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第五十章、
離枝呆呆望了他一會兒,忽然眼淚簌簌掉了下來。
她的眼裏全是不甘,用盡力氣大聲喊道:“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明明我才是!”
楚行目光愈發深沉,一言不發。離枝眼前被淚水模糊透,什麽形象都不要,歇斯底裏大喊:“十三年前父親把我送來楚家,就是以未來楚家夫人的身份!你那年殺我哥哥,現在你剁掉我弟弟的手指,還要殺了我!你就為了一個罂粟要殺了我!”
“這些年你偏袒她偏袒到什麽地步,我還有哪裏比不上罂粟!只有論冷面冷肺心狠手辣的時候我才比不上她!為什麽你一定要喜歡她?明明她算計我的次數比我設計她多那麽多!我都還沒把她在冰庫裏凍死,你就要跟梁家徹底撕破臉皮!”
離枝滿臉眼淚,哭喊道,“罂粟她根本不喜歡你!她心裏除了你誰都有,就是沒有你!她還去勾搭李游纓!她對蔣家都比對你要好一百倍一千倍!她算計你去給蔣家謀權益,放你鴿子去找李游纓!明明我才是最喜歡你的人!我才是最喜歡你的人!罂粟脖子上那個玉佛吊墜本該是我的!本該是你給我的!”
楚行倚在椅背上,交疊着腿聽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一直等離枝滿臉嫉恨不平,泣不成聲,才平淡開口:“說完了?”
離枝擡起頭來,聽到他的聲音平鋪直敘,古井無波:“梁天成把你送來時,存的什麽心思,跟我沒關系。這十三年你待在楚家,想要的東西,凡所合理的,沒有虧待于你。但未經應允的,你擅自咱越,就是你的錯。”
楚行看着她的眼,淡淡地說:“未婚妻這幾個字,你還沒資格說。”
離枝望着他,一張本來豔麗的面孔漸漸變得蒼白,慘笑一聲:“我就算沒資格說,畢竟也在楚家已經待了十三年。您在五個月前還送我祖母綠項鏈,三個月前還将明年最大的項目交給我全權處理,十三年來我自認對楚家忠心耿耿,對您盡心奉侍,現在您一朝就要為了一個罂粟殺了我?”
楚行慢慢說:“三個月前我沒想過你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變成現在這樣又是誰害的!十三年來我循規蹈矩的時候,我以前沒想過算計她的時候,罂粟背地裏做下的那些算計我的事還少了!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要不是一而再把我逼到絕路,我怎麽會去設計她!”離枝神情激動,厲聲說,“整瘋阿涼的時候她都不忘一石二鳥嫁禍到我頭上!我為了自保忍氣吞聲這麽多年,到頭來所有人都奉承她多于奉承我!她除了陰損刻毒睚眦必報以外還剩下什麽!她到底哪裏比我好,為什麽她就要一直壓在我頭上!她有什麽資格!現在她傻了瘋了,是她活該!活該!”
不管她說什麽,楚行臉色始終冷淡,似聽而非聽的意思。離枝過了一會兒,低聲哽咽道:“這麽多年來,你都只拿我當你一個用得趁手的工具,是不是?你從來不拿我當離枝。就算門當戶對,就算有梁家背景,你也從來沒把這些放在眼裏,是不是?換成任何一個人,只要她辦事比我好,跟我一樣忠誠,你就能轉眼把我給忘了,起手采用她,壓根不會去考慮我會怎麽想,是不是?”
她說到最後,臉上漸漸透出來一股青灰色的絕望。路明起初硬着心腸,看到後面,也別開眼去。只有鄢玉一人抱着看狗血虐心好戲的心态,在一旁懶洋洋觀賞得有滋有味。見楚行始終不發話,忍不住在一旁插口道:“遺言說成你這樣,已經夠本了。還有別的話說沒有?”
“我今天回來楚家,是因為我不信你會這麽狠心,竟真的不念兩家幾十年情面。現在看來我應該是錯了。”離枝冷冷地看着楚行,“你今天敢殺我,父親斷不會忍氣吞聲,一定會拿整個梁家跟你拼命。到時候楚家不死也傷,我會等着看,你究竟能為了一個所謂的罂粟昏聩到什麽程度。”
等她說完,未過片刻,就見楚行微微一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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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癱在那裏,一句話也再說不出來。路明欠了欠身,正要叫人把離枝拖下去,忽然有人在靜寂裏遲疑着叫了聲:“罂……罂粟小姐?”
