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罂粟慢慢走出內重,路上越想越有些心驚。等神思不屬地到了楚氏大樓,随手摸了一把額頭,發現已經沾了滿手的汗水。

路明正挨在窗邊打電話,看着頗有些不耐煩。瞥見罂粟走進來,抓緊說了幾句便挂了電話,調整了一下臉部表情,對罂粟擠出一個笑容來:“今天中午有乙方請客吃飯,會提到原材料采買的事。罂粟小姐有空沒有,要不跟我一起去一趟?”

“路總助請不要一直這麽客氣,叫我一聲罂粟就可以了。”罂粟說得溫和,一雙眼睛卻直瞅着他,深深幽幽,仿佛能吸人進去的古潭水一樣,“您有什麽事正煩心着?”

“沒什麽事。”路明別開眼神,想把話題岔過去,然而過了片刻,還是在罂粟的眼神底下勉強開了口,“不過就是胞弟不成器。前兩天在路上開快車,把一人給撞成了植物人。結果對方還是A城一高官的大兒子。現在人家緊咬着不放,給多少錢都不松口,全家都為他一個人在操心頭疼。”

罂粟想了想,建議道:“沒去試着找先生說一說?”

“再借我十個膽子,我都不敢拿這種家務事去打擾他。我再想想其他辦法就是。”路明苦笑一聲,心說我又不是你,一邊轉移話題,“餓了沒有?咱現在先去吃午飯。”

一頓飯吃得還算平穩。罂粟是甲方,相較于乙方不停的陪笑敬酒來說要輕松許多。路明又是個調節氣氛的高手,剛才還站在窗臺旁眉心緊鎖,到了酒桌上就成了談笑風生的模樣。中途有人想要向罂粟敬酒,被路明不動聲色給擋了過去。罂粟在酒桌上做的事,僅僅是觀察揣摩路明在這種場合中的言談舉止,以及研究如何吃。

到了飯局散去,路明的心情仿佛好了一些,也有了心思問及罂粟的事:“聽說離枝這一次失職太過,權力全被移交給了罂粟小姐了?”

“暫時代管而已。”

“那總歸也不算件壞事。”路明半開玩笑着說,“就是怕離枝那邊事務太多,罂粟小姐精力有限,到時候輪到我這邊,就要變成分^身乏術了啊。”

“杜總助多慮了。我還是會跟着您。”罂粟平淡開口,“離枝那邊的事務再堆積成山混亂無序,跟我也沒什麽關系。反正就算打理得再井井有條,這些權力到頭來都要還回去。我又何必要去巴巴地白費心神。”

“……”路明正在喝水,聽完忍不住嗆了一聲。望着罂粟那張冷靜又涼薄的臉蛋,一陣長久無語。

罂粟傍晚回到住處,對着窗戶出神了半個晚上,順便吹了半個晚上的涼風。半夜十一點半的時候她突然動了一下,從沙發上爬起來,換了衣服去了內重。

第二天早上九點,罂粟好不容易有了時間補眠,電話開始響起來。她皺眉拿過來看一眼,見是路明,随手挂斷了丢到一邊。結果房間內只安靜了半分鐘,路明的電話又開始不屈不撓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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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罂粟耐心告罄,按了接通後,路明還沒說話,罂粟先簡潔利落地給了他三個字:“閉嘴。滾。”

然後路明便閉嘴了。一直到下午兩點半時罂粟睡醒過來,都沒敢再打過電話來。

昨夜的前半個晚上罂粟受了風,後半個晚上又有楚行折騰,罂粟起床後鼻塞喉嚨痛,只覺得渾身哪裏都不适。她把電話給路明撥過去,那邊幾乎是立刻就接起來,語氣裏洋溢着輕松,差一點就喪失了一個總助該有的穩重:“罂粟小姐!胞弟的事已經解決了!那邊同意私了了!您給胞弟的事多費心了!我實在沒想到您能這麽古道熱腸!真是太感謝您了!”

罂粟喉嚨裏發癢,壓抑着咳嗽了一聲,不帶感情地開口:“古道熱腸?路總助你是在故意損我麽?”

“……”路明說,“罂粟小姐鼻音這麽重,是感冒了?”

罂粟随口“嗯”了一聲,說:“路總助。這次算不算你欠着我一個人情?”

“算!自然是算!”路明一疊聲道,“罂粟小姐想要什麽報酬都盡管開口,我路明一定都如實雙手奉上!”

“報酬就不必了。”罂粟慢慢地說,“只要路總助一直都記得,您還欠着我一個人情沒還,那就夠了。”

罂粟感冒了兩天,一直沒有怎麽好。又碰上天氣驟然轉涼,罂粟感冒加重,直到第四天起床時,開始有一些發燒的跡象,罂粟終于決定去看一看醫生。然而她剛剛穿好衣服,就有人來通知她立即前去內重。

楚行很少在這個時間叫她過去。罂粟莫名便覺得心裏一跳,問:“是什麽事?”

