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浩這次是真打定了主意要去當兵, 軟磨硬泡半個月, 江母終于覺得不對勁了。
這不太像她所熟悉的自家兒子的作風。
“哎老江, 你說浩浩這是怎麽了?念書念得好好的,非要去當什麽兵?”江浩出去和同學打球了, 她在家向江父嘀咕。
江父喝了一口茶, 眼皮子都沒掀, “當兵有什麽不好的?保家衛國,還能讓他改改脾氣, 我看就比念這個大學有出息。”
“一去就是兩年啊, 人見不着, 這大學文憑也拿不到了。”江母直嘆氣, “以前說讓他乖乖讀書,到時候大專文憑拿出來, 就能直接進你單位啦, 他也答應得好好的。我就覺得這事兒太突然了,不像他自個兒拿的主意。”
“退伍回來也給安排工作的, 文憑不文憑的沒那麽重要。”江父有點煩她婦人之見,把茶杯重重擱下,“你兒子你不了解?誰能左右得了他?”
江母眼珠子一轉,“還真有。”
“誰啊?”江父擡頭。
“你把你手機給我, 我打個電話。”江母把手伸出去。
江父遲疑了一下, 還是給她,“給誰打啊?”
江母開始翻通訊錄,“你閨女。”
“哎不是, 你給曉曉打電話幹嘛要用我手機?”
“她不接我的。”江母不滿道,“白養這麽大了真是。”
江曉正和顧廷禹在商場逛季末打折的夏裝,突然接到爸爸的電話,有點意外。
她笑着接起來,“喂,怎麽了老爸?”
“哎,曉曉,我問你啊。”那頭是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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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曉表情一僵,皺了眉頭,“媽?”
“浩浩這段時間非說要去當兵,是不是你讓他去的?”江母一副興師問罪的語氣。
本來聽見她的聲音心情就不好,這下江曉心情更不好了,語氣也不自覺有點沖,“您都準備好罵我一通了,我說是不是有那麽重要?”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江母拔高了聲調,“你在哪兒?你現在回家,我們談談。”
挂了電話,江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接拿起購物袋,啞着聲說:“回家。”
顧廷禹自然知道她說的是回哪個家,把沉甸甸的購物袋接過來,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她的。
半小時後,兩個人到了江曉父母家的樓底下。
顧廷禹要跟上去,被她攔住了,“你就在這兒等我吧。”
“我陪你上去。”顧廷禹握着她的手不放開,“萬一……”
“我是她親生的,再說有我爸在,她還能對我下毒手不成?”江曉無所謂地笑了笑,“你就不一樣了,你當心她拿椅子砸你個頭破血流,我不是危言聳聽,她真幹得出來。”
“可是我不放心……”顧廷禹看着她,眉間眼底皆是擔憂。
“沒事的。”江曉環住他的腰,把頭靠在他胸口,“以前都是我聽你話,這次你聽我的好不好?算我求你。”
即便她願意對他十二分坦誠,但仍舊有些東西,不想讓他親眼看見。
微弱又可笑的尊嚴。
“那你小心應付,有事叫我。”他捏了捏她的手,片刻才放開。
江曉轉身就上了樓。
顧廷禹退後兩步,站在樓道的角落裏,點了一根煙。
他沒有煙瘾,很少抽,習慣帶一盒也是因為發小們好這口,偶爾心思煩躁的時候,這東西倒挺有用的。
他一直知道江曉是個乖巧又懂事的姑娘,但他更喜歡她在自己面前那種單純可愛的乖巧,而不是像剛才那樣,小心翼翼,體貼周到得讓人心疼。
鼻腔咽喉裏都是濃濃的尼古丁味道,暫緩了他邁上樓去的沖動。
不記得從什麽時候起,江曉每一次回到這個家,心情都會瞬間變得低沉。
三歲的時候,家裏多了個弟弟,媽媽開始無時無刻不圍着他轉,本來就享受不到多少關愛的自己,更加形如空氣了。不,那時候她還太小,不知道難過是什麽。
那或許就是五歲……她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流了好多血,媽媽卻很不耐煩,連創可貼都讓她自己去找的時候……那個年紀的孩子應該還不太記事的,有多難過,睡一覺起來,大人哄一哄就忘了。可是沒人哄她。所以如今回想起來,樁樁件件都清晰如昨。
江母坐到沙發上,裏面老化了的彈簧不停地發出刺耳的響聲,把江曉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也搬了把椅子,過去坐着。
“真是你撺掇浩浩去當兵的?”江母問。
江曉淡淡地一擡眼,“您注意一下用詞,去當兵不是去殺人放火。”
“不用你提醒,說我沒文化。”江母揚了揚聲調,“咱們家就你行,高材生嫁了個金龜婿,現在更出息了啊,連你弟弟的事兒都要插手,當我和你爸是死的啊?”
