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時光

這邊廂,姬無雙被玲珑公子秘密帶回別院養傷,那邊廂,水靖軒也在十天後找到了四處殺人的狼女。

再次見面,水靖軒還是那個水靖軒,然而狼女已從一個幹淨單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長成了殺人如麻,冷心冷情的女魔頭。師姐弟倆各自矗立一方,遙遙相望,心中莫不感嘆世事變化無常。

“師弟,別來無恙。”狼女語帶苦澀的率先開口。她面容蒼白,滿頭華發,身上的白色外袍早已被斑斑血跡沾污,再不複往日飄飄欲仙的風采。

水靖軒微微揚起下颚,開門見山的問道,“師父可曾來找過你?”

狼女點頭,“十天前見過一面,卻只是遠遠看了我一眼,不曾發話便離開了。”

十天前?身負重傷,腳程卻如此之快,師父得有多心急來見狼女?見到卻又什麽都沒做,只為遠遠看上一眼,他到底有多愛她?

想到這裏,水靖軒心髒揪痛,竟對狼女升起了嫉恨之情。但嫉恨歸嫉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情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是以,快速壓下心底複雜難言的情緒,他狀似平靜的開口,“可知道師父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往北去了。”狼女朝北方指去。

北方,離魔教完全相反的方向。水靖軒怔了怔,心中已隐隐感覺到,師父恐是心灰意賴,生了去意,不打算再回魔教了。姬無雙走了更好,教主之位便沒人再與水靖軒争,事情都朝着最有利于他的方向發展,然而,水靖軒心底卻沒有半點喜悅。

得了觊觎許久的宅基地,卻失了相知相伴的人,在他看來,所得完全彌補不了他的所失。傾力輔佐姬無雙,兩人共創魔教百年基業,這才是符合他預想的局面,然而,因為他的後知後覺,現在一切都亂了。

心底溢滿自厭自棄的情緒,水靖軒容色有些陰沉,朝狼女微微颔首,腳尖輕點,已帶着十幾名暗堂人員飛速朝北方去了。

狼女注視他們離去的方向許久,轉身又開始了她的殺戮之旅。

玲珑公子有心利用姬無雙,自然會百般遮掩他的身份和行跡。魔教是新興教派,與聽濤山莊這等百年世家完全沒辦法相提并論。是以,在外足足尋了兩月,依然找不見姬無雙的蹤跡,水靖軒在長老們三天兩頭的催促下終于決定返教,繼承教主之位。

是年,江湖上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威名赫赫的魔教教主姬無雙因狼女叛教而心灰意冷,卸了教主之職,外出雲游去了。而教主之位由魔教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繼承,自此,魔教蟄伏下來,漸漸淡出了江湖人的視線。

二是,聽濤山莊的莊主金振東被仇家暗害,死前沒将莊主之位傳于自己的兒子玲珑公子金浩峰,卻是傳給了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師弟。聽濤山莊的六大長老不服,卻無奈此人一手聽濤劍法使的出神入化,當場斬殺了六大長老中的三位。識時務者為俊傑,幸存下來的三位長老當即對此人表示了支持,聽濤山莊正式改天換地。

水靖軒接手了魔教後便聚齊全族,将自己‘韬光養晦,休養生息’的策略宣示下去,又正式宣布了在後山探得金礦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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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一出,滿族驚嘆,繼而沸騰起來。族人們莫不歡欣鼓舞,對未來安定富足的生活充滿了希冀。

異族勢微,被漢人和滿人所不容,擁有三座金山無疑于稚兒懷揣金磚行走于鬧市,必會為異族帶來殺身之禍。族人們深知其中道理,莫不自動自發的對開采金礦之事守口如瓶,谷內谷外的布防和巡視更加嚴密起來。為萬全起見,族人們還養了許多毒蟲毒草在山谷周圍的密林裏。年深日久,此處竟然成了毒瘴彌漫的死亡地帶,無人再敢踏足。

若不是異族境況艱難,民族凝聚力十分強烈,且極為排外,水靖軒也不會冒險将金礦的事宣之于衆。他知道,異族最看重的是血脈的延續和民族的昌盛,誰若動搖了民族根基,便會受整個族人不死不休的追殺和詛咒。當然,異族從來沒把狼女當族人看過,因此,對她的離去并不在意。再者,她有教主一力維護,族人們也不敢違逆教主的意思。

有了這種強烈的護族思想做後盾,水靖軒完全不必擔心金礦的事被外洩。每次教內有人出谷歷練,必會主動服下窺心蠱,此蠱鑽入人的心肺深處,若服下的人起了賣族求榮的念頭,必會被噬心而死。

故而,五年下來,異族依然安安穩穩的盤踞在深谷裏,靠着源源不斷的金礦支持,逐漸過上了富足安定的生活,在谷外也悄然建立起了龐大的勢力,莫說對上八大派,即便對上百年武林世家,亦有與之抗衡的實力。

然而,天道有變,世事無常,安穩的日子過得久了,總會起些波折。這日,水靖軒正慵懶的斜倚在寬大的太師椅上翻看劍譜,一名姿容豔麗的異族少女慌慌張張的跑來求見。

少女被兩名侍衛帶進莊嚴大氣的議事廳,見面容俊逸非凡的教主正一手支額,淡淡睨視着她,她俏臉一白,二話不說便開始重重磕頭,直磕得額際滲血,紅腫不堪。

“別磕了,有什麽事?說吧!”見少女表情如喪考妣,水靖軒心底浮起不祥的預感,面上卻一點不顯,淡然開口道。

“啓禀教主,屬下有罪!屬下數月前在谷外救了一名中毒的漢人男子,見他氣質不凡,容貌俊俏便起了愛慕之心,偷偷将他藏匿,逼他服下了情蠱,結為夫妻。卻不想他探得了我族金礦的秘密,昨日竟偷了我房中情蠱和毒瘴的解藥,逃出谷外去了。”那女子話落,眼淚秫秫而下,表情既悲憤又凄苦。

