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排隊第十三天

事實證明你不再跳舞以防又被錄屏發出去也沒有用，只要你出現在直播鏡頭裏，有的是人幫你剪輯。

短視頻反差強烈到極致，明明是同一個人，上一秒還清純甜美地向你撒嬌，下一秒就直接化身蠱惑衆生的海妖塞壬，讓你看過去就失魂落魄到忘了呼吸。

顧苒重新撿起掉到地上的手機，看到發博的博主文案：大家還記得前兩天那個跳撒嬌手勢舞的“貓爪第一美女”嗎，我從前以為她只是個甜妹，現在我才知道人間釣神有多會！

視頻左下角播放量：1003萬。

顧苒數了數，1003的數字後面，的确有一個“萬”字，并且随着熱搜的加持，這個數字還在持續向上增長。

顧苒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欲哭無淚過。

她點開評論，博主在評論區激情置頂三條給所有人科普：

【大家別問了！釣神是貓爪的一個新人女主播，ID叫“貓爪第一美女”，名字叫苒苒！每晚七點半到十點半都在貓爪直播！】

【本人真的超可愛！無形釣人最為致命，每晚看她直播聊兩句天都幸福的一批。】

【“釣神”是什麽意思？你看到這個視頻有把持不住嗎，你看到這個視頻後想和美女貼貼嗎，如果想的話，恭喜你，你被她釣到了，這，就是“釣神”。】

下面回樓齊刷刷：【誰tm不想。】

顧苒恨不得沖進屏幕抓着博主的肩膀搖晃讓他不要再科普了。

她看到博主幾萬條評論下面全是感謝：

【我一生行善積德，謝謝博主讓我看到這個視頻】

【我天為什麽女孩子可以這麽會，又甜又欲簡直絕了】

【手勢舞沒把我勾到今晚這個紅裙看得我直呼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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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哈斯哈斯哈釣神鯊我】

【姐姐別撩了命都給你】

【嗚嗚嗚嗚我彎成蚊香了】

【彎成蚊香＋1】

……

顧苒點進熱搜的時候她的詞條還在熱六的位置，等她心冰冰涼地返回熱搜榜的時候，看到“貓爪第一美女有多會”已經熱一了。

下面還跟着一個新詞條：#人間釣神#

手機在震，丁則正激動地給她發着微信消息，訴說着對這個熱搜的興奮。

顧苒卻不想再看了，別人的快樂都感染不到她，她整個人陷入一種死不瞑目的絕望中，滿腦子都是：

為什麽這也可以？

為什麽這樣也可以？

顧苒看到連她的頭發甚至都有人開了棟專樓：

【這個長卷發給人的感覺真的太渣女了日】

【渣就渣呗！美女生的那麽漂亮不就是為了去渣別人難道還讓別人渣她的嗎！】

【如果是她來渣我，我願意排着隊，拿起被綠的號碼牌】

【誰敢把渣女給我戴的綠帽搶走我就跟誰急！】

【嗚嗚嗚嗚看過直播的表示本人真的太可愛了，說話可愛表情可愛連小動作都可愛，可愛到你根本不會把她跟渣女聯想在一起，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頂級渣，所有人都是我的好哥哥，渣人于無形？】

顧苒抓着頭發：“……”

早知道她就不該卷頭發穿裙子！

她哭喪着臉，算了算自己為數不多的存款，給丁則發微信：【撤個熱搜多少錢？】

【哦不對，要撤兩個。】

【一次性撤兩個的話能不能打個折啊嗚嗚嗚嗚嗚】

丁則：【？？？】

【人家擠破頭都上不去你不會是想撤你自己的熱搜吧】

顧苒：【正有此意。可以嗎，可憐.jpg】

【我覺得那條視頻真的很一般吶，爛大街的變裝視頻有什麽可看的，卷發穿紅裙的美女滿大街都是，而且我什麽都沒有做哪裏釣了，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每個月拿底薪的普通女主播啊】

