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病入膏肓(終)

他們兩個在魯昂居住的這段日子裏, 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度假。

厄舍這段日子裏像是死死攥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幾乎可以說是無時無刻都黏在她的身上;一到了晚上, 他更是恨不得把鳳非離拆碎了從頭到腳吞進肚子裏最好一根頭發絲都不留, 對此,原本态度疏離冷淡的鳳非離卻意外地表現出了十二分的縱容——

她縱容着厄舍的胡作非為, 和各種在其他人眼中早已算得上冒犯的親密舉止。

因為這對她來說, 這一種過程其實是“飼養”。

獵豹進化出了最快的速度, 是地面上當之無愧的短跑之王, 三秒之內就能加速到最高速度, 這樣的爆發力極為罕見,但是它為了這種速度失去了太多,比如耐久力、具有威懾性的大型體型、爪牙的鋒利度等等, 即使捕獵到了獵物也會因為身體孱弱而導致獵物被奪走,所以這一物種為了活下去必須要找到其他可以提高狩獵成功率的訣竅——比如說,最大限度的靠近自己的獵物。

然後, 一擊致命。

鳳非離很類似于這種動物, 但她又不是動物。

她自己就擁有靈魂分裂的特質, 能若無其事的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隐瞞這麽久自然是基于她對于自己足夠了解,久病成良醫, 大概就這麽個道理。

所以鳳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種“疾病”的好處和後遺症,對她這樣的家夥來說沒有什麽人是比自己更能了解自己的, 與另一個人格之間的相處關系既是共生同死, 也是永遠不會停下的厮殺博弈;上一個世界造成的損傷由另一個自己承受了過去, 那麽她也得找些足夠補償的東西回來才成。

厄舍弗爾是意外之喜。

這只忠誠的幼狼将自己所能擁有的一切東西送到了她的手裏,

而厄舍的靈魂和精神只給她一個契機鳳非離就能摸到入侵的法子,第一次入侵他精神之中的時候鳳非離甚至忍不住失笑,因為她所觸碰到的靈魂還是個年輕的幼崽呢。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饑腸辘辘的狩獵者可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放過他,她将這個可憐的小家夥“飼養”起來,用這個不顧一切的投向自己的小可憐作為勾引另外一個大型獵物的誘餌。

小的她不吃,大的那個總不能還一口都給不碰吧?

本來就是違規的對象,手腳幹淨些也就是了。

她高興自己擁有了同類,但是又不會允許這個小家夥繼續長大直到成熟,分裂靈魂造成的傷口要麽吞掉另一個自己,要麽永遠去狩獵其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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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厄舍黏在麗姬娅的身上在她的脖子上舔舔蹭蹭的功夫,這兩人的精神體也湊在了一塊,獵豹慢悠悠的舔了舔苔原狼的腦袋,任由它興奮的在自己柔軟的皮毛上蹭來蹭去。

“我很害怕,麗姬娅。”鳳非離坐在厄舍的腿上,忽然聽見小狼崽小聲的念叨起來,他的手掌探進襯衫之中撫摸着她光滑的後背,紅色的疤痕顏色越來越淡,麗姬娅的身體狀況也在漸漸恢複。

他能感受到女人的精神力猶如深海,在無知無覺之間将他密不透風的包裹起來,而厄舍像是被塞壬蠱惑的人類,被女妖的歌聲迷惑之後心甘情願的溺斃在其中。

——年輕的哨兵在這種隐秘的窒息感中得到了病态的滿足和幸福,似乎連帶着那份殘損的靈魂也得以填滿。

當女人偶爾會把精神屏障故意裂開一個口子讓他察覺到與另一個自己之間依然沒有斷裂的關系的時候,他總會把炫耀與得意的情緒包住一點麗姬娅的信息素傳遞回去,任由另一個自己嫉妒到發狂跳腳。

“你明明知道我要做什麽?”女人輕笑着反問,任由粗糙的手指撫摸她後頸上隐藏的腺體:“而且我也不會因此給你支付報酬。”

——她殘破,無情,無愛,她的感情是模拟學習的結果,是世人口中最冷血的怪物,如果扼殺靈魂掠奪感情算得上是一種罪惡,那麽她大概就是最窮兇極惡的犯罪者;她的身體就是個柔軟的冰塊,只能把湊上來試圖給予她溫暖的人活活凍死。

她甚至不知道愛這種東西究竟價值在哪裏。

她哪裏值得被愛,她哪裏需要被愛。

厄舍隐約觸碰到了她的藏在這蠱惑人心的迷人微笑之下潛藏的危險與冷漠,所以他聰明無比的從來不去和她祈求她的愛情,青年即使現在聽到這句話只是神情迷戀的舔了舔她的喉嚨,在上面制造出嶄新的紅印:“……這就是報酬了。”

麗姬娅要做什麽他都無所謂,他本來也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他要自己的命,他心甘情願的給;她若是要自己另一半的靈魂,那麽他會想盡辦法雙手獻上。

鳳非離的手一下一下的撫摸着他的頭頂。

“厄舍,你可真是個好孩子。”

