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三世冤錦衣衛

從許進那裏出來的徐秀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濁氣,不由得神清氣爽,整個人都輕飄飄了起來。

有這位鬥争經驗豐富的老爺子出手,劉家的這個深仇大恨一般的冤枉官司,總算是可以消了。

在外廂房等都候着他的徐揚懶龍見他出來甚是輕松,對視一眼也都心中明白,定是那位許大人答應給予幫助了。

事實上,許進并不是就這麽簡單的給予徐秀一個承諾這麽簡單,這位老人家更是将他多年為官生涯所積累凝練的官場哲學一一點撥着無有這方面經驗的秀。

只不過礙于時間關系,并不能将所有的東西全部傾囊相授,卻也足夠個徐秀受益匪淺,并且享用一生了。

徐秀輕輕的擁抱了一下徐揚與懶龍,搖頭晃腦的道:“走吧,這個案子将由韓、正卿許尚書正式接手,我們江寧縣可以歇歇了。”

所謂花開兩頭,各表一枝,這邊徐秀的事情姑且告一段落。

奉命調查魏國公侵占田地的四位欽差此時正在無錫實地走訪。

是日。

正想走到前面去聽聽巡撫艾璞同鄒塾的對話,就被身後的屠璋一把拉住,示意他停下。

徐輝打開了他的手道:“何事?”

屠璋甩了甩被打的手,渾然不介意,滿臉神秘的道:“明耀兄,難道你不覺此事很是怪異嗎?”

提溜了一下袖子,徐輝嘆了口氣,平靜的道:“何解?”

屠璋湊得前來,壓低着聲音對他說:“按理說,這些小門小戶的小鄉紳給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是不敢找魏國公晦氣的,那麽裏面必然有他人在暗中推動。”

聽他這麽一說,徐輝只想在心中對他呵呵一笑,這事情是誰都知道他們是沒有那麽個膽子去找魏國公的麻煩的,那可是南京城跺一跺腳整個城都會抖三抖的魏國公啊。可您至于現在才想到?

扯了扯嘴角,努力想對他笑笑,奈何還是不習慣,只好板着個臉道:“術業有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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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璋或許對這方面的事情不太了解,卻也不代表他的智商就低,自然聽的出他的言外之意,無外乎是說你搞刑偵破案,竊密探報是個好手,但這官場龌蹉的事情您還是少開尊口為妙,免得他人笑話。

翻了翻白眼,屠璋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他屢次外出邊關查探軍情,那種東西自然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遠不是這種藏得深深的,各種內情的東西,一時不曾反應過來,也是人之常情。

抿了抿嘴唇,屠璋道:“那麽,找出是誰指使并且在後面支持的,才是正事,明耀兄,您看呢?”

徐輝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話,眼神只顧着看着前面的艾璞和曾大友一陣觀察,這兩位一個是巡撫,一個是巡按禦史,親自下底層來查案,這幾天接觸下來在徐輝的感覺裏,走形式多過于認真,并不是很想将這個事情查個底兒朝天。

察覺到身邊之人靠近,徐輝低着聲音道:“屠千戶,或許您可以從那個鄒塾下手。”頓了頓才補充道:“下官對錦衣衛的辦案方法,很是好奇。”

這可是徐輝最近話語最多的一句話,讓屠璋好一陣感慨,挑了挑眉頭,心道:對這種事務好奇,可不是一個正常的事情。

看着他一臉的平靜和自然,但善于觀察的錦衣衛千戶屠璋還是從中看到了一點其他的意味,笑道:“錦衣衛的方法,外人的确是很難了解到的。”

視線放在了地上,像是可以躲避着他人的目光,徐輝道:“不知能否為下官解惑?”

屠璋有些氣餒,自己一口一個明耀兄,他一口一個下官,或者屠千戶,這樣單方面的熱情,豈不是讓我這個堂堂錦衣衛千戶很是沒面子?

道:“明耀兄,我是無有什麽學問的,也不曾有個字,我在家中行大,爹娘稱我為大男,明耀兄若真認了我這個朋友,喚我大男就是了。”

屠璋的倒八字上斜眼很是酷厲,平時不茍言笑之下就會讓人感覺到害怕不敢直視,這種眼睛最是有英氣的,然而此時卻多了一點哀求。

徐輝看着這個眼睛一時不曾察覺,脫口就道:“大男。”

“是了,是了。”

屠璋輕輕的拍了一下手,很是高興,全然不管在那邊後悔的徐輝,自顧自到:“錦衣衛的手段外人不足以知,明耀兄你确定要知道嗎”

事已至此,大丈夫沒有後悔之說,徐輝很自然的就接受了,道:“知道又何妨。”

文官對錦衣衛感興趣真是個令人不解的興趣,但徐輝自己覺得,既然已經同他交了朋友,了解一下朋友的工作內容與狀态,也就不是一個說不過去的事情了吧?

