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悠悠鄢州客

“來,慢點……”柳徵雲溫聲道。

“……我還沒瘸。”

柳徵雲微頓了頓,讪笑道:

“這不是怕您摔着麽。”

江潭月沒接話,順着他的力道踏進了房間。

“這是我在人間的落腳處……之一,您湊合湊合,先療傷吧。”

“……”

待江潭月坐上榻,柳徵雲便順勢放開了手。

江潭月察覺到肩上一輕,那處的餘溫亦很快就消散了。

為什麽會忽然覺得不開心。

他冷心冷情慣了,這樣怪異又鮮明的情緒讓他有些不适。

于是他的臉色就更冷了。

一言不發地坐在榻邊,像是要把人凍傷。

柳徵雲對此感到莫名其妙,索性退開了些,緩聲道:

“需要我給您療傷嗎?還是……”

“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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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徵雲被他一句話給打懵了,心想這老古板真是過河拆橋,自己一路扶着他過來,結果還要被罵,真的好慘一神。

他也不是熱臉貼冷屁股的性子,平日裏被莺莺燕燕捧慣了,雖長着張好脾氣的容貌,但從來都是貴公子的心氣兒,哪被人這樣下過臉。

于是他也沉了臉色,假笑着退了出去,不想管這個大麻煩了。

***

客棧小厮見他面色不愉地走出來,以為是哪裏做的不好,便湊上去問道:

“柳公子,您這就要離開了嗎?後廚正在準備晚膳呢。”

提到晚膳,柳徵雲慢慢止了步。

江潭月這種上神,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辟谷了?

那他應該很久沒吃過人間的食物了吧。上次……也只是喝了壺青梅酒而已。

“出去辦點事兒,晚膳待我回來便送到我房間吧。”

“好嘞。”

見小厮走遠,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為什麽還要管江潭月?他多久沒吃過飯關自己什麽事?

但話說已經出口,現在特地去吩咐不用做飯又顯得奇怪。

柳徵雲原地糾結了一會兒,決定再屈服最後一次。

他只是懶得去找人而已。

***

江潭月見柳徵雲真走了,內心又有些後悔。

不是慣會心疼人嗎?怎麽如今自己傷得這麽重,他卻看也不看就走了?

在這一瞬間,與世隔絕數萬年的落神君恍然明白了人間的傳聞只能信三分。

他解開腰間的束帶,扯開衣襟一看,果真黑霧已經漫布了整個胸膛。

他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但此時神力已經所剩無幾,他只能等這副軀體自愈。

只是自愈的過程有些漫長罷了。

柳徵雲……柳徵雲當他是什麽?無所不能的存在嗎?自己好歹也算是幫了他們的忙吧,他居然就這樣走了。

都道柳徵雲多情,這叫多情嗎?

這明明就是……無情啊。

江潭月悶悶數落着柳徵雲,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叫他滾的事實,就這樣漸漸疼暈了過去。

***

一個時辰以後,夜幕降臨。鄢州城裏燈火如晝,人潮熙攘,好不熱鬧。

但柳徵雲心思不再這上面,索性也不再逛。

不久後。

“叩叩叩。”

柳徵雲站在房門外,提着壺青梅酒,規規矩矩地敲着門。

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闖進去,又被江潭月轟出來。

他敲了一會兒,裏面卻一直沒有應聲,心中頓時産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會吧……

“我進來了哦?”

他說着便推開了門,卻看到江潭月衣衫淩亂地躺在榻上,面容痛苦而蒼白。

他低罵一句,猛地沖了過去,手上的青梅酒應聲而落,卻沒被摔碎,只是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滾了幾圈,便靠着牆不動了。

“江潭月!”他半抱起榻上的人,不小心卻掃到他發黑的胸口,心中瞬間一涼,也不管什麽冒犯不冒犯的了,擡手便往懷裏人身上注入神力。

江潭月無意識地将頭放上柳徵雲的左肩,因為昏迷的原因,身體軟得不像話,柳徵雲感覺抱都抱不住,真像是一潭水,要在他懷裏流逝了。

他腦子裏陣陣轟鳴,不自覺地感到眩暈。

是啊,他為什麽想不到,那麽多魔氣,他一個人怎麽承受得住?一路上種種征兆,他為什麽沒放在心上?

因為沒有江潭月的配合,他注入的神力好像石沉大海,激不起一點波瀾,這使他久違地感到恐慌。

就好像……他很怕失去這個人似的。

意識到這一點,他微微怔愣了下,卻被懷裏的動靜突然打斷。

“你抱着我做什麽?”

熟悉的冰冷的聲線,除了江潭月還有誰。

江潭月感到颔邊的肩頸陡然放松下來,過了一會兒又微微有些僵硬。

然後他就被柳徵雲扶好坐着了。

“……”

“你這是怎麽了?”

