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這個暑假很短暫,回去後一切照舊。
就好像這個暑假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意外,就好像他們根本什麽都沒有經歷,只是平平常常地過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暑假而已,回去之後,也不會有人再記得海上的月亮,天上的星空。
高三之後,他說他要入伍,于是葉蔚跟着去了。兩年兵當出來,他拿着錄取通知書去讀大學,葉蔚就去讀他大學旁邊的藝術大學。
只是他們都在歲月中逐漸沉穩下來,謝烜很早之前就已經不再叫他蔚蔚,小烜這個稱呼也不知道從那一天開始不見了。
再之後就是他和舒鶴認識,參加工作,結婚,緊接着葉蔚也告訴了他結婚的消息。
葉蔚洗完澡出來,看到謝烜靜靜坐在那兒,問:“在想什麽?”
“想起了過去。”謝烜實話實說。
“高二暑假?”
“是。”謝烜颔首:“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也經常想到那個時候。”葉蔚心想,因為後來的他們再也沒有像那個夏天那樣靠近過,有的只是各自生活後的疏離還有彼此之間小心翼翼的距離。
“你到底喜歡我哪?”謝烜問他。
“喜歡是沒有理由的。”葉蔚穿着浴衣,在衣櫃裏翻找:“看見我那件姜黃色浣熊睡衣了嗎?我還以為我拿出來了。”
“沒看見。”謝烜答。
葉蔚整個人又鑽進去了點,念念叨叨:“奇了怪了,明明我之前有收進衣櫃裏啊,到底在那兒?”
“我幫你找?”謝烜看他整個人都快紮進去了,走到他身後。
葉蔚沒回答他,自己伸手一件件翻找,他不說話,謝烜也當真不動作,他就撐着衣櫃門立在一邊,看着葉蔚慢慢進到衣櫃裏。
這時他終于動了手,提着葉蔚的衣領子把他往後拉:“衣櫃就這麽大,就算你整個人都揉進去了也找不到。”
葉蔚試圖擺脫他的手:“先別拉拉扯扯,我真沒找到。”
謝烜的眼底浮出點點笑意,他轉過頭:“那你先找。”
“不是說要幫我找嗎”葉蔚又問。
“一定要穿那件嗎?”謝烜反問。
“你難道不覺得那件穿着很可愛?”葉蔚轉過頭繼續找,因為頭又進了衣櫃,所以聲音悶下去很多:“等我找到了,我就去給你買一件,你穿着肯定更可愛。”
“是嗎?”
“當然,給小頤也買一件,這樣就算是親子裝了。”他說着說着,不自覺轉過頭來看謝烜,到這時他才發現謝烜臉上帶着微笑。機敏如葉蔚,瞬間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他貼近謝烜,認真地盯着對方的眼睛:“你真沒看到我睡衣?”
謝烜認真點頭:“當然。”
“你确定你沒看到我的睡衣?”
“确定以及肯定。”
葉蔚卻從謝烜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中抓到了關鍵點,果然一回頭就看到了謝烜出差準備帶的行李箱。
他在謝烜目光的注視下去打開行李箱,裏面除了幾套衣服之外,他的姜黃色浣熊睡衣赫然在內。
“好你個謝烜,你——”他哭笑不得地擰起自己的睡衣,原本欲言又止,可好笑之餘還是別有滋味,問:“你出差帶我的睡衣幹嘛?”
“就想帶着,圖個安心。”
葉蔚伸手給自己的睡衣折好,又放了回去。
他走過來抱住謝烜的腰,埋頭問:“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嗎?你真的是我的嗎?”
謝烜沒回答。
實際上葉蔚并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有一天夜半,謝烜臨時接了個電話要出門,匆匆收拾的時候,葉蔚也是這樣問的。
他擁有太多的不确定,也曾擁有太多的克制,這讓他患得患失。可是理智在很多時候還是會嚴肅地掌控着他,于是葉蔚只會也只能在片刻失神時問起這個問題。
如料想中沒有聽到他的答話,葉蔚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失落更多還是安心更多,可在他以為這個話題要結束的時候,謝烜忽然反問了。
他問:“你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無論如何,謝烜怎麽都算不上在感情上知情識趣的人,所以他才可以如此坦白地問出這一句話來。
比起聽真話或者是聽假話,其實葉蔚更想他不要再說了,但想到是自己問的,終究該有一個答案,于是他說:“真話。”
“我現在是你的戀人,但是有一點更重要,無論我們是否分手,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他不自覺松開了抱住葉蔚腰的手,說:“……我不信永遠在一起。”
他的父母并不是沒有恩愛過,但是那愛太短暫。他也并不是沒有和舒鶴兩情相悅過,但是那感情從喜歡慢慢成為親情,到最後還是一片虛無。而他最為珍惜的葉蔚,已經和他擁有了二十多年深厚感情、并且他以為未來也會持續這感情的葉蔚,也從朋友淪為了戀人。謝烜不知道這感情會維持多久,喜歡也好,愛情也罷,他從來無法相信多巴胺分泌的持久。
“我知道我知道。”葉蔚笑着,故意打哈哈:“死後肯定也是要分開的嘛。”
謝烜在他頭上親了下。
“睡吧。”
這似乎也是葉蔚料想中的答案,卻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他依舊會傷心得一塌糊塗,卻不會如謝烜那樣死性不改,他現在只會盡力維持住自己還算平和的表情,而不是還像許多年前那樣趴在床上把眼睛哭腫。
謝烜出差兩天後,葉蔚在發呆時依舊會想起這件事。他發覺自己上錯了顏色,于是又拿顏料來把它本該擁有的顏色覆蓋上去。
“我現在是你的戀人,但是有一點更重要,無論我們是否分手,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我不信永遠在一起。”
……
唰拉一筆,刺眼的顏色從畫上劃下,一直連續到他手背上。
葉蔚又發了會兒呆,最後放下了畫筆。
他知道是自己太過貪心了,要求一個人的愛意恒長,那本來就違背常理,而要求一個人永遠和自己在一起,那更無異于精神綁架。
可是執障一般,他卻無比希望自己這貪心的願望也終能實現,确實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