屠璋順着他的視線看在了那個鄒塾身上,一陣冷笑,抓骨頭對徐輝卻有笑的有一絲羞澀,道:“明耀兄,你就瞧好了吧。”

一陣摩拳擦掌。

而正在同艾璞答話的鄒塾只感覺到背脊梁有一陣螞蟻罵過,不自覺的就是一個冷顫,頭皮也有了一絲發麻,好似被惡犬賊鷹盯着的感覺,很是不安。

對面的艾璞摸着大胡子,面無表情的對他說:“鄒鄉紳,此案大致的情況本官已經了解清楚,你就回去等候傳召就是。”

鄒塾摸了一把額頭的汗,背彎的很深,謙卑的道:“是,小民先行告退。”

見他走遠,艾璞同曾大友道:“我等再去一下妙香院吧。”

曾大友粗粗一看,倒是個和徐輝差不多性子的人,少言寡語,面無表情的。

只聽得一個字,“善。”算是回應了巡撫的話。

鄒塾走了,徐輝屠璋的腿自然的就活動了起來,沒過幾步四人就打了一個照面。只有徐輝躬身作揖,而屠璋則簡單的抱了抱拳就算是和他倆見過禮了。屠璋的确是對他們他們不感冒,事實上,這位千戶也的确是不需要多買他們什麽面子。

當然,屠璋禮節不夠,這兩位爺也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固然文官對錦衣衛有些提心吊膽,但不見得我沒犯事兒的時候就要對你待見,少不得還要噴你幾句。

這兩位也就是輕輕的擡了一下下吧,算是打過招呼。

艾璞道:“我等同為欽差,自當将此事調查的水落石出,如今天色未晚,再去下妙香院了解情況為佳。”

“是。”其他人可以點頭不說話,官卑職小的徐輝去卻不得不禮數作的周全,及時回話。

他很是不願這種等級壓制的差距,然而卻也只能無奈。

似是知曉了徐輝的不耐,屠璋便道:“我看,還是而且主官去吧,我同徐大人回去整理一下到現在的文書,先把奏疏寫起來,到時候二位大人回來我們只需要在整理一下填上去,這事兒就可以結束了,不然都去,不說耽誤時間,也是沒有必要,二位大人有足夠的見識與能力分辨事實,我二人去不去也無得多大關系。”

徐輝少有的在心中誇獎了一下他,只道他上到,這破事正大光明的去了解,還能了解個什麽?早就是清清楚楚的東西,又何必去走個形式,他的确是不願。

艾璞也覺得如此也是不錯,這二甲十二名的文采寫這種奏疏必然是恰如其分的,點頭道:“如此我與曾大人去就好了,你二人整理文冊,先作一篇奏疏就是。”

“是。”

送走這二人,屠璋得意的瞅着他,腦袋微微有了些擡起,見他如此,徐輝點點頭道:“走吧,讓我見識一下錦衣衛的手段日否入傳聞中一般。”

徐輝沒有什麽反應,屠璋很感憋屈,替你解了圍也不曉得誇獎一番?

順着他的話就道:“哦?不知你這傳聞中的錦衣衛是個什麽樣子的?”

徐輝道:“人間煉獄。”

屠璋挑了挑眉頭,舔了舔嘴唇,道:“倒是個貼切的形容呢。”

……

“唔。”年過半百的鄒塾悠悠轉醒,只感覺嘴裏被塞了個抹布,眼睛也是被黑紗纏住。雙手雙腳都被束縛在了條凳之上。坐在了上面。

拐角黑暗中的徐輝看不太清楚那邊的情形,只是隐約見着有幾支蠟燭。

低聲道:“想對他做些什麽?”

