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個秘密

第六十五個秘密

“尋到靈脈的人還不出來麽?”千鶴問,成功将本該放在皎皎身上的焦點全部轉移。

“聽神君這麽說,真的有人尋到靈脈了?!”

“唉,差一點就能找到……”

“找到靈脈的不會是最後被送出來的那兩人吧?”

衆人紛紛猜疑,都懷疑身邊的人暗藏靈脈,但在神君眼皮子低下想搶奪只怕不可行。

他轉移話鋒,無論展歌的失蹤與自己有沒有關系,他顯然在包庇自己。

奇了,他不是一向最讨厭自己的麽?

皎皎深深地皺眉,她不以為這會是什麽好事,自己的易容術若他想探查就能探查,依照她的實力對上千鶴根本避無可避,這也是她之前躲避千鶴的原因。

他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蹊跷的是,他并不訝異疑惑明明死得不能再死的人,為何又全須全尾地出現,好像他早就知道背後的緣由。

皎皎更不會以為是自己感動了石頭做的千鶴,背後肯定有莫大的陷阱在等着她。

“弟子找到靈脈。”石岚從靈識空間拿出那枚螢石,一時光芒大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們都想一睹當初神君飛升留下的靈脈到底是何模樣,即使遠遠看上一眼都與有榮焉。

那顆螢石呈多面體,沒有歷經打磨的原始粗糙模樣,隐隐約約有玉髓流動,自中心散發的光芒光可鑒人——這就是神君飛升留下的靈力結晶?

着實出乎意料。

“這不就是個稍微好看點的普通螢石麽……?”有人嘀咕道,但在萬籁俱寂中尤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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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是想随便拿一個東西來糊弄人說是靈脈吧?畢竟自神君發話,間隔半晌都沒有人站出來回應,沒有一個人拿到靈脈也說不定。

但這個念頭很快便被否決了,因為他們凡夫俗子不知道靈脈長相如何,但神君怎會不知?這種把戲豈能糊弄過神君?

可承認這就是靈脈,屬實難為人了……

千鶴平靜地看向那身處輿論風暴中心的煙黃色身影,他僅僅掃過去一眼就看出石岚的真身。

極寒北地的銀狼族麽?資質不錯,怎麽會跑來無華派?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他偏不怕那些作妖的事。

千鶴正要啓唇,被一道朗朗女聲堵了回去。

“弟子也找到了靈脈。”皎皎拿出另一塊比石岚手中更大的螢石,樣子相差無幾,只是形狀更大。

???懷疑的衆人頓時又不敢确定了。要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靈脈,他們可以撿一堆來!

一直平靜不言的千鶴突然呵笑了一聲。

衆人:果然,神君動怒了吧?竟然敢随便拿一顆石頭糊弄人?

石岚一直保持着獻上螢石的動作,心如擂鼓,見皎皎又拿出一顆螢石來,結合千鶴表現和在場所有人的心思,他茅塞頓開。

他原本不相信靈脈是顆普通螢石,但這是那人臨死前交予她手上的必定不會有錯,加之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能拿出靈脈,他便冒險試一試。

果然,這裏面另有玄機。

皎皎手捧螢石,她直視高高在上的千鶴,若仔細看會發現她眼中隐有逼迫的意味。

一介小小修士敢逼迫神君。說出去誰會信?

可她偏偏就敢。

——“我們直上當初神君飛升的地點,然而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是故我懷疑根本沒有什麽靈脈,這是我随便撿的一顆螢石,姑且可以一試。”

彼時,陸兒為她擋下漫天攜着毒火的梨花針,炙熱流淌的血液濡濕他們之間接觸的衣物,他一定是極痛的,但還是保持着冷靜同她說完。

她憑什麽敢逼迫神君?他特意選在百年祭奠,八方門派雲集的時候搞事情,若讓大家知道貴為九重天的神君拿一個不存在的東西愚弄世人,他會怎樣?

他們九重天的神仙不差與天同壽,不差青春永駐,偏偏最看重的就是顏面。

眼下,就算她拿着一塊普通的石頭說是靈脈,他都得睜眼說瞎話。

陸兒一心向她,不會騙她,而她也一直信他。何況,這也像是千鶴能做出來的事。

千鶴笑了,他原本想的是入禁地,尋靈脈,那是當初夕月飛升的地方,若夕月在此自己一定會有所感應,到時候把他的元神逮回九重天,此事便了結。

未想夕月先一步尋到她,為了護她,不惜以剛烈的方式堕入深淵,他來晚一步,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夕月的元神一“死”,代表着歷劫結束,會自動回到體內。

夕月真是極為看重她,默默作了那麽多事,就連忘掉一切的元神都本能地護着她。

可嘆,可嘆。他是不是該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拍手稱好?

