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開學的前一天,賀嘉時陪着秦言沿着麗娃河走了又走,圍着校園轉了又轉,最後秦言将他送到大門口,目送他離開。
從秦言的學校到賀嘉時那裏,足有五十公裏的距離,将近要坐兩個鐘頭的地鐵。高中時代,他們心心念念的日日相見,如今都成了天方夜譚。
華師大裏,綠樹成蔭,建築別致,美麗的校園讓秦言向往不已,而在宿舍裏,教室中,他遇見的同學雖性格迥異,卻各自有各自的有趣之處,讓秦言新生親近。
在過去的兩個月裏,他幾乎每天都在期待着自己的大學生活,然而,當他真正邁入大學的校門,漫步在麗娃河邊,與新同學們一一照面,竟覺得一切都顯得有些不真實了。
他本能地依賴着自己身邊最真實、最熟悉的人,而賀嘉時也看出了他的緊張與不安,一直陪着他從正午待到傍晚,又從傍晚待到夜幕降臨。
直到實在太晚,賀嘉時才不得不離開。
不僅是秦言,賀嘉時也一樣在緊張着。他既擔心秦言在學校裏過得不開心,而自己又不能常常陪在身邊,又擔心秦言在學校裏過得太過開心,自己同樣又不能常常陪在身邊。
會有這個想法連賀嘉時自己都覺得可笑。明明他是世上最希望秦言能夠開心快活的人。他自嘲地笑笑,心想自己興許只是不習慣與秦言分開。
你來我往的信息從分開時就一直斷斷續續地發着,明明沒什麽事情,也要說個不停。
他們各自地忙着開學的事情,領書、軍訓、認識新的同學,結識新的朋友,加入社團,參加活動,一切都在步入正軌。
日子沒想象中的難熬,按時吃飯,按規訓練,再與新同學一起插科打诨,說說閑話,打打游戲,一天天,時間過得飛快。
偶爾教官會來查內務,挨訓卻也不過是一兩個小時的功夫,很快就都過去了。
等到臨睡前,他們會瞞着室友,去走廊裏偷偷打個電話,聊聊一天發生的事情,說一說對彼此的牽挂,倒也不算難過。
開學後的第一個周六,賀嘉時的室友都睡得昏天黑地,他卻起了個大早,八點鐘不到,就搭上了往闵行去的地鐵。
他站在地鐵裏昏昏欲睡,卻沒急着給秦言打電話,等人已經到了秦言學校,才撥通了秦言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秦言果真還在床上,賀嘉時也不催他,只說,“我快到你宿舍樓下了,準備準備,快點下來吧。”
秦言一個激靈,連忙問他到哪裏了,賀嘉時卻很有耐心,故意騙他說,才剛剛下地鐵呢。
于是秦言飛快地換上衣服,下床、洗漱,沖出宿舍樓時,剛好看到賀嘉時正低頭給自己發信息,幾縷光打在了賀嘉時身上,煞是好看。
秦言沒急着走過去,而是拿出手機來,偷偷拍了張照片,而後才叫他,“嘉時!”
賀嘉時收起手機,沖他笑笑,說,“走,陪你吃個早飯。”
秦言有些難為情,問,“你等多久了?幾點起的床啊?怎麽不早點給我打電話?”
賀嘉時四下瞥了一眼,揉揉他的腦袋,說,“我才剛到,沒多久,走吧,我想嘗嘗你們的食堂。”
于是,秦言便帶着他去了自己時常吃飯的地方,吃了頓尋常會吃的早餐。
走出學校後,賀嘉時終于牽起了秦言的手,說,“走,帶你去市區逛逛。”
秦言瞥了他一眼,頗有些怨怼,“終于想起來要牽我的手了?”
賀嘉時抿了一下嘴,無奈地說,“剛剛還在你學校裏呢……別被人看到了。”
秦言垂着頭,沒理會這一茬,卻也無法反駁賀嘉時的話。他知道,賀嘉時是為他好,而無論是他還是賀嘉時,都還未曾做好在學校裏出櫃的準備。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同學、老師對同性戀是什麽看法,更不清楚自己出櫃會遇到什麽樣的麻煩,在承擔不起後果之前,他們只能忍耐。
不過,好在上海是座包容開放的城市,又或許是上海太過于忙碌,走出校園,走出交友圈,就再沒人會在意他們究竟愛着男人還是女人。
在沒人知曉姓名的大街小巷,他們握緊彼此的雙手。
他們乘着公交,看遍了市區裏的高樓林立與燈紅酒綠,鋼筋水泥變作萬千姿态,香車寶馬川流不息。他們起先會啧嘆與能工巧匠的技藝高超,到最後,卻逐漸變作隐秘的失落。
這是個不屬于他們的世界。
他們從天明轉到天黑,商場逛了許多,可一樣東西都不舍得買,到最後,賀嘉時愈發覺得挫敗起來。
秦言知道他在想什麽,于是對他說,“光看不買也挺好啊,增長見識,鍛煉身體,還能省錢。多好。”
賀嘉時自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這次他卻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他看着眼前的燈火輝煌,只覺得自己是那麽渺小。
在這座城市裏,除了彼此,他們什麽都沒有。
把秦言送回去以後,賀嘉時又乘地鐵回到學校,一路上他想了許多,關于他的未來,關于秦言的未來,還有他們共同的未來。
誠然秦言不在意自己花他的錢,誠然秦言早知道自己窮困潦倒,誠然秦言斷然不會因為這些省外之物而收回對自己的愛情——
可他卻不想再這樣了。
他必須要賺錢。
想到這裏,賀嘉時渾身熱血沸騰,回到宿舍後,依然心潮澎湃。轉了一整天,渾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可他卻睡不着,而室友們也都還醒着,一個個不是在打游戲,就是在連麥聊天。
賀嘉時“嘭”地一聲坐起身來,給秦言發了個“晚安”,而後卻下床,推開門,準備出去。
室友看到後,連忙把他叫住,大聲問,“嘉時,大晚上的幹什麽去?”
賀嘉時笑笑,說,“我去網吧,通宵。你們不用給我留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