她的手指放在了他的脖子上。而厄舍的反應像是那只剛剛成年的年輕苔原狼一樣,近乎溫順的将自己喉嚨湊到了狩獵者的手裏。

女人的手指貼在那裏的皮膚上,她依然坐在他的腿上,擡頭看着花紋精美的天花板。

那只修長的手沒有按着厄舍自己預想的那樣輕飄飄的捏斷的喉骨,緊接着厄舍就感覺到了某種冰冷純淨的寒意順着她指尖的位置,像是一滴水打破安靜的水面一樣融入了自己的血肉之中,延伸到了某種他無法察覺到的位置——比肉身更加虛幻,比精神更加遙遠,那麽自然而然的融入了自己的體內——

像是荒野中悄無聲息踏着腳步潛伏在草原之中匍匐等待的某種優雅又迅捷猛獸,在被微風吹拂的沙沙作響的草叢之中了,露出了一雙冰冷美麗的金色獸瞳。

他的意識在那一瞬間突然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鳳非離慢悠悠的收回天花板上的視線,對上了一雙與厄舍截然不同的眼睛,種種複雜沉重的感情在那雙熟悉的眼睛裏一閃而過,最後釀成了風雨欲來般的狂怒!

而一旁趴卧的獵豹忽然猛地側過腦袋,鋒利的牙齒一口咬住了公狼的喉嚨!

于是她終于笑了,那笑容優雅又寧靜,使得她那一刻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男人印象之中的樣子。 “——抓到你了,記不住名字的死人先生。”

女人慢條斯理地從他腿上站了起來,在一邊蹲下身子對着被咬住喉嚨的苔原狼伸出了自己的手,男人只聽得作為自己精神體的苔原狼發出一聲細細的哀嚎聲,還沒等他轉過腦袋就忽然覺得腦中一陣猛烈劇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輕一點!萬一打壞了神經系統我可就沒辦法感受到疼痛了。”他的腦袋垂了下來,像是不大滿意的嘀咕道:“直接廢掉了精神體,這可不符合正常的審訊手段。”

那已經不是厄舍的聲音,而是電話裏的那個聲線。

“要抓你還真的不太方便不是嗎?所以為了避免你突然逃跑,我得用點小技巧才成。”

鳳非離站起來笑眯眯的反問道,像是剛才一臉漫不經心敲斷了苔原狼脊骨的不是她一樣。

“把你勾出來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和時間呢。”她愉快的摸了摸男人的臉頰,手掌溫度低得驚人。

“厄舍”似乎是想要去抓她的手,卻發現自己身上明明沒有任何的捆綁束縛偏偏就時動彈不得——“這是精神控制?”

“嗯……随你怎麽解釋都可以~”鳳非離聳聳肩,“我原是打算讓你再死一次的,不過現在看起來……你似乎還有些其他的價值?”

男人扯扯嘴角,語氣暧昧低沉:“我可以讓你知道我的其他價值在哪裏。”

“啊……你指的那方面這一點就算了,我已經很清楚了。”鳳非離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麽監視我這麽久的?”

“在你每日的飲食之中滴入我自己的血就可以。”男人的目光絲毫不加掩飾,他專注而瘋狂的注視着鳳非離身上的每一個部位,眼神充滿了熱切的渴求與愛慕:“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你說的那麽認真,那你知道當你暴露出你自己是誰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我會再殺你一回嗎?”

“這個身體我以為你還算喜歡?”

“我喜歡你,我要殺死你,這兩件事對我來說又不矛盾。”

“……哦,”他勾勾嘴角,意味不明的嘆息了一聲,笑容裏充滿了無奈縱容的意味:“你這個不可愛的女人。”

鳳非離無動于衷。

“可惜我還以為趁着你喜歡上這個身體的那一刻再過來的……但是我是低估了你,還是高估了我自己呢?我不指望你愛我,我也不指望你喜歡我……不過現在看起來我最後的願望好像也不能實現了。”

他絮絮叨叨的念叨着,鳳三歪了歪腦袋,對他後面那句話生出了幾分興趣:“你的願望是什麽?”

于是“厄舍”的臉上露出來一個十足深情的笑容。

“——如果你能只殺我一人就好了。”

他喃喃念道。

“啊……看起來好像不可能了呢。”

鳳非離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喉嚨上,這回可不會只是精神控制那麽簡單了。

獵豹已經咬斷了苔原狼的脖子。

“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男人的目光貪婪的看着她那雙漆黑冰冷的眼睛。

那裏沒有映出自己的影子,想必以後也不會映出任何人的影子。

“阿撒茲勒……那個可憐的惡魔先生。”

他輕聲說道。

“我看見他吃掉了你割掉的羽翼……想必他來找你的速度會比我快得多吧。”

“嗯,不錯的消息。”

鳳非離應了一聲,緊跟着她的話尾,安靜的空氣裏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咔嚓聲。

她看着男人無力垂下的腦袋,拿了塊帕子擦了擦手。

“……不過阿撒茲勒是誰……啊,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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