“很好。”千鶴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不少人當場震驚:神君承認了?那真的是靈脈?!

至此,無華派二位弟子不約而同尋到當初神君飛升留下的一分為二的靈脈,神君兌現諾言,攜其二者同上九重天宮。

皎皎離開無華派前沒有再見過雲深,據說他被強制送出禁地後,是無華派的接引弟子發現他已深度昏迷,但不傷及性命。

皎皎撫了撫衣角灼燒的痕跡,角落裏的元澤長老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後,靈根受損,這輩子怕是都不能登天道了,他雙手遮掩面容雙肩聳動,不知是為自己永遠無法修煉而傷神還是因女兒失蹤而悲傷難過。他為了修道,抛棄結發妻子,便将所有的情感都放在這一個身上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女兒身上,養成她張揚跋扈的性格,若非如此,也不會落得個這般田地。

只能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九重天千秋林,似有四季之分,霜葉凋零,枝幹寂寥。

偌大宮殿中,華貴床榻上靜靜躺着一人,他身長纖瘦了不少,羽睫在眼下投出一層陰影,忽然陰影動了動,他睜開了眼,一雙墨水般漆黑的瞳仁邊緣綴一抹星藍色,像一彎月,萬物刻入眼,驟然一片如同紅寶石般的色澤悄然閃過,他并沒有察覺,直起身坐在床榻邊緣。

他指尖撫上太陽穴,一幕又一幕的場景浮現腦海。

那是他為了修複自身,脫離軀殼,下界歷劫的元神所經歷的一切。

蒼茫雪山,雪叢莽莽中,她喚道:“陸兒。”

那是他曾經的名字。能再次從她嘴裏念出,真的是久違了。

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果然複活了。

魔族攻上九重天,夕月激發潛能,動用神魂之力打得魔族落荒而逃,就連魔族少主郗鳳都差點隕落,衆仙家一面感慨神君神威,一面又懼怕神君當時佛擋殺佛、神擋殺神,殃及不少自家人的作勢。

生也好,亡也好,治愈溫潤也好,屠戮黑化也好,不過只是為一人。

她都隕落消散了,自己還有什麽好執着的呢?不如一道墜入名為黑暗的深淵。

雖然有一個名為劇本的東西早就預示,可他只想撕碎它,覺得天道不公。

這是他當時心中所想。

後來,西王母駕臨,止住他繼續毀天滅地。夕月醒來後,守着受損殘缺的神魂終日抱着酒壇。

千鶴急沖沖地沖進千秋林,他一聞到那股子濃烈的酒味,就知道那是世間最濃烈的酒釀,凡人喝上滿滿一壇,就是真正的醉生夢死,去見閻王。

一地的酒壇碎片,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捏了個清潔咒,才在幹淨的地上找到那醉倒的人。

他氣急敗壞,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夕月!你能不能振作一點,我根本不想處理那些個天上地下的煩心事!”

“你給我醒醒酒!”

“夕月!”

他仍然是一副叫不醒的模樣,氣得千鶴松開他的衣領,任由他摔跌在地上。

“瞧瞧你,哪裏還有什麽神君的威嚴模樣?不過是死了一個該死的人,她為你擋刀已經是她的福氣……”

“你說什麽?”一直未有動靜的人,終于出聲,聽到那個人,他睜開眼,眼中盡是清明之色。

千鶴怒極反笑,“現在你終于肯清醒了?我說,她死了!你還想怎麽樣?你就算喝酒喝到死,她也不會死而複生!”

“你說得對,我在這裏喝酒于事無補。”

聽到他這句話,千鶴以為他終于清醒,未曾想他下一句話令他大為震驚。

“我要讓皎皎活過來,不惜一切代價。”夕月手裏攥着一個透明的琉璃瓶,那是南海出産的最堅硬的材質,裏面盛放着兩點渺小如螢火的光點,若不細看只以為是個空空當當的瓶子,“是我錯了,是我太膽小,是我害怕她恢複前世的記憶就會遠離我。”夕月眼角泛紅,将那琉璃瓶捂在胸口,離心髒最近的地方,卑微至極道,“可這又有什麽好怕的呢?總比她消散成一抔黃土來得好,我不該為一己之私,剝奪她的記憶。”

“你!你在說什麽?那是誰的殘魂?”千鶴心中有一個答案,但他不敢相信,“是不是五百年前,你大弟子的殘魂?”