江父拿了一把瓜子,“別扯上我,我沒不同意。”
“你給我閉嘴。”江母橫他一眼,“江曉我問你,我是哪兒對不起你了?少你吃還是少你穿?你一個女孩子我不嫌浪費錢供你讀到大學,不是讓你淨給我添堵的!你爸那兒給江浩安排得好好的,畢了業就去工廠裏上班,你去你弟那兒撺掇他,橫着來這麽一出,你怎麽這麽能耐啊?”
“響應國家征兵那是光榮,多少人巴望着把孩子往部隊裏送?媽我就不懂了,在您這兒保家衛國的人民解放軍還不如去工廠當工人?江浩那德性您不知道啊?在學校不學好,去了工廠就能學好?”
“什麽保家衛國?部隊少他一個不行了?還是就打不贏仗了?”江母漲紅了臉嚷嚷,“別人家那是別人家,我家不需要!我這輩子就浩浩一個寶貝兒子,不能讓他去受那個苦!萬一,萬一要是出點兒意外可怎麽辦?”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可親口聽她說出來,江曉還是忍不住心痛到呼吸困難。
江浩在她心裏,那是磕一下碰一下,少根頭發絲兒都不行的嬌寶貝。
她也只有江浩這一個寶貝。
目光短淺又胡攪蠻纏的無知婦人在她心裏從來沒有這麽令人作嘔過。
這是她的親生母親,可她多麽希望不是。
如果不是,她就不用坐在這裏和這個女人說這些,也不用管江浩,她有屬于她自己的幸福又富足的生活。
那是她自己努力争取來的,和這個女人沒有半點關系。
“媽,您知不知道,”江曉涼薄地扯開唇,用最輕蔑的語氣說道,“您所謂的寶貝兒子,在別人眼裏就只是個混混?甚至,人渣?”
她從來沒有對誰說過這樣惡毒的話,連自己的心髒都在止不住地狂跳。
“你!”江母瞪圓了眼睛,整張臉都在抽搐,“不準你這麽說你弟弟!”
“我不說他就不是了麽?事實擺在那兒,他依舊會被人瞧不起,甚至在外面會有很多人罵他的父母,只管生不管教。”江曉緊緊攥着自己冰涼的手指,“媽,您用了十八年培養出這麽一個失敗品,還要剝奪他唯一接受改造的機會嗎?”
“你……你胡說八道,浩浩才不是……”江母兩眼通紅,指着她的那只手不停地顫抖,“他不是……”
“他是不是,您自己心裏最清楚。”江曉站起來,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誰的附屬品,他有他自己的思想,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媽,您這種一出了事沒法解決就朝我撒氣的行為,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江母抿着顫抖的唇,看着她。
“您知道江浩為什麽要去嗎?”臉已經撕破了,她似乎還覺得不夠過瘾,冷冷地笑了一聲,“他不想進爸爸的工廠上班,不想将來娶一個像您這樣的女人,也不想生下一個……和他姐姐一樣的悲劇。您不同意也沒關系,他不是非要您施舍了戶口本才能去,既然是我撺掇他,我自然有別的法子。”
“你……你這是翅膀硬了。”江母從沙發上撐着起來,卻又體力不支坐了回去,只能一只手指着她。
“您這話說得太晚了。”江曉冷冰冰地攫住她的目光,“我之所以那麽早結婚,就是因為不想再和您呆在一起,用您的錢受您的掌控。我很早就計劃好了,您想知道有多早嗎?”
