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融系的學生換了一批又一批, 今年是江曉正式教的第二屆大一學生, 很基礎的西方經濟學理論, 上學期講微觀,下學期講宏觀。

同學們都對這個溫柔漂亮又專業的年輕女老師印象極好, 半學期過去了, 也都知道她是那個傳奇人物的妻子。

她自己也開始成為經濟學院的一個傳奇。研一就能獨立完成新領域的理論課題, 研二發表的畢業論文就被知名經濟學家的學術研究運用并肯定,現在博士在讀, 不斷有新的成就, 據說還要參與新版教材的編寫。老教授們每個新學期帶新學生, 必定要把她的事跡拿出來說一說, 一半是炫耀,一半是鼓舞。

江曉如今在學院的名氣已然和任迦南平分秋色了, 而且, 姑娘家看着乖乖的,又勤奮, 更招老教授們喜歡。

而她今年,才剛剛25歲。

這天講完課正在整理PPT,一個外出回來的男生朝着江曉喊道:“老師,有帥哥找。”

教室裏頓時一陣起哄, 大家七嘴八舌, 因為快下課了也沒啥顧忌。

“是顧神嗎是顧神嗎?”

“顧神好像有陣子沒來了啊。”

“老師我們沒別的想法,就洗洗眼睛!”

報信的男孩子回到座位,笑着擺了擺手, “不是不是,是個兵哥哥。”

江曉心裏有了底,聽着臺下又起來一陣哄鬧,十分無奈地拿着東西出去了。

門口,穿着暗綠色迷彩服的男人背脊靠着牆面,微低着頭,帽檐斜斜朝下,一只手放在褲兜裏,另一只手垂在身側。即便是如此放松的姿勢,依舊讓人覺得精神百倍。

個子好像又長高了些,江曉想揉揉他腦袋,還是作罷。

江浩在顧致遠手下還沒待上兩年,就因為表現極其優異被選入特種部隊,一直到現在。每年能回家的次數更少了,而且總是不定期會有任務。

江曉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是很危險的事情。看着他的目光也不自覺柔和了許多。這小子,終究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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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沒課了。”她笑了笑,由衷的,目光裏帶着毫不掩飾的欣賞和自豪,“走吧,帶你去吃食堂。”

江浩人雖是穩重了些,在她面前還是不自覺變得孩子氣,“姐,你就帶我吃食堂?咱能不能有點逼格?”

江曉輕嗤,“你以為我們學校的食堂是個人就能吃?你個大專都沒畢業的臭小子,就別挑了好麽?”

江浩眉梢一揚,“切,我現在可是光榮的人民解放軍,還不是一般的人民解放軍。”

“沒文化還非顯擺,別跟我走一起。”江曉搖搖頭,“我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自己誇自己,光榮,你可真行。”

江浩大笑兩聲,一點都不在意。

一個是全校公認的女神老師,一個是英俊挺拔的兵哥哥,路上回頭率幾乎百分之百,到了食堂,更是猛吸了一波學生們的注目禮。

江曉長得本來就很顯小,江浩這些年風吹雨打日曬的,雖然臉上沒褶子,但黑了不少,骨子裏的氣質也變得陽剛穩重,顯得比實際年齡要成熟。

誰都拿不準這兩人的真實關系,于是生出各種各樣的猜測。

學校論壇八卦區總是能獲得第一手消息。

正在辦公室寫手術報告的顧廷禹被破門而入的蘇琰吵得皺眉,“你又怎麽了?”

在醫院工作好幾年了,這人咋咋呼呼的性格還是沒有一絲好轉。

蘇琰拿着平板電腦笑呵呵地坐到他對面,然後把平板推過去,吹了個口哨,“你自己看。”

顧廷禹淡淡地睨他一眼,看向屏幕,表情依舊沒什麽波動。

蘇琰一只手撐着腦袋,對他說:“師兄,嫂子身邊的小鮮肉可真多,你這一天天的忙着鋤草,累不累?要我說,最重要的還是自己會保養,看你這眼角都有小褶子了,啧啧,嫂子還那麽年輕,多的是小哥哥喜歡啊,萬一哪天看上個比你優秀比你帥還比你年輕的……”

“不可能。”顧廷禹面不改色地把平板還給他,“我眼角有褶子?你怕是瞎。”

“開個玩笑嘛。”蘇琰笑,“不過說真的,論壇上這個兵哥哥真的很man啊,而且兩人好像特別熟特別親密的樣子,你真不擔心?”

