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病入膏肓(1)

厄舍·弗爾, 他出生在懷特星系的一個叫做魯昂的星球上,不過比起用來居住繁衍的星球, 這裏更像是一個大型的垃圾處理站——而且這個“垃圾”的範圍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不局限于物質範圍了。

人類所能想象得到的一切暴行與罪惡都可以在這裏找到, 像是吃飯喝水一樣成為住民生活的一部分,而這裏的人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司空見慣——厄舍就在這樣的環境裏出生,然後在這種畸形扭曲的社會環境下安全的長到了十五歲。

魯昂是個被遺棄的星球, 無論是人還是物資,作為星系裏公認的三不管的灰色地帶, 聯邦政府一般只會隔上三五年例行公事的派來幾艘飛船檢查一下這裏的新生兒的資質帶走那些勉強值得培養的對象,真正的物流交通靠的是那些四處游蕩的傭兵團和格外偏愛這種地方的星盜。

厄舍·弗爾就在這種環境中長大, 他的母親是個即使在這種地方也會被人當做瘋子的女人,于是他在三歲那年被扔到了布朗太太那裏, 依靠着每天固定的一管營養液和垃圾堆裏一下午的苦力勞動換來的一點幹糧頑強的活下去。

他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這裏長大的孩子也都不在乎, 沒人教導他們什麽是正确與錯誤,生存是唯一也是僅剩的本能。

布朗太太是個鐵石心腸的老女人,他對所有的孩子一視同仁, 無論是漂亮的醜陋的,還是寡言少語或者是嘴甜愛撒嬌的,在她的眼中都沒有區別,她不會少給一點東西, 也不會多扔下一個蘋果, 她按部就班的把他們養到十五歲後就扔出去, 然後留下一些資質不錯的送到那些傭兵和星盜那裏, 換來一小筆錢。

在厄舍十二歲那年, 他開始能看見一只幼小的毛團跟在自己身邊,它那麽小,那麽弱——但是又頑強的可怕,小毛團總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厄舍的旁邊,寸步不離。

厄舍不讨厭這個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小不點,相反,當他理解到這個小東西是只屬于自己的之後他爆發出了相當可怕的占有欲和保護欲;但是雙手籠着一團旁人看不見的空氣讓他總是會陷入旁人微妙的目光之中,于是他不得不向自己暫時的監護人求助。

布朗太太聽見厄舍提起這件事情後,那雙渾濁的眼睛驟然爆發出了某種可怕的光彩,女人枯瘦發黃的手指死死摳住了這小子的手臂,瘋瘋癫癫的說:“我得把你送走……送的遠遠的……我的小心肝兒,你能幫我能換來不少星幣。”

當時的厄舍似懂非懂,不過幾個月後他布朗太太被領着送到了聯邦政府落下來的飛船那裏,一群人湊上來對着抱着小毛團的厄舍神情嚴肅的指指點點,在男孩的身上貼上奇奇怪怪的東西,然後他們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最後下了一個決定。

“我們發現了一個潛在S級體質的年幼哨兵,長官。”為首的白大褂走到穿着軍裝男人的身邊,神情嚴肅又莊重,“鑒于這個孩子嚴重的營養不良和各種潛在疾病,我們目前初步猜測當我們徹底治療好他之後,這個孩子的資質可能會比我們現在得到的資料更優秀。”

于是這個男孩被這群人送上了聯邦政府的飛艇,接受了最先進的治療,并在兩年之後得到了一個好心老人的收養,十七歲那年,厄舍因為極佳的素質條件被送進了哨兵學院。

至此,他的過去,似乎就已經與他徹底脫離了關系——

三年之後,主星系中加拉爾星上的一家酒吧裏,二十歲的厄舍正在和自己的同學們勾肩搭背一起喝酒,慶祝他們的畢業。

作為他們之中最優秀也是最神秘的那一個,一群小夥子大呼小叫着要求厄舍·弗爾講講他的故事。

剛剛二十歲的俊逸青年眨了眨那雙顧盼生情的眼睛,單手托着腮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我有什麽好講的?不過就是你們早就那些聽爛的故事,在魯昂星球上長大,吃着最低等的營養劑和腐爛了一般的果子活下來,然後被撫養我的那個老太太送到了聯邦政府的飛艇上……不就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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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沒必要說後面的故事,特別是在學院裏的獨一無二的優秀和受人歡迎的程度,他的這些被他遠遠扔下一大截的同伴們只是試圖從他這個無法超越的優等生身上尋找一點值得安慰的地方——不管這些東西對于當事人來說是多麽疼痛又惡心的傷口,他們只會一次次的讓他剝開遮掩着這些腐爛流膿的衣服,指手畫腳長籲短嘆一會後,回頭就會得意洋洋的告訴那些正在追求厄舍·弗爾的年輕人們,這小子是個多麽可憐又值得憐憫的家夥。

