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婚前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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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徵雲洗完碗後正準備離開,廚房半空卻突然燃起了一封墨色的仙訊。
他伸手将其拿了下來,上面的金色流焰順勢而動,在墨紙上留下幾行字。
“之前的約定有關君上前塵往事,但思來想去,又覺得若有緣契定能由君上親自憶起,不便多言,望君上恕罪。 北雲。”
柳徵雲捏着那張輕盈的紙條看了很久,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垂下手,墨紙飄了幾下,在半空中燃燒殆盡。
什麽君上……前塵……
那是屬于暮春君的東西。
他不想要。
柳徵雲往外走着,一路緘默不語,卻在明亮溫馨的木屋外停了下來。
他透着镂空的木窗靜靜地注視着江潭月,看着他冷厲的側臉被午後的陽光暈染得慵懶。
江潭月正拿着以前自己送給他的撥浪鼓逗着江離憂,神色間帶着不太明顯的得意和喜悅。
柳徵雲這輩子活得潇灑恣肆,兄弟姐妹,高山流水,吃穿用度,什麽都不缺。
他脾氣好,性格溫柔,實力強勁有擔當,又有着一張難得的美人皮相,只要他對別人釋放一點善意,很快便能獲得對方真誠的回應。
他得到某種東西總是很輕易,但也将一切看得很透徹,因此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占有欲。
以至于他現在撫上沒有心跳的胸口時,居然出現了莫名的憂患。
唯有他。
柳徵雲默默地想着。
他的眉頭傷感地蹙起,望向江潭月的眼神中帶着深深的愛慕與迷戀。
其它任何東西他都不想要,除了他。
哪怕暮春君真的在自己的體內複生,自己也不會給他一絲搶走江潭月的可能。
……
待他轉身離開,江潭月像是不經意地望向了窗外,方才他站的那個位置。
他輕輕地垂了下長睫,不知在想些什麽。
“父親,爹爹什麽時候會再去人界啊?”
江潭月聞言轉過了頭:“我也不清楚,但可能……要過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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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再為暮春君和那些紛繁的記憶片段憂患,柳徵雲還是沒忘了眼下要緊的事。
他拿出很多年前在妖境偶然得到的貅萱紙,研了一塊泛着沉香的松煙墨,親手寫起了喜帖。
因為請的人少,喜帖便也很快寫好了。
他一并施了卦術,案上新墨方成的喜帖便憑空消失在原處。
江潭月經過書房的時候遮了下光線,柳徵雲收起紙筆,起身抱住了從門口進來的人。
江潭月緊緊回抱住他,在溫柔的緘默中用體溫無聲地安慰着眼前人不安的神魂。
良久,柳徵雲才微微退開一點,雙手抱住江潭月的脖頸,微微俯身抵住他的額頭。
“你愛我嗎?”
脆弱又敏感的脖頸被輕輕握住,江潭月眯了眯眼,按捺住了本能的攻擊反應。
“柳徵雲。”
明顯的振動感通過指骨傳遞到柳徵雲的四肢百骸,讓他意識到此時江潭月對他驚人的縱容與忍讓。
他有些怔愣,正打算收回手,卻被江潭月不容分說地按住了。
“你在我這裏,永遠可以恃寵而驕。”
熟悉的冷質聲線,因為他在認真哄人而多了一點令人安心的溫柔意味。
“有些問題你問再多遍我都會告訴你唯一且真實的答案。”
“我愛你,只愛你,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經歷多少歲月,我都會愛着你。”
“所以——別怕,好不好?”
柳徵雲雙眼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很久,直到眼眶都泛紅泛酸,才啞聲問道:“我可以吻你嗎?”
話音未落,江潭月便微微仰頭覆上了他的唇,柳徵雲任他吻着,過了一會兒才反客為主,輕柔又纏綿地回吻他。
柳徵雲大部分時候都很溫柔——盡管有些時候會不着調一點,或是出于逗弄的心思玩兒得過火了些。
但是江潭月此刻才見識到他能有多溫柔。
像是春日裏緩緩流過鵝卵石的涓涓溪水,被陽光曬得褪去了微涼,以一種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包裹住它最為慕戀的神明。
溫柔得讓他有些心疼。
他們在親密的動作中交換着津液、溫度與呼吸,這個吻無關風月之事,卻帶着不容分說的占有與安撫意味。
直到江潭月都有些喘不過氣,柳徵雲才不舍地退出來,将雙腿發軟的他撈在懷裏。
他将前額輕輕墊在江潭月的肩窩上,垂着頭沒有說話。
江潭月微喘着抿了抿唇,緩聲道:“你知道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憂慮嗎?”
