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人道別, 江曉去了最近的地鐵站坐地鐵, 舒藝就在路邊等公交。

今天一整天都陰沉沉的, 還好手機天氣預報降雨概率只有30%,舒藝松了一口氣, 把傘裝進包裏。

走了幾趟車, 帶走幾批人, 公交站牌處顯得空曠了許多,她等的那趟發車很少, APP顯示其中一輛距離五站, 而另一輛已經快到終點站了。

沒想到她離開這麽多年, K30路公交車依舊沒有半點長進。

舒藝低頭看着腳上白淨的帆布鞋, 鞋底輕輕地在地面上摩擦,不一會兒, 就把她站的這一小塊地磚擦幹淨了, 連小沙粒都沒有,又自顧自笑了笑, 勾着地磚表面的格子花紋。

這種看似幼稚的舉動,用來打發時間再合适不過。

十多分鐘過去了,手機鈴聲提醒她車輛到站。

舒藝擡腳正要上車,突然被不知道從哪兒沖出來的小孩子撞了一下, 撲向路邊的花壇。

幸虧, 有人把她拽了回去。

這人身上熟悉而久違的氣息,讓她一瞬間忘記了思考。等到因為驚慌而瞪大的眼睛逐漸恢複過來,視野中, 只剩下一片白色,是男人胸前的襯衫。

她的雙手按在他胸口,指腹能感覺到單薄衣衫下的溫熱,甚至能摸到緊實的肌肉形狀。

似乎和記憶中,不太一樣了。

舒藝愣了許久,直到聽見耳旁傳來一聲輕嘆:“車走了。”

她如夢初醒,回過頭一看,公交站旁邊空空如也,K30已經經過下一個十字路口了。

“……”她十分扭捏地掙開男人的懷抱,安靜地退了一步,心卻跟着那輛疾馳而去的公交車歇斯底裏地咆哮了許久。

任迦南收回手臂,筆直地站在那裏,一副雲淡風輕的正人君子樣,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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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看了一眼手表,“走吧,我送你。”

舒藝腳步未動,“我等下一趟好了。”

“下一趟還沒發車。”任迦南一本正經道,“關山大道現在是最擁堵的時候,發車了也過不來。”

舒藝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地圖,果然堵成紅色了。K30也确實還沒發車。

她只好跟着他走了。

任迦南先去店裏溜達了一圈,然後才去取車。舒藝被店員們八卦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恨不得原地消失,特別是之前那個告訴她免單的收銀員小姐姐,笑得格外意味深長。

對比之下,她難得覺得任迦南的車裏還是個比較舒适的場所。

江曉打電話過來問情況,舒藝吞吞吐吐的說不清楚,被駕駛座上的男人截了過去。

“她在我這兒。你放心,一定安全送到。……嗯,拜拜。”

舒藝瞪他一眼,把手機搶回來,“你到了呀?”

江曉:“嗯,我要進電梯了,先挂了哦。”

舒藝囑咐道:“小心點啊,一個人記得鎖好門。”

“知道,你怎麽跟老顧一樣啰嗦。”江曉笑嘻嘻的,“真的挂了啊,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嗯。”

舒藝把手機收起來,開始望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發呆。

霓虹燈将城市的夜晚點綴得絢麗多彩,街道兩旁亮如白晝。走在路邊的大多是這附近的學生,朝氣蓬勃,年輕的情侶手牽着手,臉上幸福的笑容還略顯青澀。

臨大是她逝去的理想。

她至今還記得那個女人讓她抉擇的時候,高傲的臉上露着明顯的嫌惡。

“如果你出國念書,我們會繼續資助你,給你比大部分留學生更優厚的條件,但如果你堅持要去臨大,那麽很抱歉,我們的資助到此為止。”

她最終放棄了去臨海大學,并不是因為那對夫妻虛僞的資助金。她一到美國就換了手機號,注銷了銀行卡,沒有再接受過他們一分錢。

到現在她依舊相信最初的選擇,那是她為自己選擇的,一條更明智,更有尊嚴的路。

而這一切,必須和他無關。

一路沉默,舒藝到了家門口,才開口對他說了一句謝謝。

任迦南單手扶着方向盤,沒有說話。

舒藝打不開車門,回頭看着他,“……鎖。”

任迦南低低地“嗯”了一聲,按下中控,似乎有點不在狀态。直到聽見那側車門打開的聲音,才恍然回神,猛地拉住她手腕。

車門由于慣性又合上了,而她已經在他懷裏。

“四年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任迦南緊緊抱着她,用力地往身體裏揉着,由于失控,嗓音微微地顫抖,“小藝,我從來沒忘記過你。”

舒藝咬住下唇裏的肉,表情看上去有些涼薄,“我早就忘記你了。昨天看見的時候我還在想,這個人怎麽這麽眼熟?”她笑了笑,頭偏向一邊,“雖然我男朋友遠在DC,但是我還沒打算回趟國,就給他戴頂帽子。任先生,今天謝謝你,以後如果再遇見,希望你能假裝不認識我。就像今天在曉曉面前那樣。”

說完,她從他懷裏掙脫,很快下了車。

江曉剛洗完澡,就收到任迦南的微信。

——喂,你閨蜜有男朋友嗎?