不過這都無所謂。

反正厄舍·弗爾即使到了現在也沒有停止和這些人的交流也只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麽格格不入,所以被嘲笑有什麽關系呢?無論是他的過去還是他至今沒有長大的精神體,這些都只是一點無足輕重的代價。

厄舍如果認真學過文學課,那麽他大概會用“枯萎死寂的靈魂”來形容自己,他很難體會到正常人的感情,也無法理解他們嘲笑自身究竟能得到什麽樣的安慰,他想這也許是因為在魯昂呆的久了,他的認知早已被扭曲得不成樣子,根本無法融入這所謂的主流世界——但是他的優秀又讓他不得不和這些人進行交往……

……哦對了。

還有向導。

青年晃着手中的酒盞,面無表情的想着。

無聊的、乏味的、連他随手制成的精神屏障都無法突破的向導,一邊憐憫嘲笑着他幼崽形态的精神體一邊露出高高在上近乎施舍般的表情,結果卻是別說是觸發他的結合熱進行綁定了,連他初級的精神屏障都突破不了。

厄舍活到二十歲至今沒有接受過一個向導的精神梳理,這是個相當可怕的數字,要知道尋常的哨兵二十歲之前至少應當接受五次以上的梳理——哨兵的五感和精神力遠遠超越尋常人類,一個不小心就會因為感知過載産生精神□□,這種時候,向導的精神梳理就顯得至關重要。

……但是厄舍活下來了,還活得好好的,這讓哨兵學院的老家夥們一邊憂心他能不能挺得過成年後的精神□□一邊陷入了新的狂熱,他們對厄舍的精神數值相當好奇,并且開始不厭其煩的尋找着各式各樣的向導,試圖讓他觸發結合。

厄舍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個向導被他氣哭了,就算平日裏的厄舍弗爾似乎是的确是一個開朗熱情平易近人的俊俏年輕人,但是一旦回到他的精神場中,他就變成了一個冷漠的怪物,殘忍得不近人情。

讓人無奈的是,即使如此那些人也不願意放棄厄舍弗爾。

就在厄舍喝下了第不知道多少杯的烈酒之後,他的導師給他發來了訊息。

“上面的人覺得要做好你一輩子都沒有精神向導的準備,所以他們給你找了一批檢察人員和一個曾經在軍校裏專門負責處理這一種情況的老師,教導你如何在沒有向導的情況下不把自己搞死。”

青年翻了個白眼,但他還是和自己的同伴們作了告別後離開了酒吧。

在路上的時候,他的老師就開始發給他有關這次檢查的人員究竟都是什麽人,其中大部分是哨兵少數是普通人,而向導只有一個,就是他等一會需要叫老師的人。厄舍看到那個名字後立刻提高了警惕:“這回不是什麽強制相親吧?”

“把你的心放回肚子裏,就算你看的上人家,人家還不一定能看得上這個小崽子呢。”導師語速飛快的否決了他,厄舍狐疑的眯起眼睛,“真的假的?那這個向導是個什麽人?”

這回他的導師沉默了好一會,似乎是在聽什麽人說話,等到厄舍都快有點忍不住了才慢吞吞的回答道:“……只是個受了傷後就退役在家的普通殘廢,平平無奇,沒什麽好說的。”

語氣口吻有些奇怪,不過他沒放在心上。

厄舍哦了一聲,心裏已經對那個向導的警惕放到了最低。要知道平時給他安排的想到都是萬裏挑一的精英,既然說了是個殘廢那麽大概就真的不是給他相親……吧?