他眼見夕月,聽到“大弟子”這個詞,眼睫都顫了顫,輕輕颔首。

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夕月下界處理人間災禍,回來後還帶了一個人族女子上九重天,并将她收作自己的大弟子,當時便引起不小的震撼,但因那女子天資斐然,加上夕月一心庇護,反對的聲音漸漸消失。

可不久,那女弟子便擅闖南海中心,盜走了定海明珠,導致海嘯疊起,吞沒沿海百姓,事情敗露後才被捉拿回九重天。

她本該受到褫奪靈根、九九八十一根銷魂骨釘的懲罰,最後魂魄俱消,不複存在于一世的,但因其是神君弟子,看在神君顏面下網開一面,受了九九八十一銷魂骨釘後便堕入牲畜道,永世不得修煉。

可不久後,夕月因下界處理災禍而受的傷竟無藥治愈。

當時在玉雪宮燙着撥霞供的千鶴聽聞此事,微微停了停筷箸,他似乎抿出了什麽,但并未說一字。他最讨厭麻煩了,才千方百計把所有職責推給夕月。

千鶴百味雜陳,如果說其中的一點殘魂是那大弟子的,那另一點呢?

“夕月,你是不是藏了什麽事?為什麽不說出來?”

夕月垂眸,他道,“我不能說。”

“呵,随你罷。”他不管了,也不想管了,都是麻煩。皎皎居然是那個大弟子的轉世,甚至還與另一個他不知道的,與夕月關系頗深的人有關。幾千年來,夕月除了在那個大弟子上,何曾有過像今天一樣失态的模樣?如果不是在九重天當神君的日子,那只有一個可能——在他夕月還未飛升前。

他癡癡念念的三個人竟都是一個人麽?

只有一個人的魂魄,哪怕是殘魂才能利用,使之複活。

頭疼,真的頭疼。他不想深究了,倒不如走掉。

夕月站在桃樹下,猶如那日眉間朱砂鮮豔欲滴,星眸映寒潭,哪裏還有半分酒醉的迷亂,他閉眸動用渾身靈力,丹田高速運轉,手中的琉璃瓶破碎,一團又一團像雲朵棉花般的靈力輕柔地裹住殘魂,一具肉.身形态在光芒中隐約呈現。

當用盡體內最後的一絲靈力,神魂的裂隙更大,帶來的疼痛讓他直不起身,不得不扶住一旁的桃花樹幹。

耗費極大的代價,只能重塑一個雛形,雛形會随着她自己的實力提高而展現原來的模樣,但這已經夠了。

身前的光暈漸漸縮小,最後化作一顆流星落向人間。

夕月欣慰地笑了笑,此時此刻,他一頭及腰青絲失去原有光澤,幹枯無光,眉間的朱砂痣暗淡,唇色蒼白,整個人都十分憔悴。

即便如此,他強撐着來到極寒北地的必經之地,剝離出自己的元神,看着手裏那一團毛絨絨的雪白團子,那是他的原型。

“一定要替我好好守着她。”他又想到什麽,咬着唇,“她回想起一切,一定不想再見到我,不能再用我的樣貌了。”

手中毛茸茸的兔子原型緩緩長大,隐現出一個清瘦少年的身形。

“是幼年的模樣麽,這樣也好。”黑暗湧上視野,夕月的身形漸漸變淡變透明,最後化作一束光,浮于半空,消散在雲層間。

夕月剝離元神後,軀殼裏殘留的意識消散,軀殼自動回到九重天。

只留原地,一個影子在白光中隐現,耀光褪去後,是一個衣衫素白的少年郎,他一雙紅寶石般的水眸讓人見之驚心動魄,一對白絨絨的兔耳順服地貼在臉側。

遙望遠處橫亘連綿的山脈,他找到一處莽莽榛榛的地方,藏匿其中。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要等來一個人,守護好那個人。

元神回歸,帶來他經歷過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重現。

夕月接納着一切,看記憶中的皎皎時而深沉思索,時而愁眉緊鎖。

又是喟嘆又是哀愁,她好像漸漸長成,并不需要自己了。

“篤篤——”

殿門被人扣響,他居住的千秋林一向清冷無人,除了他元神歷劫後,千鶴專門派人來照料守護。

“何事?你且說。”他沒讓外面的人進來。

外面畢恭畢敬的聲音響起,“察覺到神君蘇醒,現下三重天正舉行拜師禮,鬥膽過問夕月神君可要前去出席?”

拜師禮?他的元神曾将“靈脈”交給皎皎,看來千鶴是真的将皎皎帶回來了。

夕月回應道:“知曉了。”

去,怎麽不去?

殿門外靜候的小引路仙聽到沉重的殿門開啓,他擡眼望去,一下子便怔住了,他從沒見過那麽好看的神君。

一襲深藍色的君裝以銀邊勾勒,腰間系着銀藍色的漸變宮縧,青絲高束在君子玉冠中,完全展現出額間的一點朱紅,他眼中藏匿星河,流轉間光輝熠熠,他好像又和以往不一樣了,嘴角含笑溫而不親,多了一分淡淡的疏離感,卻又格外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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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激動,終于寫到夕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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