“不知道。只叫您過去,越快越好。”

罂粟跟着人穿過通往書房的花木扶疏時,四周都是寂靜。到了盡頭紫薇花藤旁,管家正靜悄地等在那裏。看她走過來,布滿皺紋的臉上神情一時難以描摹,仿佛帶着一點惋惜,又有其他的涵義,就像是深深嘆了口氣一樣。

等罂粟走到近旁,管家微微躬了躬身,低聲說道:“少爺和離枝小姐都在裏面。今日進去書房,罂粟小姐恐怕要自求多福了。”

罂粟心底一沉。

罂粟深吸一口氣,輕敲了兩下書房門。很快楚行的聲音響起來,不帶着感情:“進來。”

罂粟推門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面氣氛的壓抑程度與她方才料想的仍然是兩番天地。

離枝站在書案一旁,垂着手,眼梢卻高高挑起。尤其是在看到她進門來的時候,更仿佛有了笑意。楚行坐在書案後面,手中握着一卷文件,聞聲擡起眼皮的一刻,眼神銳利,面沉如水。

楚行平日給人喜怒無常之感,卻極少會像今天這樣不茍言笑。罂粟對上他眼神,只覺得像突然被鋒刃刮了一層皮下去,立即垂下頭。

書房內仿佛凝固住了一樣。罂粟屏住呼吸等了片刻,聽到楚行把手中文件随手一丢,沉沉開口:“把阿涼逼瘋的事,你還有沒有話說?”

楚行這樣說,便透了蓋棺論定的意思。又有離枝站在那裏,顯然是搜集了充足的證據。罂粟閉了下眼,也不再辯駁,輕聲回答:“罂粟無話可說。”

楚行緊盯着她。片刻後,說:“你這麽做的理由。”

“被阿涼當衆羞辱兩次,不想忍。”

“所以你就把她吓成個瘋子?”楚行猛地甩手将鎮紙扔了出去,喝斥道,“整個楚家還有誰比你更心胸狹窄不擇手段?!”

那塊鎮紙的邊緣正巧磕到罂粟額頭上,立刻便現出一塊青紅。楚行看見了,卻仍然餘怒未消,又說:“你之前怎麽跟我保證的?”

“不能讓您看出我再動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

“結果這句話到你那裏意思就成了胡作非為可以,只要別讓我看出來就行。”楚行怒極反笑,“是吧?嗯?”

罂粟噤聲不語。

“說話!”

罂粟低聲說:“罂粟知錯。”

“你知錯什麽時候改過?”楚行盯着她,“我要是再把你縱下去,你還不得由着性子把所有人都給弄瘋弄殘弄死才甘心?!”

罂粟一聲不吭,楚行幾乎要把她盯出一個窟窿。半晌,楚行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道:“之前關于禍首的處理,我是怎麽跟你說的?”

“您說,以前的規矩什麽樣,自然按着怎麽辦。”

楚行看着她,緩緩說:“先去禁閉室跪着。不得飲食。跪到等什麽時候真把阿涼的事想明白了,再說喝水吃飯。”

離枝對這一處置仍不滿意,張嘴便要煽風點火。然而一挨到楚行的眼神,便下意識噤了聲。

天氣已是秋分時候,一早一晚都滲着寒意。楚家的禁閉室在地下,終日不見陽光,更是潮濕陰冷無比。夏天跪在這裏還好,一旦入了秋,膝蓋在地面上貼合久了,便像成千上萬的針紮上去一樣難受。

罂粟跪了沒一會兒,便覺得渾身發冷,是開始發燒的征兆。跪了一個小時以後,渾身都被冷汗濕透。她又咬牙忍了一會兒,聽到禁閉室門口上巴掌大的窗戶被人開了又關,離枝隐含笑意的聲音鼓噪進來:“罂粟,禁閉室裏面冷不冷?不過話說回來,你似乎都成了這裏的常客了,理應早就習慣了才是。”

罂粟閉着眼背對着她,身體有些搖搖欲墜,一言不發。

門外有其他人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麽,離枝聽了,轉身便要走。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在窗戶口對着罂粟冷冷哼了一聲,補充一句:“真恨不得你現在就死了才好。”

又過了一會兒,禁閉室的門被人緩緩打開。罂粟咬緊牙關筆直跪在那裏,沒有回頭。有人在門口低聲交談,中間聽到有人似乎說了句:“罂粟小姐好像已經有些累了。”

楚行的聲音在身後淡淡響起來:“這才有多久。好好看着她,叫她繼續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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