顧廷禹目光涼飕飕地盯了他片刻,拿起手邊的一本冊子扇了一下他的腦袋,“你是不是太閑?成天就盼着我老婆跟人跑是吧?”

“冤枉啊。”蘇琰生怕再挨打,兩只手擋住,“我當然希望你跟嫂子恩恩愛愛百年好合了,就順帶吃吃瓜怎麽了?工作這麽無聊,還不許我自己樂呵樂呵?”

顧廷禹的目光重新回到電腦屏幕上,“出門右拐自己樂呵,別來吵我。”

“嘁,走就走。”蘇琰站起身,大搖大擺地蕩到門口,又回頭朝他擠擠眼,“師兄,說真的,我發現你越來越有人味兒了。”

顧廷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蘇琰走後,他在電腦上打開學校論壇。升級過的版面,熱門帖直接顯示在首頁的框裏,特別火的還有加粗閃爍字體,他很快找到那條跟她名字有關的,點了進去。

姐弟倆在食堂吃飯,各打了一份标配午餐,青菜和土豆牛腩。江曉把牛肉都摘到江浩盤子裏,江浩把土豆全給了她。确實如蘇琰所說,兩人姿态表情特別親密,不明真相的人自然要想歪。

這些年江浩的改變,顧廷禹全都看在眼裏,昔日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已經蛻變成照片上英姿挺拔、一身正氣的男人,肩負起國家和人民的重擔,找到了屬于他自己的人生價值。

當初送他去部隊的意圖只是想讓他學好,不再給家裏添亂,如今這個結果,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顧廷禹欣慰地笑了笑,關掉網頁繼續工作。

晚上下班之後,他路過小區門口的甜品店,買了一個六寸的蛋糕,白色奶油中間嵌着粉色拉花和小珍珠,看上去很少女很浪漫。蛋糕上還放着一個銀色的、綴滿珍珠和鑽石的皇冠。

今天的手機鬧鈴提醒他,又到了結婚周年紀念日。

兩個人都要上班,只能晚上回去慶祝。

似乎是默契,江曉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束紫色的勿忘我,換了鞋就跑過來塞進他手裏。

“這次該你買蛋糕。”她勾着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彎彎,“有沒有忘記啊?”

顧廷禹摟住她的腰把人抱起來,直接擡到餐桌旁邊。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中間擺着粉紅色的皇冠小蛋糕,江曉喜歡得不行,捧起他的臉親了一口。

“沒時間做飯,我點的外賣。”顧廷禹給她拉開椅子,“是你上次說好吃的那家。”

“哇,有水煮牛肉。”江曉眼睛發光,趕快拿起筷子,“中午的牛肉都給江浩了,我一塊沒吃着。”

顧廷禹笑,“叫你那麽慣着他。”

“他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啊。”江曉夾了一塊牛肉,振振有詞,“而且他要長身體,還要出任務,那麽危險,不吃好怎麽行?”

果然聽話的孩子就是招人喜歡,在顧廷禹眼裏,現在的江曉已經是個徹徹底底的弟控,恨不得什麽都給他最好的。

“你也要吃好。”他嘆了嘆,舀了一大勺給她,“現在你才是最重要的。”

“……”江曉清了清嗓子,埋頭吃肉,假裝沒聽懂。

顧廷禹沒下筷子,閑閑地看着她,眉心微微皺着,“還沒動靜嗎?”