江母已經氣得再說不出一句話。
“爸。”江曉最後喊了她爸一句,“保重。”
“嘭”,一聲巨響,門被關上了。
江曉強撐了許久的情緒,終于在這一秒爆發。
她落荒而逃,不顧眼睛裏噴湧而出的淚水,狂奔下樓,撲進那個人的懷裏。
顧廷禹就這麽抱着她,一句話也不忍心問。直到她自己緩緩歇下來,抹了抹臉,居然笑了,一雙眼睛像兔子一樣望着他,水靈靈的,又紅又腫。
“老公,我想吃小龍蝦。”
他牽了她的手,“好,我們去吃。”
小區附近就有油焖大蝦,還是特別正宗的那種。老板江曉從小就認識,蝦都是從潛江運來的,個頭是普通店子裏的兩倍大,師傅的手藝也地道。
他們要了一盤油焖大蝦,又炒了個青菜。
老板拿手套過來的時候跟她聊了幾句。
“曉曉,這是你老公?”
“是啊。”
“不錯不錯,一表人才。”
“謝謝齊叔,您看他這麽帥的份兒上,多來幾只?”
“沒問題,你哪次來叔叔沒多給啊?”
“哈哈,齊東呢?”
“他暑假不回來,在北京找了個公司實習,說是老板挺賞識他的,有希望畢業了直接轉正。”
“哦,不錯嘛,将來留在北京多好。”
“這還不多虧了你?高中那會兒要不是你給他補課,哪兒能考得上啊?”
江曉笑了笑,語氣帶着些輕嘆,“那也得他自己想學啊。”
換成江浩,十個她也教不會。
一頓美食,把肚子填得滿當當的,仿佛就不會再想那些煩人的事情了。
把車子停回了家,兩人在小區外面的街上散步。
夜晚的天幕很清澈,一輪彎月高懸在頭頂,江曉一直仰頭看着,就像小時候兒歌裏唱的那樣:月亮走,我也走。
“看什麽呢?”顧廷禹低頭笑笑,“有井蓋,擡腳。”
江曉收回目光,繞過井蓋,表情有點惆悵,“我在看會不會有一道響雷下來劈死我。”
男人皺皺眉,“瞎說什麽?”
“今天對我媽說了很過分的話。”她終于做好了心理建設,可以平靜地對他講出來了,“如果上天真的有靈,天打雷劈也不為過。”
“如果上天真的有靈,”顧廷禹短短一嘆,“那他也是會分辨是非的。”
江曉幽幽地看了幾秒,垂下眼,“不,他不會。”
這世間萬般疾苦,她算一個,卻從來沒得到過一絲一毫的眷顧。
她本來不是憤世嫉俗的人,有時候也不免會抱怨命運的不公。
“你不要怕。”停下腳步,他握住她的兩只手,讓她的身子轉過來,“就算天塌了,有我給你頂着。”
江曉鼻子一酸,把頭埋進他胸口,“我只有你了。”
顧廷禹一個字沒問,到現在也大概能猜到事情發展到了何種地步。他攬住她的肩,下巴輕輕靠着她的頭頂,“我說過的話永遠都算數。”
江曉在他懷裏無聲地濕了眼。
“這一輩子,都對你好。”他低頭吻她的頭發,“所以你不要怕。”
只要這個世上我還在,就永遠有你栖身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的顧醫生是暖男模式~曉曉也終于爆發了,帥不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