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氣越來越熱,校園裏驟然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怎麽看都怎麽覺得空曠。
賀嘉時趴在欄杆上,看着對面空蕩蕩的教室,心裏更加煩悶。
他長呼兩口氣,簡直燙人,轉身回到教室,走到秦言身邊,于是捏捏秦言的耳垂,低頭問他,“別老坐在這兒了,出去轉轉吧?”
這悶熱的鬼天氣讓秦言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他卻搖搖頭,固執地說,“不去了,馬上就期末了。”
賀嘉時皺着眉頭,用手背蹭了蹭秦言的臉,“走吧,又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整天學,你不累麽?”
秦言本就焦慮,聽了賀嘉時的話更加煩躁,他一臉不耐煩,抿了一下嘴,剛想說點什麽,孟思思正風風火火地從門外走進來,看到他倆湊到一塊兒,随口嘀咕了一句,“你倆關系可真夠好的。”
秦言的臉驀地一紅,溢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賀嘉時也擡頭看了孟思思一眼,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瞧秦言沒拒絕,就一邊揉着秦言的腦袋,一邊說,“走啊,出去轉轉,你老坐着對身體不好。”
不知怎地,秦言突然覺得別扭極了,他四下打量了一圈,把賀嘉時的手從自己頭上拿下去,小聲抱怨了一句,“你幹嘛啊,那麽多人看着呢……”
賀嘉時低聲笑了兩下,正想說“別人看着怎麽了”,後面的王麗莉就冷不丁地擡起頭來,那眼神有些複雜,像是有話要說。
賀嘉時被王麗莉看得心裏發毛,上課時戳了戳自己同位兒,問道,“咋了?”
王麗莉看了賀嘉時幾眼,終于說,“你不覺得你倆……在班裏表現得太親密了麽?”
賀嘉時一愣,頓時想起去年的夏天,在圖書館裏,秦言脖頸上那赤紅的一片吻痕 。他的表情僵了幾秒鐘,沒回答王麗莉的話,反而用胳膊肘碰了碰王麗莉的胳膊,“你……”
“你知道了,對吧?”問出這句話後,賀嘉時反而多了幾分坦然。
他與秦言雖是同性,卻愛得坦坦蕩蕩,沒什麽見不得光的。更何況,他自知王麗莉不會亂嚼舌根。
王麗莉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她轉過頭看了賀嘉時幾秒鐘,“你們也不是非要瞞着我,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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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嘉時低頭笑了一陣,“是,我們又不是非要瞞着你倆。”
王麗莉“噗嗤”笑出聲,“我倆?那位可看不出來。”
想想趙一鳴遲鈍的傻樣,賀嘉時也笑了,“唔,那就是他傻了。”
不知怎地,賀嘉時非但沒有緊張不安,反而覺得甜蜜:他與秦言的感情,竟然真的一直被人關注着,再不是藏匿在角落中的秘密了。
他與秦言從最好的朋友走到了親密無間的情侶,情與義都融入到了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倘若不是秦言,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愛上同性,同樣的,秦言也是如此。
在喜歡彼此之前,他們是全然的白紙兩張。
這份感情生根太早,以至于從來都沒給彼此留下過另一種可能。
所以他們只能相愛。
正是由于他們之間這種誕生于啓蒙之前的愛情,所以他們對性向的認知存在某種模糊,而正是由于這種模糊,讓他們一直有意無意地遠離着同性這個圈子。
他們不認識其他的同性戀人,也沒聽說過身邊還有誰與他們的境況相似,因此這份感情向來是個只屬于彼此的秘密,而一直無處吐露。
如今,賀嘉時終于找到了可以和盤托出的對象。
“我跟他……我倆是認真的。”
王麗莉只要在學校裏,就慣常“一心向學”,哪怕與賀嘉時做了兩年的同位,也很少閑談。只不過,這次她卻少有地合上了課本,認真說,“我知道。”
明明王麗莉說着“我知道”,可不知怎地,在她面前,賀嘉時竟有些心虛,于是他強調,“我們……我們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
王麗莉點點頭,“我相信。”
“可是,你們倆……在別人面前太親密了。”
“嘉時,這樣不好。”
“我已經聽到孟思思她們幾個說你倆關系好很多次了。”
賀嘉時舔舔嘴唇,用極低的聲音小聲反駁,“我倆關系本來就好啊。”
王麗莉頗為無奈地瞅了他一眼,“她的意思是說,你倆般配,你倆像是在談戀愛。賀嘉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賀嘉時背後一涼,只得承認,“……我明白。”
王麗莉苦口婆心,“莫說學校裏本來就嚴查早戀,更何況你倆這種了。再說了,馬上就高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倆還是小心為妙。”
賀嘉時撓撓腦袋,“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回到家,秦言正刷着牙呢,賀嘉時就從身後抱住他的腰,親親他的臉頰,沒提王麗莉的勸誡,只說,“我把咱倆的事告訴麗莉了。”
秦言一愣,笑笑,把嘴裏的泡沫吐掉,“麗莉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她跟你說什麽了?是說咱倆在班裏關系太親密麽?”
