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的樣子

沈青稚被沈言珩親手抱回青瓊居,回去後沒多久她就病了。

夜裏開始發熱,斷斷續續燒了幾日,無論是上京皇城有名的郎中,還是宮中禦醫都請了,但就不見好轉。

老夫人徐氏心裏頭不痛快,卻也沒想把這無價籌碼給真的逼死去,是不是也會派個婆子去瞧幾回。

按照她那打一棍子給個甜棗兒的習慣,沈言珩因着這個事着實也氣着,徐氏算是服了軟,不疼不癢又說了幾回場面話,賞花宴這事也算是揭過去了。

老夫人徐氏就那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但大房夫人梅氏這個人,她作為沈青稚嫡親的生母。

最開始的幾日,不知因為愧疚還是因着外面傳的風言風語,是親手炖了幾回湯藥帶着送過去的。

後來沈青稚高熱不退人又昏迷着,多幾次後,她也就沒了耐心,後頭也學了老夫人的做派只吩咐下頭伺候的仆婦盯着,時不時彙報些情況。

至于梅氏她自己去了哪裏,原因很簡單,池家表姑娘聽說沈青稚一病不起,覺得都是自己的錯,于是在佛前跪了一夜,說是給沈青稚祈福消災,硬生生把自己也嬌嫩的身子骨給折騰得病了。

梅氏聽說後,心頭又酸又疼。

心裏那點對于賞花宴池青蓮扯出三皇子,害得自己嫡親女兒平白無故被老太太罰病這事兒,霎時間消得一幹二淨。

……

到了第三日,沈青稚依舊是高熱反複。

加上這些天來來能喂下去的東西少之甚少,眼瞧着這些年好不容易養起的那一丁點兒肉,一日比一日消瘦。

沈言珩無法,他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落雪的深夜,他獨自一人出了淮陰侯府,刻意隐匿行蹤,在丹陽大長公主府門前停下。

他也不知為何會做出這般決策,就像明明中有一只無形的手,一步步推着事情進展。

果不其然,不久後丹陽大長公主府的角門被小厮從裏頭打開,那小厮見得沈言珩毫不意外,恭敬行禮,便在前頭引路把沈言珩請了進去。

小厮邊走邊道:“沈世子,我們家大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時。”

沈言珩攏在袖中的手一緊,手心是細細密密的冷汗,他遇事一向胸有成竹。但自從賀愠主動與他相識,與這人交手至今,每每交鋒都令他有種無從下手的挫敗感。

遠遠的就能看見,深夜莫過腳踝的大雪,賀愠一身素白的鬥篷披風,立于院子的檐廊下瞧着他,木質的抄手游廊與他的人一般,帶着一股子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

還不待沈言珩開口相求,賀愠便先開口道:“我知道,你要求我什麽。”

賀愠看着他,眼中神色寡淡平靜,深邃的瞳孔裏一抹異色閃過:“你得幫我辦件事兒,辦好了,我自然救她。”

“若辦不好呢?”沈言珩反問。

“辦不好?”賀愠嚼着這幾個字,突然笑了。

他細長的眉峰帶起絲絲邪氣,那張清隽玉潤的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他擡手,随手折了朵檐廊外頭開得正盛的豔紅臘梅,指尖輕碾,臘梅霎時化成了一灘子妖冶的汁水,落在雪地裏,就像一攤子血沫。

賀愠視線落在沈言珩臉上,嘴角勾起一道戲虐的弧度,聲音清寡:“你若辦不好,我自然也是會救的,但是……”

賀愠挑眉:“沈世子,你敢賭麽?”

沈言珩臉上沉得厲害,他不敢,那是他妹妹的命,他賭不起!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的時候。

淮陰侯府悄悄來了位姓賀的郎中,那郎中頭戴幕籬,身形颀長,不提藥箱也不帶藥童,是被沈言珩親自領着,去了沈青稚的青瓊居。

青瓊居上下,早就得了吩咐,丫鬟婆子撤的幹幹淨淨。

沈青稚的閨房前,只留了丫鬟書客和貼身媽媽顧婆子,兩個沈青稚最為信任的人一同守着。

等沈言珩帶着郎中走進,書客和顧媽媽瞧着郎中的打扮皆是一愣。

書客一步堵在閨房門前,有些緊張開口問:“這……這便是世子請的郎中?”

賀愠并不回答,而是眸色清冷的盯着沈言珩。

沈言珩只好深吸一口氣,回道:“對,這便是前頭我說的一位……友人,賀郎中。”

沈言珩:“書客姑娘可有什麽疑慮?”

書客趕緊搖頭退開:“沒…沒有的。”

閨閣裏漫着一股濃重的藥香,藥香裏又混着女兒家的體香。

賀愠一步步往姑娘家昏睡的榻前走去。

每走一步,他眼中便多一分克制神色,直到走到沈青稚榻前,他心底已澎湃成一片。

腦海深處,有瘋狂的聲音一直在叫嚣個不停。若不是沈言珩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他真想想不管不顧把她掠走,一輩子深藏。

也慶幸他這些年來修禪守戒,哪怕心頭再瘋魔,腦海中永遠存了一份克制清明。

賀愠在沈言珩又驚又怒的眼神下,直接擡手,挑開沈青稚床榻前紗帳。

帳子裏姑娘依舊在昏睡。

因着高熱,她雙頰燒得通紅,更顯杏面桃腮,豔若桃李,是平日裏難得一見的春色。

賀愠隔着幕籬輕紗,愣愣的看着床榻的嬌兒。

沈言珩終于忍不了,哪怕隔着幕籬輕紗,他都能察覺到賀愠那愈發肆無忌憚的炙熱眸光。

一步上前擋在賀愠身前,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厲聲道:“賀郎中,請慎重!”