“明耀兄,且瞧好吧。”

走上前去的屠璋沒有什麽大動靜,只不過腳一踢,手一拉,就将他變了個位置,坐着的鄒塾就只剩下了膝蓋下面的關節折角處挨着條凳有得支撐,這條凳又不寬,卻被埋在了土裏足以讓它堅固。

鄒塾自然的往後傾,上身不穩屢屢往下墜,而一墜下面卻有被燒起了幾只拳頭打的粗香,一碰,那高熱的溫度就留在了後背之上。

“唔!”可憐鄒塾只得腰腹用力,上身痛苦的懸挂着,不一會兒工夫就濕透了衣衫。

見他還能撐一會兒,屠璋走道徐輝的旁邊耳語道:“适才将他綁來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東西,這家夥這是個喪盡天良的,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讓他吃着苦頭。”

徐輝并不曾搭話,影藏在黑暗中的臉看不見是何表情,只是緩緩點頭。

到底是上了年紀,鄒塾還是撐不了多久,沒一會兒背後就被燙的不能看了。

這時候屠璋将香燭撤開,拿起了一盆清水,輕輕替他擦拭,手很是溫柔,但鄒塾卻非常痛苦的渾身顫抖,很想擺脫他的溫柔擦拭。

原來清水是盆鹽水,所謂的布也是細鐵絲攪成一團鏽跡斑斑的鐵布,帶着許多的毛刺。如何不讓人痛苦。

屠璋嘴角帶着笑意,臉上的表情很是痛快,替他擦拭身體的那只手興奮的都在搖晃。

錦衣衛是不能洗地的,這的的确确就是一個不人道的特務組織,但是,事物總有他的多面性,錦衣衛內也有他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大是大非的大忠大義,也有他濫用酷刑,藐視人命的不足小節,縱然是罪有應得,卻還是會讓人有那個不耐情緒,更遑論錦衣衛冤殺的人也是不少。

然而這個世界上,不論從古,還是至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英雄的背後也有他的黑暗面,奸人的另一面也有他忠貞賢良的一面,矛盾的人,才是實實在在,存活于天地之間,鮮活有生命的人。

血絲呼啦的後背,屠璋的指尖劃在了上面,帶起一片血肉,放在了嘴裏細細品味。

帶着獻血的嘴角,配上那一張帥氣的臉龐,深有一些詭異的美感,只聽他這才出聲道:“鄒塾,鄒老爺,鄒鄉紳。這個滋味,好受嗎?不好受的吧?”

回應他的,不過是一陣哭音。

“也罷,就讓你說話吧。”

……

暗室的環境,使得在拐角處的徐輝影入了其中,旁人很難觀察到他的表情,見屠璋走過來,一改往常的狀态,徐輝握着拳頭道:“本以為會更加刺激,卻不料也不過如此。”

前腳未曾站穩,後腳就往回退後了一部,對徐輝這樣的說法,屠璋很有些準備不足,他原想好好看看這個平時面無表情的徐輝會被吓到怎樣一個程度,卻沒料到他不面癱的笑容會是那樣的……邪。

心跳有些加速,屠璋吞咽了一下口水道:“明耀兄,你沒事吧?”

徐輝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調整過來,這個動作記得以前秀弟很喜歡用,自己用到是第一次。

剛才見他在那邊替鄒塾“擦拭”後背,很讓他有一點躍躍欲試的感覺,這一下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聽屠璋這麽一說,才感覺到自己像是變換了一個人,冷靜道:“無事,不過是覺得新奇。見獵心喜。”

倒是一個誠實的話。

屠璋不自覺的摸了摸心髒的位置,他只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心理素質在徐輝的面前蕩然無存,真是好一個覺得新奇,好一個見獵心喜。

挑着大拇指道:“明耀兄,真漢子!”

呵呵,徐輝道:“大男賢弟也不是個婦人家。”

“這是哪裏的話……”屠璋初聽那句大男賢弟還欣喜,這下又只能垮了下來,這種誇人的話真心是有夠糾結的。

“人話。”

得,屠璋連忙将話題引回正途,道:“想不到是武靖伯趙承慶。”

徐輝眉頭一皺,這武靖伯肯定是成國公暗中指使,原本還想從鄒塾身上找到成國公參與其中的證據,卻不料算是白費了心思,若能找到,想必秀弟那裏不管如何,壓力總會小一點的。

政治就是如此,訴說不是直接的,但間接的影響總會發揮。

徐輝道:“雖不能攀扯成國公,但其中也是可以做些文章。”

屠璋道:“盡快完了這個案子吧,不然魏國公在等下去,恐怕劉公公卻等不及的。”

徐輝斜着眼看着他,語氣有些不爽,道:“劉公公?”

“劉賊。”瞬間就将和自家後臺同為八虎之一的劉瑾劉公公,變成了讨某人歡心的劉賊……一點都不格楞,順嘴的很。

“甚好。”

徐輝這才滿意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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