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賀嘉時親了親秦言的額頭,“怕什麽?言言,你到底怕什麽?”
秦言在他懷裏搖了搖頭,又不講話了。
賀嘉時心中愈發迷茫了。他與秦言認識了那麽久,自認為了解秦言,可這段日子以來,他愈發覺得自己對秦言捉摸不透了。
“你到底怎麽回事啊?我怎麽感覺……感覺……”
賀嘉時本想說,感覺自己越來越不認識他了,可這樣講,對他們兩個人來說,未免太過殘酷。
他們明明應該是最能理解彼此的人啊。
可有些話就算他從未宣之于口,秦言也讀出了他的意味。
他知道賀嘉時一直在忍讓他,包容他,他更加知道,賀嘉時根本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賀嘉時也只不過是個學生而已。
可他已經別無他法了。
他只能向賀嘉時發洩着自己的焦躁,他只能向賀嘉時“求救”。
他從未像現在一般的需要着賀嘉時,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哪怕他心知肚明,一切分明都沒有用。
賀嘉時反複親吻着他的臉龐,撫摸着他光潔的後背,“不怕,言言,你什麽都不要怕。我永遠陪着你。”
有時候,秦言寧願自己能相信賀嘉時,好讓自己一宿安眠。
第二天,秦言又變得沉默起來,他不常說話,卻一直要賀嘉時陪在身邊,陪他看書,陪他做題。
賀嘉時不敢惹秦言,一直坐在他身邊,或是寫寫作業,又或是玩會兒手機。
不過,賀嘉時沒在家閑太久,過了初三,初四一早又回到裝修隊報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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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不在的時間裏,秦言多半會坐在書桌前,焦慮而煩躁地看着手中的作業。
每當傍晚,秦言總會躺在沙發上,望着夕陽的光,打在地板上。
而後,起身做飯,再在餐桌前,焦慮地等待着賀嘉時回家。
吃過晚飯後,賀嘉時偶爾會帶他一起出門,可秦言最近實在太過黏他,就連走路時,也要扯着他的衣角。
小區裏滿是學校裏的老師與學生,賀嘉時頓時有些尴尬,悄悄對他說,“秦言,人家都看着呢。”
秦言一愣,連忙收回自己的手,只是往後,他就更加不願意出門了。
賀嘉時雖然遲鈍,但還是發現了秦言的情緒,睡覺前,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咱們住的是學校家屬院,有多少老師、同學啊,被人看到了不好。”
秦言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這樣不好,也自然清楚賀嘉時對待他是真心的。
可他控制不住那些沒道理的情緒,偏偏就是覺得委屈。
賀嘉時瞧他仍是不開心,撓撓頭發,無奈地說,“你別再跟我鬧脾氣了行麽?我這一天天的,真是挺累的。”
秦言點點頭,把自己的表情藏在陰影中,強忍着心中沒由來的煩悶與酸澀說,“行了行了,睡覺吧。”
這個寒假,賀嘉時賺了六千塊錢,他一分沒動,原原本本地全都轉給了秦言,還說,以後會給他賺更多的錢。
秦言臉上的笑容終于不再是違心的,他沒推脫,直截了當地收下了,就仿佛他們之間本該如此。
寒假結束後,二輪複習如火如荼。
二輪複習較之一輪複習,難度明顯上升了一個層次,題目更綜合了,考查點也更靈活了。
随着複習壓力的不斷攀升,課業難度的不斷加大,再加上長期焦慮,得不到休息,秦言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學習越來越吃力了。
明明他的基礎很好,明明他一直都名列前茅,可一道道題目,一張張卷子,偏偏就是想不出、做不對、答不好。
越是沒思路、不會做,就越是緊張焦慮,而越是緊張焦慮,就更加找不到思路,如此往複,情況愈加糟糕。
他看着眼前的題目,拼命想要從密密麻麻的條件中找出有用的那些,皺着眉頭,想破了腦袋努力找尋解題的方法,可偏偏大腦一片空白,他什麽都想不出。
