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得明豔

上京貴女圈裏,誰不知曉淮陰侯府大房夫人膝下養了位才情動人的表姑娘,名喚青蓮,甚得府中老夫人寵愛。

這難免先入為主,以為她是淮陰侯府或是宣平侯府的遠房表親。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位平日瞧着排場極大,最瞧不上庶出姑娘的表姑娘,榮華富貴的皮子下頭,掩的卻是商賈女的骨頭。

偏偏這位表姑娘最喜結黨營私,上京城裏過半貴女,與她之間都有些或多或少的交情。

沈青稚冷冷一笑:“池表姑娘瞧不上我鄉間野廟長大的身份,你倒是說說自己是個什麽身份?”

“你……!”池青蓮氣得臉色煞白,搖搖欲墜。

但礙于園子裏衆目睽睽,她還得護着最後一絲臉面。

若不是沈言珩壞了她的好事,這會子沈青稚早就被開水燙臉,就算不能毀容,也能讓她消失一段時間!池青蓮眼神帶着憤恨。

“喲~”

“園子裏好生熱鬧。”遠遠的走來一男人,男人的身形比起沈言珩算不上高挑挺拔,五官稍顯俊逸,整體氣質相加,勉強也得上中上。

那人站得極遠,一身殷紅色銷金雲玟團花直裰,大冬日裏,手裏搖着一把折扇,正闊步走來。

本已經離去的沈言珩聽得那聲音,他突然心頭一跳,略擰着眉頭往回走,不動聲色把沈青稚給擋在了身後位置。

沈青稚瞧着大哥哥突然沉下來的神色,以及那遠遠走來的男人,她的心也跟着不禁往下沉了沉。

冬至舉辦賞梅宴,老夫人徐氏大張旗鼓只為給她一人做臉面,這絕對不可能的!

沈青稚心頭預感,來人,恐怕不是什麽好貨色。

“稚姐兒!”沈言珩拍了拍沈青稚的腦袋,從懷裏摸出一封燙金折子遞給她,動作帶着催促,頂着在場貴女探究的目光,随便編了個理由道,“麻煩稚姐兒把這折子,放到我書房的多寶閣上頭。”

“哥哥……”沈青稚捏着折子。

瞧着她面上的猶豫,沈言珩語氣難得冷厲:“快去!莫要耽誤了!”

沈青稚無法,快步離去。

不遠處的男人來得極快,他看着或站或坐的一圈貴女,眼神裏透着興致:“各位姑娘這是在說什麽?本殿下瞧着真是好生熱鬧。”

本是縮在角落的池青蓮弱,紅着眼眶柳迎風起身,上前走了幾步,對着男人盈盈拜下:“蓮姐兒見過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啪’的一下,收了手中折扇,看着池青蓮眼底泛着的盈盈淚光,嗓音裏帶着三分漫不經心:“姑娘這是受委屈了?可是受了誰的欺負?”

池清理正要嬌言軟語抱怨一番,一擡眼卻對上了沈言珩帶着冷冷殺意的眼神警告。

她到嘴邊的話一轉:“殿下,這不過是園子裏的姑娘鬧了些無傷大雅的小矛盾,怎敢擾了殿下的清淨。”

“是麽?”三皇上臉上神色似笑非笑,眼神追着已經走得極遠的,沈青稚的背影問,“那個姑娘又是誰家府上的?可是氣哭跑遠了?沈世子怎麽就這般冷情冷血,毫不憐香惜玉。”

沈言珩只覺得眉心猛地一跳,對上三皇子那若有深意的笑,沉聲道:“那姑娘是臣的妹妹,因自幼身患心疾,自小養在鄉下,性子粗鄙沒見過什麽大世面。”

一聽到‘鄉下’二字,多三皇子眼裏才泛起的一絲興致,瞬間便消了,眼底帶起深深的厭惡:“長于鄉野粗鄙,令妹可許了人家。”

沈言珩:“未曾。”

三皇子突然笑了。

這上京城裏,他最讨厭的就是‘鄉野粗人’,特別是那位丹陽大長公主生的嫡子賀愠。

既然是位鄉野貨色,就算背影再嬌俏,也比不得上京貴女的水嫩動人。

三皇子拍了拍沈言珩的肩膀:“你那妹妹既然這般粗鄙,本殿下瞧着不如配給太子太傅賀愠算了!正巧了,本殿下聽聞那賀愠也是長于鄉野,這不都成了絕配了麽!”