江曉假裝沒聽見:“……”

“這個月……”

他還沒說完,就被江曉一個眼神瞪過去,“吃你的飯。”

顧廷禹好整以暇地笑了笑。

很好,脾氣越來越大了。

一周後,江曉破天荒地接到她爸的電話,說喊她回家吃飯。因為顧廷禹值班,她尋思着自己一個人呆着也是無聊,于是便答應了。

這三年間,她和江母的關系一直不溫不火,但也不再是最初那麽水火不容,大多數時候不說話、也不吵架。

江母身體大不如前,家裏的家務都換成江父來做了。

包括這桌味道感人的菜。

她居然開始懷念起媽媽的廚藝來了。雖然不能和餐館大廚媲美,但家常菜的味道确實讓人百吃不厭。

江父見她邊吃邊皺眉,面上也有點不好意思,“爸爸不會炒菜,你就将就着吃點。”

這話也快聽得耳朵長繭子了,江曉無奈地搖了搖頭,“反正不會鬧肚子。”

江父是真沒有炒菜的天賦,這麽多年毫無長進,江曉起初還會發自內心地給點改良意見,後來發現都是無用功,于是放棄了。

毒不死人就行。更何況她媽一個病人都沒說什麽。

走之前,江曉囑咐兩老:“最近感冒的人特別多,顧廷禹他們醫院門診天天滿員,你們倆注意點兒身體,”她頓了頓,看向江母,一瞬間覺得這個女人又老了許多,鬓角白了一大片,心不由得一軟,“特別是我媽,體質太弱了。你們倆有個頭疼腦熱的記得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找顧廷禹。還有啊,這陣子沒事少去醫院,萬一是流感就不好了。”

“好好好,我們知道,你好好照顧自己。”江父站起來送她,“開車慢點,小心點。”

“嗯,我走了。”江曉轉身。

剛打開門,江母在後面喊了一聲,“曉曉。”

江曉耳朵一麻,緊接着心髒顫了顫,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她有多久沒叫過自己了?三年?還是更久?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江曉才找回自己的思緒和聲音,“怎麽了?”

江母的背微微弓着,“你等一下。”

她回頭,看着江母一步一步走回房裏去,腳步緩慢蹒跚。

江曉莫名覺得眼睛發酸。歲月無情,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蒼老得如此之快。

這個人曾經那麽頤指氣使,驕傲不講理,可是現在,她再也沒有那個心力跟人吵架了,甚至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虛弱得好像下一秒就可能倒下去。

“等一會兒吧。”江父怕她不耐煩,拍了拍她的肩,“你媽媽有東西給你。”

江曉垂下眼,很輕地應了一聲,“嗯。”

片刻,江母出來了,走到她面前,遞過來一張卡。

江曉皺眉,“這是什麽?”

江父幫忙解釋:“這一帶房子要拆遷,這是政府給的拆遷款,你和浩浩一人一半,他現在飄忽不定的,你先替他收着。”

江曉沒接,“給他留着就好了,我不要。”

“拿着吧。”江母把她的手拉過來,卡放進去,握着,“過去……是我不好,能給你的也只有這些了,我這個身體,說不定哪天就……”

“拿着就拿着,說這些做什麽。”被江母手心的繭子硌得心裏難受,江曉攥緊了卡,不悅地打斷,“錢都給我們了,你們倆住哪兒啊?”

江父笑了笑,說:“我們留了二十萬,去歸置個舊房子住住,老家夥嘛,湊合湊合就行。”

“那怎麽行?現在市區不停地往外擴,舊房子說不定住個兩年又要拆,一把年紀了你們倆還要怎麽折騰?”江曉沉吟幾秒,又說:“這卡裏的錢我先拿去給你倆找房子,剩下的留給江浩将來娶媳婦兒用,就這麽定了。”

說完她不容二老反駁,匆匆道別離開。

江曉突然發現自己挺烏鴉嘴的,說什麽來什麽。

這次全民感冒,真的發展成了新型流感,據傳言,該病毒對人體的破壞力不亞于十多年前的SARS病毒。各大醫院很快就爆滿了,老百姓們人心惶惶。

新聞每天都在播報的死亡人數,正急劇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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