柳徵雲沉聲開口,收起了平日不着調的樣子,微微低頭湊近了江潭月。

“自愈罷了……柳徵雲,你要哭嗎?”

江潭月被柳徵雲看得不自在,卻也沒有偏頭。他聽出來柳徵雲的聲音有些抖,抓着他肩膀的手也讓他有些疼。

這是怎麽了?他才該問吧。

“……”

柳徵雲微微退了退,一時沒再說話。

“既然你回來了,就給我療下傷。”

畢竟等待自愈還是很難熬的,尤其是在可以不用等待自愈的情況下。

但是……

“算了,你還是滾吧。”

柳徵雲還沒來得及接話,便見識了一下蜀地變臉,他深知面前這位美人的口是心非,頓時失笑道:

“這是我的房間,我滾去哪兒?”

江潭月一噎,忽地被體內翻騰的魔氣占了上風,一下子痛苦地弓起腰,被柳徵雲飛快地穩穩接住了。

他的頭抵在柳徵雲有力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後心處,溫柔的神力在他體內吞噬剩餘的魔霧。

明明是那麽張揚不羁的一個人。

他對誰都這般好麽?

思及此,江潭月的眸色莫名冷了冷。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

柳徵雲覺得懷裏的神真的很奇怪。

身懷救世之力,卻看起來弱不禁風,對人毫不設防,甚至……投懷送抱。

他自覺魅力還沒那麽大。

所以就更奇怪了啊!

他輕輕偏頭看了看,果然江潭月已經趴在他肩頭睡着了。

救命,雖然他是個花花公子,但從來都是買藝不買身,光說不練假把式,沒這樣親密地抱過人啊。

剛剛療傷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江潭月傷勢已好,卻因為神力過分損耗而陷入深眠,就這樣乖乖靠在他懷裏,右手還抓着自己的衣袖,可能因為房間裏燒了炭火了緣故,眼尾帶着薄薄的一片紅。

他的腰束不知道去哪兒了,領口剛剛被蹭得開了不少……

還好自己衣冠整齊,不然等他明天醒過來,自己怕是扛不住他的怒火。

不對,我給他療傷,神力都要枯竭了,還被他纏在這裏一動不敢動,我還要怕他打我?

柳徵雲一系列心理活動完畢之後,還是決定将江潭月放平到榻上去睡,否則明天起身他倆只能面面相觑,尴尬到自殺。

那什麽,男人都懂……

但不知為什麽,江潭月把他的袖子抓得太緊,他又怕把他給吵醒,一時沒辦法将袖子扯出來。

無奈之下,他便把外袍脫下來,順勢還蓋在了江潭月身上。

完美。

他對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感到非常滿意。既救了美人,又将後續瑣事處理得很好,不會讓雙方都覺得不自在。

聰明一世的柳徵雲,當他走出房間的那一刻,又怎麽會想象得到第二天早上,江潭月冷着臉掀開身上的绛紅外袍,看見自己袒露的胸膛和松散的腰間時,那陰沉得要殺人的表情呢?

***

翌日,嵩岱宗神居臺前。

一陣清越的鳳鳴聲劃過,神居臺上的石室大門緩緩開啓。

以羽塵為首的嵩岱宗內門弟子居右,以南溟為首的宗客代表居左,此時皆行鞠躬禮,待大門完全敞開,一個人影緩緩上前時,齊聲道:

“恭迎無量仙君出關。”

那人身長八尺有餘,身着純白神袍,暗金色的滾邊在地上拖曳,一頭白發被一絲不茍地高高束起,眉目間帶着慈悲,卻給人威嚴而不容忤逆之感。

他輕輕地轉動了下手上的神杖,沉聲開口道:

“阿柳呢?”

“……”

高山之上,忽有疾風來過,那風帶着些威壓,卻不至于讓他們感到疼痛。

那是獨屬于上位者的權勢,再正常不過。

高臺之上,無量仙君的神袍紋絲不動。面對這方鴉雀無聲,他微微沉了臉色。

“大師兄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帶走了!”

東方照突然出聲道。

羽塵等人聞言紛紛皺了皺眉。

“……何方神聖敢帶走我嵩岱宗的人。”

無量冷笑道,洪聲傳來,語氣中透着明顯的不愉。

“回師尊。恕弟子愚鈍,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只是他一人吞噬了整個封印之境,實力高深莫測。我等不敢與他交手,便只能任他……”

東方照低頭回話,白延等人微瞪着眼,想反駁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說什麽?”

一人吞噬整個封印之境?

無量眸色凝了凝,面容顯露出些慎重和忌憚,他微眯了眯眼,陷入了沉思。

“是、是啊!師尊,求求您救救大師兄吧,他在這種人手下根本逃不出來!”

“任他是誰,敢動我嵩岱宗的人,便要付出代價。”

羽塵聞言,心中一驚,微微擡頭望向高臺,卻只見漫天的霧霭迷眼,高臺之上的人,神色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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