罂粟披着件白色大衣,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審訊室的門口。
她的長發掩了一半的臉,兩只眼睛烏黑,刺刺地紮在離枝身上,面無表情。手裹在大衣裏,膝蓋以下什麽都沒穿,在初冬寒涼的審訊室裏,露出兩截骨肉勻亭的筆直小腿來。
地牢裏總是幢幢陰暗的,半明半昧間,罂粟突兀地站在那裏,身影瘦弱纖細,乍一看上去,就仿佛一抹悄無聲息出現的孤魂幽靈。
離枝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心理都不再掩飾,眼神像是一剎那淬了劇毒,要将罂粟燒灰化水都不足夠。
路明張張口,哎呀了一聲,說道:“罂粟小姐您怎麽來了!這地方太冷,您這穿得太單薄了!”
楚行目光微微一動,沖她伸出手:“過來。”
罂粟恍若未聞,依舊停在原地,眼珠動一動,對上楚行的目光,說:“我要把離枝給放了。”
所有人皆是心底一驚,目光刷刷轉過去,釘子被磁鐵吸引一樣牢牢固定在她身上。
離枝也是一愣,難以想象地望着她。楚行眉尾微微一挑,罂粟盯着他,秀麗面孔上看不出情緒,只簡單問:“行不行?”
“有理由沒有?”
“沒有理由。”罂粟平淡說,“你究竟放不放?”
“放。”楚行未加沉吟,又是朝她一招手,“過來。”
罂粟目的達到,只瞅他一眼,往後退了一步。沒什麽要過去的意思。鄢玉在一旁看着,随口問道:“罂粟小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寬大慈悲了?”
罂粟冷冷抿着唇,對他的問題不加理會,轉身便走。楚行起身,只走了幾步便夠着她的腰身,要挽住的時候,罂粟頭也不回地輕飄飄一閃,楚行的手落了空。
楚行笑了一聲,說:“連抱都不給抱?”
罂粟偏過臉來,眼神涼薄,沒跟他開玩笑的興趣,全然一副“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的模樣。
她匆忙趕來,穿得單薄,此刻露出兩邊精致的鎖骨,凍得嘴唇已經開始有些發白。楚行強行把她摟在懷裏,拿大衣裹住,又把圍巾摘下來,繞到她脖子上。結果只繞了多半圈,就給罂粟一臉嫌棄地扯掉。楚行看了一眼地上委屈的圍巾,不動聲色道:“不就是條深灰色的。在你眼裏至于這麽醜?”
罂粟擰着眉,輕輕一動唇,到底還是別開臉,把話忍下去。楚行拿食指關節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微微有些笑意道:“你該不會又是想說,我碰過的東西不但難吃,還都是醜的吧?”
罂粟冷哼一聲,眼神的意思分明就是“你知道就好”,猛地把他推開,轉身就走。
路明眼睜睜看着他們兩個一前一後離開,轉過頭來,同鄢玉低聲道:“你确定罂粟的神志不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鄢玉說:“啊。”
“她說要放了離枝是幾個意思?跟我理解的那個是一樣的嗎?”
鄢玉說:“啊。”
“雖說這麽講有些不大厚道,但是人人都知道她小心眼慣了,現在一下子突然變成宰相肚裏撐船……”路明木然道,“誰能告訴這其中的邏輯是什麽!”
“我今天百忙之餘抽^出空來坐在這裏,只希望楚家這部家庭倫理劇能夠狗血夠重口夠惡毒就可以了。結果罂粟冷不丁來這麽一出,簡直是在硬生生浪費我的時間與感情。” 鄢玉一臉惋惜,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來,認真說,“我覺得貴府整個都滲透着一股奇詭的不按常理出牌的氣息。要不你勸勸你頂頭上司看看風水吧?我認識一位風水大師,很有名。需要我幫忙引見麽?念在你我勉強熟悉的份上,引見費可以打九五折。”
“……”
從第二天起,便無人再從楚家本宅中看到過離枝的身影。
離枝回了梁家,沒有再在a城出現過。走的當天,保镖看着離枝下樓來,鑽進車子裏的時候,身後一句溫婉的女聲:“離枝姐。”
離枝回過頭,罂粟站在兩米外,化着再精致不過的妝容,衣着首飾皆是前所未有的奢華。
她沖着她微微一笑,輕輕說道:“我來給您送行。”
離枝本來心中忌恨,被她那點形容不出的莫名笑容一下子晃得回不過神。罂粟垂着眼,慢慢說:“離枝姐這一次僥幸活下去,要珍惜啊。”
“你究竟想說什麽?”
罂粟眼角一彎,又笑了一下。她本就眉眼如畫,此刻突然一笑,竟有些說不出的驚心動魄。
“不過是想提醒離枝姐一遍,我以前說過的話,現在還算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