這一路上他的導師是千叮咛萬囑咐,這一回來的人充分表明了上面對厄舍弗爾這個奇怪又強大的年輕哨兵的重視程度,A級乃至于A+級的哨兵可以依靠科技手段提高自身的等級,但是S級卻永遠都只是無法人工創造出來的真正怪物。

S級別的天賦資質是厄舍·弗爾最好的擋箭牌,但也不是萬無一失的,到了約定的地點後,厄舍被他的導師抓到一邊咬牙切齒的小聲囑咐着:“S級雖然稀少但也不是就真的就到了不要不行的地步,所以你這小子最好把你的臭脾氣給我好好收回去回去!這會來的人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你惹得起的!”

厄舍·弗爾壓根沒聽他的老師在說什麽,他的視線和所有的注意力在走進這棟小別墅的那一刻就被一只甩着尾巴卧在花叢旁邊打盹的精神體所吸引住了——那是一只相當漂亮的獵豹。

厄舍癡迷的望着那只美得不可思議的荒野精靈,他那至今沒有長大維持着毛團狀态的精神體比他更加富有行動力,小不點奶聲奶氣的嗷嗷叫着走到獵豹邊上,不怕死的用腦袋去頂獵豹的下巴。

等到厄舍和他的老師反應過來這熊孩子的精神體在幹什麽的時候瞬間冷汗都下來了——精神體雖然強大,但是一旦受傷幾乎是不可逆的,特別是一邊是一個成年的兇獸一邊還是個連牙都沒怎麽長全的幼崽——獵豹好看歸好看!但人家也是個貨真價實的食肉動物!

……還是只吃新鮮的食肉動物!

但是讓他們心驚膽戰的血淋淋的畫面并沒有發生,那只豹子在毛團的锲而不舍的□□下終于纡尊降貴的睜開眼睛,它擡起腦袋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毛團,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叼着這個毛團的後頸皮,甩着那條大尾巴轉身就走了。

“啊啊啊啊啊——!!!”

原本還一臉漫不經心的青年被吓得跳了起來,也顧不上什麽規矩了,擡腿就跑了過去:“放下我的……”

他的聲音像是被什麽東西強行掐死在了喉嚨裏似的,在跟着獵豹跑過拐角後戛然而止。青年的導師頓時覺得不對勁,本來也想跟着跑了過去,但是考慮到現在呆在那裏的人是誰又不敢動了。

——這棟小別墅的拐角處的是一處清幽雅致的小花園,獵豹靈活的越過薔薇花叢,把毛團放在了它主人的腿上,這只漂亮到能讓人忽略它潛在危險的優雅野獸被女人的手指撓了撓下巴,随即惬意的打了個呼嚕,在女人的輪椅旁邊重新趴了下去。

厄舍·弗爾在看見那名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後的第一眼,就沒辦法出聲了。

這個青年人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呼吸和聲音,乃至于周圍的一切在同一時間內從他的意識中消失掉了,年輕的哨兵那極為敏銳的感官全部放在了那個女人的身上:她肩頭垂落的發絲,身上沾染的玫瑰花香,她的眉眼輪廓,修長的脖頸,泛着病态蒼白的肌膚和單薄清瘦的身體,她伸長手臂時細膩的肌膚與襯衫摩擦發出的極為細微的聲音……這些東西在厄舍·弗爾無比貪婪的所求之下,像是一股遠勝天堂般的幸福洪流,再一點都不剩的被這個年輕人吸進了自己的體內。

“——厄舍·弗爾?”女人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一點也無損于她那份凜然的傲慢,她擡起頭看着那名正在發呆的年輕人,微不可查的皺起眉:“這是你的精神體?”

“是的,女士!”

她拎起腿上趴着的這只毛絨絨的小團子:“……哈士奇?”

“……是幼狼,女士。”

“哦。”女人點點頭。“忘了自我介紹,我名叫麗姬娅·米勒,是負責你近段時間精神自我構築和自我梳理的老師。”

“是的!米勒老師!”

女人有些頭疼的揮揮手:“不必那麽大聲我聽得見……也沒必要叫我老師,我早就從軍校辭職了,現在去那些白大褂那裏報個到做個檢查,等一下我會去看看你的精神數值。”

“是的!……麗姬娅小姐!”

沒過一會,厄舍的導師就看到這小子抱着自己的精神體,一臉魂不守舍的走了過來……那步子都是飄着走的。

這混賬小子走到他老師面前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師,麗姬娅小姐就是你說的那個向導?”

他的導師神情複雜的點點頭。

厄舍的臉都扭曲了。

普通?殘廢?平平無奇???

“……老師你什麽時候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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