柳徵雲聞言将江潭月抱得更緊了些,聲音悶悶的,聽起來有些難過:“因為我是一個膽小鬼。”
“不是。”江潭月的腰被勒得有些不舒服,但他沒有掙紮,只是默默縱容着柳徵雲的動作。
“因為我們還沒有完全融為一體——你對我總是淺嘗辄止,但你內心想要占有的比這多得多。”
“其實我也很疑惑,是我什麽地方做得不夠好,讓你總是做不到最後一步嗎?”
“我能感覺到,你也很想要。對嗎?比如現在。”
他說着,竟還踮腳在相貼的地方不輕不重地磨了磨。
柳徵雲渾身僵硬地推開了他,江潭月無辜又不解地回望:“這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嗎?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
“你能對我起反應,我高興還來不及,你卻這樣手足無措的,一次便罷了,次次如此,我真的有些傷心。”
柳徵雲怔愣了很久,忽然重重地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卻紅了眼。
“抱歉,潭月,是我不好。”
江潭月撫了撫他的眉眼,輕聲道:“那你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沒向你解釋清楚。”
“那你現在可以跟我解釋清楚了。”江潭月認真地盯着他,“我真的很在意。”
柳徵雲聞言眼眶更紅了些,卻欲言又止。
江潭月見狀思忖了片刻,按住他的肩踮腳在他的眉心落下輕輕一吻。
“好了。”他擡臂抱住了柳徵雲的後頸,語氣中帶着明顯的誘哄,“現在可以說了嗎?”
“……”
“因為……”柳徵雲哽了哽,旋即閉上眼沉沉地嘆了口氣,“我怕你抽身而退……也怕自己做不好會讓你疼。”
“我知道錯了。”
江潭月面色一下子變得難看極了:“第一個……最壞的原因被我猜中了,我該高興還是生氣呢?”
“你打我罵我都好,我……”
話音未落,江潭月卻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還偏要這樣說。”他嗔怪地注視着柳徵雲的眼睛,冷着臉說道,“我不要別的,也不怕疼,只要你此刻順着自己的本能反應和心意,也遂了我的願。”
見柳徵雲遲遲沒有動作,他便是再有耐心此刻也顯得有些失态,更何況他原本便不是多麽耐心的人。
“你以為最初的那個吻是什麽意思——單純的一種誘騙你的手段嗎?”
“……你知道什麽叫山神誓約嗎?”
對上柳徵雲糾結又疑惑的眼神,江潭月扶額嘆了口氣:“看來我以後可以不那麽含蓄。”
“聽清楚——那代表着以山□□義向你起誓,若我違逆誓言,山相将崩,我也會灰飛煙滅。”
柳徵雲難以置信地蹙起了眉,抱在他腰上的手不可控地戰栗起來。
“現在願意相信我了嗎?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當初起誓不會抽身而退,便生生世世不會抽身而退。”
柳徵雲一把将他按進自己的懷裏,動作兇狠又強勢,聲音卻嘶啞又顫抖:“你傻不傻,若我沒有愛上你呢?”
江潭月靠在他肩上,聞言卻無聲地笑了起來。他笑得很輕,甚至連呼吸都沒有被打亂,唯有語氣中沾染了一點明朗的笑意。
“所以說——你現在是愛着我的,對嗎?”
柳徵雲的神魂驀然抽痛了一瞬,他珍重又疼惜地抱着江潭月,喉嚨酸澀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我是有多混賬,才會讓你問出這樣的話來啊。”
沒等江潭月說話,他便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夾雜着隐約的哭腔,讓江潭月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想擡頭,卻被柳徵雲按住了。
“明晚便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待會兒還要去鋪喜床……聽話,在書房太委屈你了。”
江潭月不覺得委屈,但顧及柳徵雲此刻的情緒,只好輕輕地點了點頭:“阿雲……你要哭嗎?”
柳徵雲勉強地笑了笑:“在你心裏我就是個哭包嗎?”
“不是。”江潭月的語氣認真得過分,“你一哭,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吻你了。”
柳徵雲沒有被逗笑,反而偏頭痛楚地閉了閉眼,好一會兒才松開手去捧住江潭月冷厲的臉:“你任何時候都可以順理成章地吻我。”
“在你的師弟師妹們面前也可以麽?”
江潭月的指尖緩緩描摹過柳徵雲如黛的眉和微紅的眼眶,最後落到緊抿的薄唇上,輕輕按住了。
“……可以。”
他微微動唇,江潭月的手指便像是在被輕輕地摩挲着。
“那……現在也可以麽?”
“可以。還有——以後不用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