十風養眼。

徐秀暗道:如此,只待策問了。

…………

策問的核心,錢福早有明文,他道:“無外乎盈篇累牍,蠱惑人心。”

自弘治七年有規,策問不許浮華險怪,不許艱澀用詞,不許引謬雜書。須斟酌得宜,便于實用。

關鍵無外乎實用二字,要言之有物。

太祖皇帝曾言:對策不設題,以策幾問。成為明朝策問的法規。

沒有考題,只先前拟定三個問題,考生自行選擇一進行作答即可。

徐秀翻了下幾張問題,都有一絲類同,便選擇了第三題。醞釀之後才提筆。

寫道:聖人之作經也,不遺乎數,而未嘗倚于數……

……

“辛苦了。”

今科參加會試的文翰社十人衆,幾乎都是身心憔悴,面有倦色。不,或者說,只要是參加會試的人,無不是如此。

徐秀回到蘇松會館內,沒有什麽精神在做交談,同陸深等人道了一聲後便各回各屋。

……

“不應該這麽下,你瞧,你右邊大飛一下就可以做活了,你幹嘛跟他在那裏死鬥……”

“你好閉嘴嗎。”徐秀不爽的沖旁邊叽叽喳喳的董玘說道。

“不好!誰讓峻嶒你棋力高深呢。”董玘渾不在意。

“得。”

徐秀只能無奈的聽着董玘的碎語,謹慎的同顧應祥下圍棋,縱有後世圍棋技法做底,然古人之圍棋力大無窮,稍有不慎被屠龍,這棋就難看了。

“哈哈,峻嶒兄,你的大龍要死了。”

“閉嘴啊!”

徐秀不由抖動着雙腿,中腹的一條大龍已經走重,這時候說要棄掉不談能不能逆轉,光是士氣就跌落到了谷底,無奈騰挪之下才茍延殘喘做了兩眼活路。

顧應祥擊了一下掌開心道:“峻嶒你終于輸了。”

董玘哈哈大笑道:“我就說,別看峻嶒棋力看上去高,其實就是鬼主意多,抓住軟肋猛打,他一定招架不住的。”

徐秀撅了下嘴唇哼道:“就你話多,你還是學會怎麽說話換氣吧,不然我是不會教你唱散曲的。”

董玘無奈的道:“早已成習,又何以改之。”

方獻科冷冷的道:“峻嶒你也有今日。”由于方叔賢曾連敗十局于徐秀固有此話。

徐秀還沒來得及說話,邵廷瑷便插嘴道:“他說的你也有今日。”

聽着這話,徐秀吐了下舌頭道:“我聽明白了,可愛兄你也不必叔賢兄每一句話都給我做注腳吧。”

邵廷瑷摸了摸鼻子笑道:“這不是怕你又鬧笑話嗎。”

徐秀嘴角一翹,朝方獻科輕聲道:“叔賢兄,我們來下一盤如何。”

方獻科吐了口氣,無奈的道:“不下。”

徐秀連忙打斷邵廷瑷道:“我聽明白了。”

魏校走過來拍了拍徐秀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如果沒有什麽意外,明天将是放榜的日子,我看峻嶒心思在那兒上呢,惟賢你才能贏。峻嶒你也不必在同叔賢下了,他現在都不碰棋子了。”

已到二月二十六日,如果不出意外,子時将會有金榜放出,然後将會有報喜的隊伍出發,前往士子預留的地址進行傳遞喜訊,當然也可差自家人前去查看,但一般還是報喜的隊伍快。

嚴嵩的嗓音洪亮清澈,他說出的話清脆有力,聽他道:“諸位可有信心?”

“有啊,以我之才,豈不得三鼎甲之列?”董玘咬着雞腿得意的道。

“瞎想了心,到時候可別哭鼻子。”魏校遞給他手絹道:“把嘴擦擦,這麽大的人了,這麽沒輕重,你不見峻嶒多麽淡然啊。”

經歷過高考的等待,雖然等級不同于如今,但徐秀的心态的确是久經考驗,自然不會為了這一事做太多的遐想。

聽魏校這麽說,徐秀微笑的搖了搖手道:“文玉性格直真與我不同。”

陸深道:“峻嶒也是直真之人,有所不同而已。”

陶骥滿臉愁容的道:“中不中,聽天由命罷了,又能有什麽看法。”

“咦,陶二,你怎麽做如此愁容啊?”徐秀好奇的問道。在他的認識裏,陶骥很少會有如此愁容的時候。

陸深摸了摸性感的小胡子同他道:“他那是被那萬镗舉子折騰的。”

陸深這一席話,卻把大家的八卦之魂給勾搭了出來,不由紛紛起哄問道。

陶骥嘆了口氣道:“昨日去含春樓吃酒,誰知那萬镗一把攔住我,問我讨要說法。”

“然後呢然後呢?”

陸深拿起茶杯擋住嘴唇淡然的道:“沒然後了。”

“作何解?”徐秀問道。

董玘站起來擦了擦手,咳嗽了一下,道:“吾沒有甚莫好懼焉,唯願與君相守。”

徐秀挑了挑眉頭道:“這都行?”

嚴嵩斜着眼偷偷瞧了瞧徐秀道:“那萬镗舉子似是喜好男風。”

徐秀咳嗽一下鄙夷的同嚴嵩道:“不要這麽看我。”

“啧啧,這下咱們的良伯兄可有難了。”

在做的衆人都是有舉人功名在身,或許這種事情在平明老百姓眼裏是荒誕不羁的,但對文人墨客來說,卻是一樁雅事。

陶骥嘆道:“消受不起也。”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陸深如是道,衆人點頭稱善。

…………

緊張而有序的閱卷工作逐步的進行,從三場考完後就開始的彌封名姓,到多達數百名的書吏進行謄抄互對考生試卷,在由兩位主考的注視下抽簽分發給十八房閱卷官那裏。

對于滿意的卷子閱卷房官會用青色的筆進行畫圈,并加以點評,如寫道:儒者以書言經,此作有推聖人本意之論,反複辯論,似解千古之謎也。

随後遞送給兩位主考官之一,主考官看下若行,簡單則批寫“宜錄”字,繁則如寫道:據理析數,是言有功于聖經。可取。

再由另一名主考官查看,但一般同為主考定下,便不會在有多大的分歧,如贊成則寫:得理學之奧,當取。

之後在結合後兩場的成績進行排榜,從明中葉起,七篇文章作的好,論和策問稍差者也無有多大礙處,頂多名次不好。

然後就是讓各房閱卷官緊張的時候到了,此時就要點那五名五經魁首,這五經魁首名次自是不低,從哪一房出來,就會在他的房內點上一對胳膊粗的紅燭,作為表彰,此時房官也就成了那名舉人的房師,榮耀非凡。

一直到二月二十六日,這榜單,才算正式完成。

只待鐘聲一響,懸挂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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