話聽到一半,水靖軒已收了慵懶之态,面容冷肅起來。而門外守職的侍衛們也如泰山崩頂,面露驚駭。

若讓男子将異族存有金礦的消息透露出去,在如此巨大的誘惑面前,異族的下場可想而知。屆時,貪婪的世人定會蜂擁而至,将異族屠殺殆盡搶奪財寶,族人的屍山血海足夠将深深的凹谷填平。

想到這裏,水靖軒斂容肅穆,冷眼朝座下痛哭不止的少女看去,沉聲喝道,“別哭了,當務之急是把那男人抓回來,他是何來歷你可知曉?”

那少女連忙止住啼哭,啞聲道,“他說他是山下獵戶,來山中打獵,不幸中了毒瘴。”

“哼!”水靖軒冷笑,“山下獵戶莫不知曉此處毒瘴遍布,是不可踏足之處。他這說辭錯漏百出你竟也信了!”

那少女慚愧的低頭,吶吶不敢言。

心知現在不是懲罰少女的時候,盡快找到那男人,守住魔教的秘密才是正理,水靖軒勉力壓下心頭怒火,冷聲道,“那男人可有東西落在你處?若有便帶過來給本尊看看,或可找到些線索。”

所幸為了留些東西當做定情之物,那男人原先的物品少女都妥善收藏着,聽見教主吩咐,連忙誠惶誠恐的應諾,不久便拿了一套獵戶的衣服,一枚精致的玉佩,一把大弓和一個放滿箭矢的箭筒過來。而其他長老們收到消息,也火急火燎的趕來。

水靖軒将這四樣東西一一仔細查看,而後遞給各位長老審視。兩刻鐘後,長老們也翻檢完畢,放下東西,表情十分沉重。

“可有什麽發現?”水靖軒眼睑半合,緩聲發問。

“啓禀教主,此人身份絕不是獵戶那樣簡單!只看這枚玉佩,做工十分精細,玉質也屬極品,絕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暗堂長老沉吟片刻後開口,其他長老紛紛點頭附和。

“沒錯!這塊玉佩價值昂貴,此人出身定然不凡。”水靖軒颔首,篤定開口,“本尊以為,他應該是效命于吳三桂麾下。”

“教主何出此言?”竟然扯上了軍隊,長老們大駭,急急追問。

“且看玉佩上面的圖騰,一只面目猙獰的雄鷹口銜一條巨蟒,振翅欲飛,這是雲南納西族特有的圖騰。從這塊玉佩可以看出,此人來自雲南。再看這把大弓。弓柄為上等紫衫木,弓弦為生牛皮搓制而成,做工十分精良,乃軍中規制。再看箭筒內的箭矢,箭頭為鐵質,三菱形,有倒刺和血槽,亦是軍隊特制箭頭。此人一定是一名軍人,且來自雲南,試問,除了雲南王吳三桂,他還能效命于何人?”

從幾樣簡單的物品就能一眼看出男人的來歷,長老們再次見識到了教主的博聞廣記和多謀善斷,莫不對當初推舉他上位感到萬分慶幸。繼而再想到雲南王狠辣的名聲和座下率領的百萬大軍,他們又心焦如焚。

見長老們亂了心緒,眼底隐隐透出絕望,那少女也形如枯蒿,水靖軒沉吟片刻後緩聲開口,“莫要自亂陣腳,本尊已有辦法,這件事尚有轉圜的餘地。”

在場衆人聞言,莫不轉臉朝他看去,眼神十分灼熱。

水靖軒擰眉,解釋道,“這人所用之物皆為上品,在軍中位置定然不低,必有面見吳三桂的機會。吳三桂盤踞雲南,擁兵自重,隐有謀反之意。這人探得金礦,助吳三桂奪位,乃是從龍之功,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你們覺得,他會把這份功勞與人分享嗎?不會!所以,他一定會嚴守這份秘密直至見到吳三桂為止。本尊遣信引吳三桂出來會晤,屆時令他喝下‘忘川’,再殺了那個男人,這件事便解決了。”

‘忘川’是大祭司新研制出來的迷藥,可令人忘卻前事,聽信下藥之人替他胡亂編造的經歷。

衆人聽了他的話略略放松了緊繃的心弦,只木長老上前一步,遲疑的開口,“教主的計劃看似十分周密,但是,吳三桂此人生性多疑,身邊總有百名高手護衛,他未必肯離開雲南,前來會晤教主。”

水靖軒揚起下颚,篤定答道,“他會來的!”長老們齊齊露出猶疑的表情。水靖軒瞥衆人一眼,笑得淡然,“陳圓圓去信,他一定會來。你們下去準備,本尊明日便出教解決此事。”

陳圓圓不是早就跳崖身亡了嗎?長老們面面相觑,眼底俱都透着不解。但幾年來他們對教主的能力深信不疑,故而沒人提出異議,在水靖軒揮手遣退後便魚貫的出了議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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