丁則：【……】

他還是分不清這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在頂級凡爾賽。

【貓爪是直播平臺不是公關公司，沒有那個撤熱搜的能力，你還是老老實實在上面待着吧。】

顧苒絕望耷拉下唇角。

這個熱搜簡直像把她架在火上烤。

季時煜看到了嗎？秦文依看到了嗎？塑料姐妹花們看到了嗎？！

曾今錦衣玉食嚣張跋扈的金絲雀被人發現她現在在當女主播，顧苒光是想想就覺得很社死，滿身喪氣地給丁則發：【我不想當主播了……】

幾秒鐘，丁則給她回了一份合同截圖，用紅筆圈出重點——

“甲方将在在xxx期間進行直播，不得轉向其他平臺，不能無理由斷播，違者賠償金xx萬元。”

顧苒對着自己的違約賠款金額：草。

丁則：【我給你開了個微博賬號，賬號密碼是xxxxx和xxxxx，以後在微博也經營起來。】

顧苒看到那個新開的名叫“貓爪第一美女”的微博，這麽一會兒就已經漲了兩萬粉。

她無語望天。

丁則看着顧苒又是撤熱搜又是不想幹的話，察覺出來她的不對勁。

別的主播恨不得越火越好，貌似只有她，對于火出圈這件事情不僅沒有興趣，反而感覺十分抗拒。

他大概猜出來原因，問：【你……是不想火了之後被誰認出來嗎？】

顧苒抿唇：【嗯。】

丁則：【你父母？】

顧苒眸光暗了暗：【不是，其他人。】

丁則嘆了口氣：【既然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媽，你為什麽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看樣子關系跟你應該也不好吧。】

【這是你的工作，你憑自己的本事露個臉就能坐地吸粉，說出去難道不nb嗎。】

【現在大家都很喜歡你，你沒看到嗎你從開播到現在漲了多少粉。】

【為什麽要把別人的看法看的那麽重要呢？你因為別人的看法就不工作，你也看到了違約金是多少，你不自己養自己，難道還指望那些人給你錢養你嗎？】

【因為在意別人的看法而選擇放棄，說實話，真的不值得。】

顧苒看着丁則大段的話。

特別是最後兩句，你為什麽要把別人的看法看的那麽重要，你不自己養自己，難道還要指望別人養你。

顧苒突然愣了愣，宛如醍醐灌頂。

是啊，她為什麽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他們又不養她，憑什麽對她現在做的事情指指點點？

她一不搞軟色情二不亂收禮，每晚直播跟大家開開心心聊聊天唱唱歌就有那麽多人喜歡她，多麽的nb！

塑料姐妹花們難道就不想受人追捧嗎，她們頂着各種名媛認證，微博ins上又發自拍又炫富可就是吸不了幾個捧臭腳的粉，現在難道不該是塑料姐妹花們嫉妒她離了季時煜竟然能這麽受歡迎嗎？

季時煜看到又能怎麽樣？他跟秦文依在一起了關她什麽事？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交集了，她已經滾得很遠了，現在自力更生，多麽開心而驕傲的事情，憑什麽要因為怕被前男友看到就放棄。

她嘗過被凍結所有卡後寸步難行的滋味，才發現原來金絲雀的鳥籠雖然是純金打造，再怎麽華麗，可那依舊是個牢籠。

它像是滋味甜美的毒藥，讓你在沉溺中逐漸失去飛行的能力，最後還撫摸着你美麗的羽毛，在耳邊輕聲對你說：“就在這裏吧，乖乖的，不要去學什麽飛行，你不需要會飛行，你看主人多麽的喜歡你，他會這麽寵你一輩子。”

金絲雀愛那個予她所有的主人，心甘情願地變成他的金絲雀，待在他的籠子裏。

只可惜即使包裹着再華麗的外衣，這依舊是飲鸩止渴。

那一天來的讓人措手不及，一瞬間什麽都沒有了，金絲雀離開鳥籠才發現自己早已忘了如何飛行，那種狠狠摔到地上的疼痛，第一次讓她體會到殘忍。

顧苒握緊手機，眼圈逐漸變紅。

她才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于她來說世界上所有的難受，都比不過被停卡後才突然發現自己到頭來還是一事無成，甚至一無所有的難受。