江曉:沒有啊。

任迦南:真的?

江曉:我騙你幹嘛?她一天天忙的要死,有個鬼的時間談戀愛。喲嚯,你看上啦?

還沒等到任迦南的回答,手機又連着響了好幾下,她只好退回去看。

舒藝:寶寶,在不在?

舒藝:速度出來!

舒藝:如果有人問你我有沒有男朋友,你就說有。

舒藝:有有有!聽見沒?18CM混血高富帥!

江曉扶了扶額:有人……你是特指我師兄?

舒藝:……

江曉:對不起,你晚了一步……

舒藝:!!!

江曉:我已經告訴他你沒有男朋友了。怎麽辦怎麽辦?你會不會掐死我?

舒藝:不至于。

江曉:嘤嘤嘤,我寶寶就是好。

舒藝:現在不想和你說話,跪安吧。

江曉:……

舒藝一頭把自己裹進被窩,然後把手機拿出來,微信,QQ,手機號都檢查了一遍,确定那人規規矩矩地躺在黑名單裏,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休息兩天,舒藝收到老板的新郵件,是關于調研數據采集的一些指導。郵件末尾還給了一個聯系方式,說是他在國內的一個好朋友,需要門路可以找他。

本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無頭蒼蠅似的跑了一個禮拜之後,終于領會到老板的未雨綢缪了。

她給老板的好朋友發了個郵件過去,說明來意,因為除了名字不知道對方任何底細,特意用了英文。

兩小時後收到了回信。

——明天我有空,你過來吧,臨海大學15號教學樓1606,下午到晚上我都在。

原來是中國人啊,還是個大學老師……舒藝給他回了個謝謝。

第二天下午,她如約到臨海大學,路上問了好幾個同學才找到15號教學樓,在校園的最北端。

坐電梯到16樓,跟着指示牌找到1606辦公室,門虛掩着,舒藝敲了兩下。

屋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請進。”

音色有點耳熟,不過她沒太多想,直接推開門,朝裏面說道:“您好,我找William。”

男人背對着她站在屋子另一端的小陽臺前面,手裏拿着一把剪刀,正在給窗臺上的綠植修剪。

“坐吧,我給你拿資料。”他又開了口,把剪刀放下,走向另一面牆的書櫃,“史蒂文森教授這兩年似乎對國內市場很感興趣。”

“……也不是。”舒藝兩只手緊緊地捏在一起,“這個課題從前年就開始做了,因為是一個長期性的橫向研究,用以前的數據又沒什麽意義,亞洲區域的對象是中國和日本,這次我回國正好實地考察一下,應該比通過網絡得到的更真實一些。”

“有多長期?五年,十年?”男人手裏捧着一疊打印紙過來,順手在辦公桌上拿了個U盤,一并遞給她,“還是二十年?”

他的眼神裏夾着很多令人心亂如麻的情緒,就和那晚一樣。

舒藝兩只手攥着資料的一邊,而他握着另一邊,并沒有松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喊他松開,他已經先一步,放手站了起來。

舒藝麻溜地把打印資料和U盤一起裝進包裏,拉上拉鏈,匆匆道了句謝,快步往門口走去。

“等等。”任迦南叫住她,“還忘了一樣東西。”

舒藝回過頭,“什麽?”

他兩手空空地走到她面前,伸手用力一推,門就關上了。

“嘭”的一聲巨響之下,舒藝心底也跟着顫了顫。

男人掌心的溫熱貼上她的手腕,低沉的嗓音也随之響起,“還要在美國呆多久?”

舒藝犟了犟,依舊被捏得緊緊的,于是低着頭不看他,“跟你有什麽關系。”

“那跟誰有關系?”任迦南一步步把她逼到角落,背後緊貼着冰涼的鐵門,“華盛頓那個男朋友?”末尾語氣稍稍上揚,帶着一絲戲谑。

舒藝壓着嗓音,“不要你管。”

“當年我好像沒答應分手。”任迦南擡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臉扳過來,四目相對無所遁形,“你這是背着我另覓新歡。”

“你不要無理取鬧了行嗎?”舒藝微紅的眼睛瞪着他,“當年我就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我厭倦了,不喜歡你了,我想分手有問題嗎?四年過去了,你何苦這樣糾纏不休?任迦南,我們都成熟一點好不好?”