一次次測驗,一次次發揮失常,一次次看到老師投來的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一切都讓他無地自容,渾身發燙發熱。
可面對自己答得亂七八糟的卷子,他分明覺得這根本不是發揮失常,他是真的找不到思路。
月考前夕,趙中亞把牛超大誇特誇,說他拿了物理競賽全國一等獎,已經在準備北約、華約跟卓越的自主招生了。
秦言這才想起來,在那個賀嘉時與牛超差點大打出手的晚上,在那個自己被冠以“小鎮做題家”的日子,牛超竟不是因為所謂的“家裏出了點事兒”而突然離開,而是因為物理競賽。
秦言心中木木地想着,自己在省實驗讀書的這兩年半裏,既沒有得到老師的認可,又無家長替他逢迎,到現在,別說參加競賽、自主招生了,就連所謂的“北約”、“華約”與“卓越”,他甚至都沒聽人說起過。
不過,還沒等秦言走出失落,趙中亞又說,劉東的作文拿了新概念作文二等獎,正在學信網給S大遞交自主招生的材料呢。
這下,就連對成績漠不關心的賀嘉時都愣住了,他還從不知道,語文成績常年徘徊在一百分上下的劉東,竟還寫得出一手好文章。
午飯時,賀嘉時沒少跟秦言吐槽,吵得秦言腦子疼,最後,還是趙一鳴見多識廣,突然甩出一句,“你當他爸這些年在教育局白混了?”
趙一鳴放低了聲音,讓賀嘉時探過頭來,諱莫如深地說道,“我聽我姑姑說了,劉東他爸手底下剛分來一個大學霸,是人大中文系的呢。劉東得獎的這篇小說啊,是人家學霸替他寫好的。”
賀嘉時一怔,“不是?就這麽簡單?就這麽簡單就讓他鑽空子了?”
趙一鳴冷笑了一聲,“簡單?你以為二等獎那麽好拿?他爸生怕劉東拿不了獎,讓人家學霸給劉東寫了好幾篇小說呢!
賀嘉時還從未聽過這等勾當,驚得說不出話來,倒是王麗莉,隔了許久才問了一句,“那個人大中文系的願意替別人當搶手啊?”
趙一鳴聳聳肩,“他敢不願意啊?還想不想在單位裏混了?”
王麗莉悲憤地攪着碗裏的米飯,恨恨地說,“憑什麽!真是憑什麽!”
賀嘉時在賀家待了那麽多年,又在賀民、林楠夫妻倆那裏讨過了生活,自然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個道理,他嘆了口氣,突然為秦言和王麗莉覺得不值。
他們小城市的孩子,拼了命的為自己搏個前途,而這些努力,放在那些“天之驕子”身上,只不過是家裏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從來都沒有公平可言。
月考前的那個晚上,秦言失眠到後半夜都沒睡着。
他知道自己沒學好,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考出什麽好名次,他恐懼這場考試,更恐懼這場考試過後,別人會怎樣的看待自己。
與秦言料想的一樣,這次月考的難度陡然上升,無論哪一科,都再也不是之前“過家家”似的了。
極具區分度的題目,極富思考量的材料,讓秦言感覺難以招架。
他答得一塌糊塗,每考完一門,都更加的緊張,每考完一門,就在心中反複給自己判下死刑。
完了,這次真的完了。
渾渾噩噩間,六門考試結束,不過一個晚上的工夫,成績就被貼在了教室的一角。
秦言沒敢去看,可賀嘉時卻看了。
他尴尬地趴在桌上,仍在做題,裝作毫不在意。
賀嘉時深深地看了秦言幾眼,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沒說話,更沒讨打得問秦言一句,“你怎麽回事兒啊?”
秦言很慶幸賀嘉時的沉默。
等到賀嘉時上廁所時,他終于繞到了成績單前,匆匆一瞥,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後面,緊跟着的那個刺眼的5和81。
破天荒的第一次,他考了班裏的第五,全校第81名。
作者有話說:
文中的北約,華約,卓越都是自主招生聯盟。北約是以北大、北航、北師為首的,華約是清華、上交、中科大學啥的,卓越主要是北理、天大、哈工大等。現在好像已經是時代的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