沈青稚手裏握着冊子,連丫鬟婆子都沒來得及帶,在檐廊下頭走得極快。

這時,不遠處的抄手游廊,月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那人他頭戴玉冠,周身透着一股拒人千裏外的涼薄。

也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心頭莫名慌張,她竟然悄悄的找了地方躲起來。

等人走遠後,沈青稚才悄悄松口氣,,趕緊穿過抄手游廊,快步往沈言珩的書房去。

書房外,院子裏靜悄悄的,伺候的下人都不知去了何處。

沈青稚推門進去時,書房裏暖風帶起一陣墨香,撲鼻而來。

聞着那香,她握着折子的指尖發白,輕手輕腳關了房門,把手裏的折子放到身後的多寶閣上頭。

沈青稚想着園子裏的鬧騰,她如今在這空無一人的書房裏,正好躲清靜。于是踮着腳尖兒從書架上抽了卷佛經,撿了個半舊不新的蒲團,随手丢在窗沿下頭,高高興興盤腿坐下,纖細軟白的玉手握着一卷佛經,認真翻看起來。

至始至終她都不曾發現,書架最後頭的角落裏,還站了個清雅蘊藉俊美無俦的男人。

男人一襲月白色衣袍,身量颀長,站在暗裏卻似一道溫柔的光,他雙眼猩紅,眼中情緒克制又壓抑,一瞬不瞬仿若癡了般,瞧着沈青稚的背影,說不出的眷戀缱绻溫柔。

窗外。

冬雪潔白,碎金般的冬陽卷着大雪過後的清晰,書房裏燒着暖暖的地龍。

午後的冬日,實在好眠。

她手裏握着的書卷,終于不受控制掉在了蒲團上頭,窗臺上趴着的姑娘嬌嬌軟軟,冬陽透進來,照在她細白軟嫩的臉上,好似鍍了一道金光,脖頸修長優雅,小巧的耳垂上挂着兩顆豆大的白玉珠子。

瓊姿花貌,更似驚擾凡塵的仙娥。

許久,那隐在書架後頭的男人,終于悄無聲息走出。

他步态緩緩,小心翼翼走到沈青稚身前,男人一撩衣袍,朝着她慢慢蹲下。

左膝一軟,不知怎麽的,竟單膝跪在她的身前

他伸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臉,但又怕眼前只是一道幻覺罷了,畢竟他從未想過,有一日她竟會這般出現在他的眼前,令他措手不及,又悔又疼。

最終男人深深嘆口氣,脫下身上月白色的衣袍,小心翼翼披在了沈青稚身上。

窗外日後逐漸升高,然後又緩緩西下。

整個上午沈言珩都被三皇子纏着,等好不容易挨到把人送走,他突然想到,書房近日常有一人不請自來!偏偏他把沈青稚支去了書房!

這簡直是要命!

若沈青稚在書房裏遇到那個男人,那還不如直接對上三皇子算了!

當即沈言珩神色大變,匆匆往書房跑。

推開書房緊閉的房門,屋子裏的墨香撲鼻而來。

窗臺下,映着夕陽餘晖,小姑娘半個身子縮在蒲團上頭,抱着一卷佛經睡得極香。

“稚姐兒……”沈言珩輕聲喚道。

“怎麽是大哥哥你呀?”沈青稚睜開一絲眼縫兒,咕哝一聲。

明明她剛才的夢裏,守着她的人,不是大哥哥!

沈言珩以為她是睡迷糊了:“要用膳了,你再這般睡下去,恐怕夜裏頭要睡不着的。”

沈青稚揉了揉眼睛,趕緊站身來:“大哥哥怎麽來了?”

沈言珩看着沈青稚那張睡得紅撲撲的臉,他不由失笑,也許是想太多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一句:“稚姐兒來時,這書房可還有其他人?”

“沒有的!”

“這就好!”沈言珩終于松了口氣。

他指着外頭:“去用膳吧,你家丫鬟我也一同帶了過來,在外頭等着你。”

“嗯。”

目送沈青稚離開,沈言珩随手收拾起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心裏還不禁暗想,那位賀大人行蹤一向隐秘,稚姐兒若是碰到也不知是什麽氣運了。

他臉上的淺笑還不及散去,後一刻徹底僵住!

因為書桌上,除了幾封折子信件外,還擺了一小摞宣紙,宣紙上是用極小的蒼蠅小楷,抄了一份滿滿當當抄镌了七八張的佛經。

最上頭那張佛經連字跡都未幹透,說明那人恐怕在書房裏足足抄了小半日的佛經。

沈言珩只覺得渾身巨震,背脊發寒!

那位從未與他有過任何交集的賀大人,好像是從稚姐兒回來那日,便日日尋了送折子的借口,上他書房蹲點。

只覺得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來!

賀大人的目的,沈言珩根本不敢往下頭深想。

這日夜裏,沈青稚做了個極好的夢。

夢裏有一人,清隽如玉,身上佛香缱绻暗撩,骨節分明的指尖從她頭頂發旋處細細撫過,像在撫摸絕世珍寶。

這夜,有人安睡,也有人輾轉難眠。

次日一早。

沈青稚去老夫人徐氏院子請安,她一進去,就看見老人家一反常态,對坐在下首的池青蓮親昵道:“表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池表姑娘笑得嬌羞,聲音弱弱的:“昨日受了些驚吓,不過托老夫人您的福氣,喝了小廚房送來的安神湯,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好孩子!”老夫人徐氏朝着池青蓮招手,“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快坐到我身前來,陪着我說說話兒。”

“哎……”池青蓮趕緊起身,一副柳腰花态嬌無力的樣兒,走到老夫人身前坐下。

“老婆子如今年紀大啦,就喜歡你這種嬌俏喜人的姑娘,對于那整日裏清清冷冷挂着一張臉的,剛開始瞧着不過是新奇些,時日一久,就覺眼皮子痛得緊。”徐氏這話說的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偏偏那個被暗諷的人,依舊穩穩端坐在最末處的椅子裏,神色寡淡,似乎老夫人這罵的人并不是她。

老夫人徐氏瞧着沈青稚那事不關己的态度,氣得心口窩了一團火,不上不下的,非得找了事兒發作出來。

她指着沈青稚厲聲道:“三姑娘!你是個木魚腦子哦,還坐在那發什麽愣,還不趕緊過來給我跪下!”