賀嘉時有點挫敗,他把頭搭在秦言的肩窩,“嗯,你怎麽什麽都猜到了?”
等秦言洗漱完,他回過頭看着賀嘉時,用濕漉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啧啧”兩聲,“因為我厲害呗。”
賀嘉時有點無奈,在秦言的額頭上留下一個吻,“嗯,就你最厲害。”
秦言坐在洗手池的臺面上,胳膊順勢環住賀嘉時的脖子,細長的兩條腿盤上了賀嘉時的腰肢,賀嘉時抱着他,細細與他接吻。
一吻結束,兩個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賀嘉時撫摸着秦言的後背,“我多注意。”
“嗯。”
過了許久,賀嘉時方發出一聲嘆息,“等以後就好了……等以後,咱們就不怕了。”
期末考試的第二天,賀嘉時在考場遇見了半年沒見的邢楠,邢楠剛剛生産完不久,胖了一些,臉色透着過分的紅。
賀嘉時走上去,“邢老師,今天您監我們這個考場?”
邢楠笑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她拍拍賀嘉時的肩膀,“是啊。嘉時啊,最近學習怎麽樣?考試別太緊張。”
賀嘉時與邢楠雖只有區區一年的師生緣分,可對他而言,邢楠卻對他的成長彌足重要。
賀嘉時笑笑,點點頭,又問,“老師,您生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
一提到孩子,邢楠的臉上頓時寫滿幸福,本就紅潤的臉龐,看上去就要熟透了,她拿出手機,找出孩子的照片,遞給賀嘉時,“你看,是個女孩兒。”
師生倆沒閑聊太久,考試就要開始了,賀嘉時趕緊回到位置上,等待着邢楠和另一外監考老師發卷。
這是高二的最後一場考試,等答完這份生物卷子,他們就要告別高二時光了。
天氣太過炎熱,小小一間教室裏塞滿了學生,有幾個瞬間,賀嘉時甚至覺得教室裏的氧氣就快不夠用了,胸口悶得發疼。
他一邊做題,一邊拿張紙巾擦汗,還沒做完選擇題呢,突然聽到講臺上傳來“哐當”一聲悶響。
此時,考場裏的學生正專心致志地寫着最後一張卷子,聽到這聲悶響後都被吓得一個激靈。
賀嘉時連忙擡起頭,卻看到邢楠正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賀嘉時瞪大了眼睛,他“嘭”地站起來,而其他同學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教室瞬間嘩然,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口中念叨着,“這是怎麽回事兒?”
與邢楠一起監考的男老師連忙蹲下拍拍邢楠的肩膀,“邢老師!邢老師!你怎麽了!你還好麽!邢老師!”
賀嘉時心急如焚,他兩步走過到講臺前,蹲下身來,心髒“砰砰砰”地快要從懷中跳出來了。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勉強鎮定,把手放在了邢楠的鼻子下,十秒過後,他“噗通”跌在地上,喃喃道,“沒有呼吸了……邢老師沒有呼吸了。”
作者有話說:
文中邢楠老師的事情,正是發生在我高二時的。那時候她剛剛生完二胎,才休完産假沒多久,監考時,在大家面前猝死了。她是個非常負責、非常善良、還有點腼腆的老師,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和兩個深深的梨渦。她走後,我時常想起她,非常懷念她。希望她的家人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