“小丫頭片子,跟我說成熟。”他輕笑一聲,額頭抵着她的額頭,“你說你不喜歡我了,那還緊張什麽?”

舒藝剛要開口,就被他堵住了唇。

“記得我第一次親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他的手指從她夾得緊緊的指縫間穿過,摁在門板上,壓平,嗓音如同耳語,說一句,就用力親一下,“臉紅得不行,手也沒處放,還有,牙齒抵得那麽嚴實……乖,放松。”

話音剛落,舌尖就霸道地侵入,攪亂她早已沒了章法的呼吸。

直到舒藝覺得快要窒息了,他才終于準許結束。

“怎麽,你國外那個新男朋友,沒教會你接吻嗎?”男人的指腹摩挲着她因為充血而紅潤飽滿的唇,一下,又一下,來來回回,樂此不疲。

舒藝垂下眼,“你是不是覺得,戲弄我很有意思?”

任迦南的手一頓。

“那天我說我有男朋友,是騙你的,你明明已經知道了,還非要說這些話讓我難堪?”舒藝冷笑一聲,“當年是我對不起你,辜負了你,我道歉,你還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任迦南閉上眼,手掌将她的腦袋摁進懷裏,“給我一個真正的理由。”

舒藝吸了吸鼻子,“什麽?”

“別跟我說你突然就不喜歡我那樣的鬼話,別把我當傻子騙。”任迦南輕嘆,“說好了要來臨大找我,為什麽突然決定出國?到了那邊就音訊全無,我媽說你連銀行卡都注銷了,這些年你究竟是怎麽過來的?”

“只要真想活下去,有什麽難的啊。”舒藝忽然笑出聲來,“這些年我不但過來了,而且過得很好。你媽媽應該沒告訴你吧,你們家資助我上學的那些錢,我已經還清了,所以我和你們家,和你,什麽關系都沒有了。你也別再纏着我了好不好?你這樣我很困擾,真的。”

外面有人在敲門,任迦南默默地放開了她。

舒藝趁他神不守舍,打開門溜了出去。

***

“老公!我這兩天左眼皮一直跳。”江曉洗完臉,趿着拖鞋跑到沙發旁邊,鑽進顧廷禹懷裏,“你看你看,就這樣,完全控制不住啊。”

男人擡着她的下巴看了看,“沒事,眼皮抽筋。”

“你看仔細一點,真的沒事嗎?”江曉再湊近些,“左眼跳財,我是不是要發財了?”

“眼睛倒沒事。”顧廷禹沉吟片刻,“要發財了是真的。”

江曉睜圓了眼睛。

“恭喜你啊。”顧廷禹把她抱到腿上,“你老公現在是副主任了,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

“啧,一個副主任把你得瑟成這樣。”江曉憋着笑戳了戳他肩膀,“能不能當個院長我看看?”

顧廷禹捏一下她鼻子,“那你等着看吧。”

江曉笑嘻嘻地拿起手機。顧廷禹問她:“幹什麽?”

江曉邊敲字邊說:“後天你不是休息嘛,我組個局給你慶賀一下。”

“你組局?”顧廷禹挑了挑眉,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

“嗯哼。”江曉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脖子,“叫上舒小藝,言歡姐,溫蔻姐……還有……”

顧廷禹看着她一個個地戳,無奈地揉着眉心。

戳到最後,只有舒藝和溫蔻有時間來。

“四個人好像有點少。”江曉努了努嘴,對顧廷禹道,“你能不能叫兩個小哥哥來?對了,舒藝老想在你們醫院找個對象的,就交給你安排了,明天吃飯順便聯誼。”

事情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隔天傍晚,慶賀顧廷禹榮升副主任的小分隊一共六個人,順利在燒烤店門口會師。除去他們倆,還有舒藝、溫蔻、顧廷禹叫來的姓任的青年才俊,以及跟着溫蔻不請自來的楚骁楚總。

江曉拽着顧廷禹的袖子小聲嘟哝:“……你怎麽把師兄給叫來了?不是讓找你們醫院的嗎?”

顧廷禹攥住她亂動的手,同樣壓低聲音:“醫院還真沒有合适的,要麽太老要麽太醜,差不多點兒的都有對象了,我昨晚跟你師兄聊天随口提了一句,他自己說要來啊。”

江曉:“……”這明顯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神TM慶功宴,任迦南絕對是泡妹子來的。問題是舒小藝明确表示過拒絕啊。

江曉一個頭兩個大,簡直快要愁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愁也沒用,是我的就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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