賀愠回神,閨閣裏沉長的安靜,他眉眼微皺帶上淩厲的棱角,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一撩衣擺,當着沈言珩幾欲殺人的目光,賀愠直接坐在了沈青稚榻前,不帶溫度卻風姿卓然。

“把她扶起來。”賀愠吩咐。

書客趕忙上前,小心翼翼把沈青稚扶坐起來,神色緊張。

賀愠從袖中掏出一玉瓶,從瓶中小心倒出一粒褐色黃豆大小的藥丸。

昏迷中,沈青稚只覺得有一人突然靠近,那人身上帶着一股子好聞的清淡佛香。

然後她唇瓣一暖,似不經意間被人指尖撩過,緊接着口中被塞進一粒極苦的藥丸子,自小便嘗不得苦味的她,自然再次皺着眉頭,用舌尖把那藥丸抵了出去。

耳畔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那極苦的藥丸子,又被人給強勢的塞進口中。

沈青稚擰着眉頭,嘤咛一聲,卻抵不住那人的強勢,藥丸入口,霎時整個喉間苦澀彌漫,她昏昏沉沉的腦海裏也略微恢複了一些清明。

但是那股惱人的苦意,卻一直在口腔中揮散不去,沈青稚極惱之下,壓不住骨子裏的烈性,櫻桃小口微張,再次對着抵在她唇瓣的指尖狠狠的咬了下去。

“稚姐兒……”沈言珩驚慌。

沈青稚掙紮着睜開了雙眼,低垂的視線裏,只見榻前坐着一男人,男人一身象牙白色家常錦緞袍子,錦緞上用上好的銀絲繡線,繡着精致的祥雲暗紋,低調內斂。

沈青稚再擡眸往上瞧,看到了一頂同樣象牙白色的幕籬。

透着迷糊的眼睛頃刻間睜得大大的,她眼中有一股壓抑極久的情緒,似要澎湃而出,兩個隔着幕籬輕紗相互對視。

“稚姐兒,快松口。”沈言珩吓得臉都白了,賀愠是誰,他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殺神,一個眼神都能要人命的那種。

沈青稚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口中似乎狠狠咬着什麽東西,整個口腔裏頭除了那苦澀的藥味外,還有一股子極淡的血腥味,伴着那人指尖的溫度。

那人好似不覺,隔着幕籬白紗饒有興味瞧着她驚慌的神色。

沈青稚愣愣松了口,不經意間卻瞧見那人食指指尖,骨節處挂着上下兩圈牙印,一個顏色極為淺淡,瞧着已經結痂脫落;一個傷口略深,是兩個泛着豔紅血色的牙印子。

沈青稚心頭發緊,不自覺縮在丫鬟書客懷中,聲若蚊蠅:“對……對不起。”

賀愠低聲一笑,聲音略啞帶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無礙。”

沈青稚緊緊的揪着自己衣裳一角,看着算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終于鼓起勇氣聲音發緊:“你……你是我家哥哥請來的郎中麽?”

沈言珩心頭莫名一跳,下意識不想沈青稚與這位殺神有更多聯系,他正要答話。

一旁賀愠聲音卻緩緩道:“我是你家哥哥的好友。”

“是麽?”沈青稚眸光亮亮的,帶着她自己都不曾發現的期待。

她小心翼翼的盯着那頭戴幕籬的男人,問出了一個自己都不曾發覺有些過于荒唐的問題:“若是下次,我再病了,你還能上府中給我瞧病麽?”

賀愠似乎也未曾料到沈青稚會問出這般問題,這個想方設法他都要慢慢接近的人,幕籬下他神情一瞬間錯愕,呼吸發緊,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拳頭。

半晌。

賀愠突然起身,往沈青稚身前走了幾步,似乎猶豫極久,還是擡手輕輕揉了揉沈青稚睡得毛茸茸的腦袋:“會的,只要你有吩咐,我都會在的。”

“是嗎?”沈青稚靠在丫鬟懷裏,嘴角彎起一抹淺淺的笑,而後眨了眨眼睛,更為大膽道,“能讓我瞧瞧你的樣子嗎?我怕下次再見,我便認不出是你了。”

她這問題好似問得無意,卻沒人注意到沈青稚藏在袖中的手,因為緊張,指甲剜破了細嫩的掌心,。

閨房裏安靜得有些吓人。

沈言珩握着拳頭,神色沉得可怕,偏偏他不能有絲毫動作,緊緊的握着手中長劍,屋中氣氛劍拔弩張。。

書客能察覺到懷裏頭,自家姑娘不自覺發顫的身子。

顧媽媽腦門上都挂了冷汗。

賀愠依舊放在沈青稚發旋上的手一頓,嗓音啞得似被冬風撩過。

“好。”

不見絲毫猶豫,他擡手摘了幕籬。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終于出來了。

你們就猜猜賀大人究竟藏了幾層皮子(郎中?修士?先生?)

小劇場:

賀愠:“你幫我辦件事,我救你妹妹。”

沈言珩:“算了,不用你救,你滾。”

賀愠拔劍:“大舅哥,咱們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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