沈青稚慢慢起身:“青稚不知今日做錯什麽?惹得祖母這般震怒?”

“做錯什麽?你還有臉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徐氏氣得直接摔了茶盞子,滾燙的茶水,濺得沈青稚繡鞋鞋面上。

沈青稚:“孫女不懂!”

徐氏一聲冷笑:“還真是好一個不懂!”

“青蓮姐兒雖是府上寄住的表姑娘,但也是客人,表姑娘在我們府上做客你是怎麽欺辱她的?當着那麽多主子下人的面!你竟然笑她的出生!”

“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徐氏聲音透着濃濃的鄙夷,“你出身好如何!沒才情!不讨喜!我看真當如三皇子說是那般,鄉野長大,粗鄙不堪!也不知你外祖母是怎麽教養你的!當初非得把你接走,如今是養廢了吧,簡直是丢了我們淮陰侯府姑娘的名聲!”

這事無辜牽扯到宣平侯府,沈青稚的眸色倏忽變得極冷,她緊緊的抿這嘴角,一字不答。

但徐氏今日存心要羞辱她,哪裏會這般輕易放過!

當即一疊聲朝外頭的婆子吩咐道:“你們這些伺候的還不進來!把三姑娘給我送到小佛堂去關起來,讓她好好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沈苓绾大驚站了起來:“祖母!”

徐氏眼中帶着刀子般的神色狠狠的刺了過去:“不管你的事!你給我閉嘴!”

轉而又看向沈青稚:“三姐兒,你最好想清楚些!我昨日辦賞梅宴可是為了你的名聲,這全府上下的姑娘都用來給你做陪襯,你竟然還給臉不要臉了!”

“我看你就是心思歹毒,存心要毀了淮陰侯府上下姑娘的名聲!”

老夫人徐氏的話帶着惡毒!

沈青稚自幼被宣平侯府老夫人養得極為嬌貴,骨子雖倔,但也招架不住兩個膀大腰圓婆子的力氣。

而沈苓绾是知道祖母脾氣的,若是硬碰硬估計讨不了什麽好果子吃,她悄悄起身,準備偷偷溜出去找大哥哥沈言珩。

老夫人身旁坐着的池清理卻頗有深意盯着她,聲音帶着惡意:“苓绾姐姐這是去哪裏?老夫人還在花廳裏坐着呢。”

“大姐兒!”老夫人沉了臉色,盯着沈苓绾,聲音充滿警告,“你可是我看得最重的淮陰侯府嫡長女,難道你也要像那個外頭養的孽障般,忤逆我不成?”

“祖母!”

沈苓绾咬牙跪下:“祖母,青稚姐兒年歲小不懂事,她身子骨自來就弱,苓绾求求祖母放了青稚姐兒吧!”

徐氏冷笑,目中盡是嘲諷:“不懂事?不懂事能甩三皇子的臉子?你知道我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三皇子請到府上?她倒厲害了!連人影都躲得不見了!”

三皇子!

沈苓绾渾身巨震,簡直不敢相信!

三皇子在上京城可是出了名的花名在外,雖未曾娶妻,但美豔妾室通房無數,此人最最重色,她祖母竟然打着要把沈青稚許給三皇子的心思,這上京皇城裏,凡是疼惜女兒的人家,誰願意把人往那火坑裏推。

沈苓绾眼裏透着哀求,她看着徐氏:“祖母為妹妹瞧中的人,為何是三皇子?”

徐氏冷笑:“誰讓莞貴妃娘娘是如今的六宮之主!你那妹妹要是有那富貴命,憑着那副極好的顏色,還怕得不到寵幸?”

沈苓绾垂眼,死死咬着唇瓣,眼裏是掩不住的譏诮。

她本以為祖母也只是有些自私重權,原來在她眼中,府中姐妹不過是個下注籌碼。

如今發現稚姐兒生的最好,三皇子因為那位冠寵六宮的貴妃娘娘,權勝太子,偏是好美色的那個。

所以剛回京的沈青稚,便成了徐氏眼裏最香的那塊肉。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然後解釋一下,沈青稚在整個淮陰侯府是排第三的姑娘。

但是按照大房的叫法,大房哥哥和姐姐,還是叫她二妹妹,因為她是大房嫡女。

(然後,老夫人的人設就是這麽自私極壞的老太太,男主馬上正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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