爸爸走了，她被所有人當成用來觀賞戲弄的鳥，沒有人會在乎一只鳥的感受，更沒有人會心疼一只鳥是不是難過，是不是哭了。

丁則的消息再發過來：【想明白了嗎？】

顧苒深深吸了一口氣，頂着發紅的眼圈強迫自己咧出一個笑臉：【想明白了！謝謝！】

【我這就去發個微博。】

顧苒拿丁則給的賬號和密碼登錄到剛剛注冊的微博上，看到粉絲數已經漲到了五萬。

她把微博頭像換成了跟貓爪上一樣的半臉自拍，簡介寫上“貓爪直播主播”，然後帶上熱搜上的兩個話題，發了一條微博分享自己在貓爪的直播間鏈接。

“歡迎大家以後來玩鴨~”

粉絲紛紛點贊評論轉發。

顧苒看着熱鬧的評論區，開心笑了笑。

……

機場高速。

黑色的賓利低調穿梭于車流。

男人剛結束近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季時煜去國外出了趟差，一直很忙，晝夜颠倒地工作着。

他靠着椅背休息了一會兒，又睜開眼，拿出手機，看一條幾天前的短信。

“【海w旗艦店】親~您購買的辣妹修身包臀法式吊帶緊身純欲紅色連衣裙已發貨，預計2-3天送達，記得查收哦。”

季時煜翻到購物軟件上的那條裙子。

漂亮而濃郁的紅色，他能想象出來穿在顧苒身上會有多襯她膚色。

季時煜想起那一晚，她也穿了一條紅色的裙子，像黑夜中的精靈，他握着她的腰，對着她淚眼朦胧的眼睛，第一次嘗到什麽叫蝕骨。

她依舊在買衣服，買他會喜歡的衣服。

卻不見他。

空氣安靜，季時煜随手翻着購物軟件的界面，問前座的徐輝：“回來了嗎。”

徐輝這次沒有跟着季時煜去國外出差，聽到身後男人的詢問，手心出了一層汗，心中只道這一天究竟還是來了。

徐輝提着氣，艱難答：“沒有。”

男人聽到答案後眉頭開始蹙起。

她還沒回來。

他不知道她還在猶豫什麽。

季時煜又問：“找到了嗎，現在在哪兒。”

徐輝感覺自己頭皮開始硬起來：“找到了，在……”

“在……”

季時煜從徐輝的吞吞吐吐中感覺出什麽事：“嗯？”

徐輝突然後悔自己之前沒有把顧苒電話裏的那句話轉達給季時煜。

她說她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身後，季時煜氣場已經悄然壓了下來：“說。”

……

是夜，無數的人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夜間屬于放松和休息。

季時煜握着手機。

屏幕上是一條“人間釣神”的換裝視頻。

穿jk制服的甜妹賣萌撒嬌過後，伴随着“致命狙擊”的槍聲，甜妹搖身一變，成為黑發紅裙，媚眼如絲的性感大美人。

頭頂飄過彈幕，全是【啊啊啊啊】【美女鯊我】【太會了太會了】。

有人說這條視頻是“釣神出征，寸草不生”，形容沒有人看了以後，可以忍住不上這個鈎。

可惜是有例外的。

男人看過，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瞳仁倒映屏幕的光，周身氣壓已經降到冰點。

他在應用商店下載貓爪直播的app。

應用打開，都不用搜，“貓爪第一美女”的直播間在首頁推薦欄。

季時煜點進去。

終于，在這裏，從那天在他辦公室跑走之後，他看到那個他無比熟悉，熟悉她每一個細節的女人。

她今天頭上戴了個金屬的貓耳形狀發箍，臨近下播的時間，正在做道別：

“今天就播到這裏啦。”

下面卻刷起了彈幕：【啊啊啊說好了叫哥哥的，還沒叫呢，不許賴賬。】

【對！你不許賴賬！】

男人臉色已沉如死水。

屏幕裏，她看到這些彈幕後鼓了鼓腮，最後沖鏡頭歪了下頭，說：

“謝謝哥哥的火箭。”

“哥哥晚安早點睡。”

“明晚還當哥哥的小寶貝。”

并沒有賴賬，一共三句，她喊完後小臉表情害羞，在一片“阿偉死了”“今夜圓滿”的文字中起身，關掉鏡頭:“大家晚安，溜了溜了。”

直播結束。

季時煜盯着已經黑掉的手機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