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林澤骞跑過去,在一片草叢石木中,他的速度飛快。
從來沒有這麽迅速的時候。
真的是方妤。
她躺在這土丘下面,正好可以避雨,但從上面一直這麽滾下來,再加上地上是濕的,她渾身也早就濕透了。
快有足足十二個小時。
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血液流動的速度越來越慢,漸漸地讓人覺得,似乎凝固了下來。
方妤整個人蜷在一起,就像一個蠶蛹一樣,越縮越緊。
雙眼緊閉着,唇角抿住,卻依稀能看見在微微蠕動。
林澤骞蹲下來,當即伸手去抱她,可看她衣服上一道道的血痕,突然就頓住了。
不敢再碰她。
林澤骞喉嚨微動,湊到方妤耳邊,顫抖着出聲:“妤妤。”
方妤能聽見。
她順着草叢滾下來的時候,抓住了中途的樹幹,借了緩沖力,正好摔在了這裏。
身上被石子劃出了傷口,有點疼,剛開始的時候,傷口處火辣辣的,腳也好像腫了。
她縮在土丘後面,因為走不了,只能在這裏避雨。
天越來越黑,雨也下的越來越大,原本傷口上的那些火辣,都漸漸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強過一陣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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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識也模糊了起來。
時間過去的慢,又好像很快,實在太冷了,她把自己整個人都縮在一起,還是冷的不得了。
然後她好像聽見了林澤骞的聲音。
方妤努力的睜開眼睛,視野裏一條小小的縫,但近在咫尺的,是林澤骞的臉。
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澤骞......”方妤呢喃了一句,身子動了動,還是冰冷的沒有知覺。
“我在,我在。”林澤骞聽見她的聲音,差點喜極而泣,他連連點頭,直接把方妤抱進了懷裏。
“我們離開這兒,我馬上帶你走。”林澤骞找了一晚上,已經筋疲力盡,可在懷裏多了一個人之後,他所有的力氣好像又回來了。
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手掌幾乎沒有溫度,心也跟着,一點點沉入了冰窖。
雖然有失而複得的喜悅,可掩飾不知更多的心疼。
“冷......”方妤唇瓣顫抖的厲害,蒼白到甚至接近發紫的顏色,再開口,只能吐出一個字眼。
她好像看見了林澤骞,可是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冷了,馬上就不冷了。”林澤骞一邊快步的往前走,一邊柔聲的哄她,聲音中氣息粗重。
方妤乖乖的窩在他懷裏,在強撐了許久之後,困意漸漸湧上。
澤骞來了,她可以放心了。
這是她當時在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他們還算幸運。
林澤骞抱着她走了有十幾分鐘,正好走上大路的時候,和搜救隊的人碰上了。
于是跟着上了車,直接就往醫院去了。
方妤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病房裏很安靜,聽不見一點聲音,方妤睜開眼的瞬間,落入眼底是窗外的陽光。
像是在激勵着人什麽。
她能感覺到,自己身上幹淨清爽,原本寒冷的溫度,也回緩了過來。
現在最大的感覺,就是渾身都疼,左腳脹脹的,應該是腫了。
還腫的很厲害。
“妤妤,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林澤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急迫又驚喜。
他守了她整整一天一夜,這麽長的時間裏,連眼睛都沒有合上過。
他很困也很累,可即使這樣,他也根本沒辦法睡着。
方妤頓了頓,小聲的回答:“腿疼。”
可能是太久沒有說話了,她現在一開口,喉嚨也痛的難受,像是有刀子在裏面割。
“醫生看過了,就是扭到了,沒有傷到骨頭,養養就會好了。”
林澤骞柔聲的安慰她。
方妤動了動自己的腿,腫痛感牽着神經,有點厲害。
她愣愣的看着林澤骞,目光都滞住了,在那一瞬間,腦子裏回想起的,是先前的一幕又一幕。
明明腦子糊塗的很,可畫面卻變得無比的清晰。
路太滑了,她踩空了,順着山坡一直往下滾一直往下滾,滾的停不下來。
心裏的恐懼到達了極點,她唯一想的,就是自己死了該怎麽辦。
她和澤骞才剛剛結婚,他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還有那麽多美好的未來,來不及去經歷。
她不能死,她也不想死。
而且,就算真的要死,她也還沒有見澤骞最後一面,沒有見爸媽最後一面。
這樣的話,那她死也死的不甘心。
方妤就這麽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可雙眼的眼眶裏,卻肉眼可見了泛起了淚水。
盈滿在整個眼眶裏,閃的晶晶的,也不流出來。
于是她就這麽包着淚水,滿臉可憐的看着林澤骞。
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可唇瓣輕顫,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林澤骞看着她,又往前坐了些,握住她的手,俯身低頭,離她只咫尺的距離。
“老公在呢,不哭了。”他哄她,聲音低沉中也是滿滿的心疼。
指腹慢慢的移往她的眼角處。
在真正的經歷了那樣近乎夢魇的幾個小時之後,現在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上天饋于他最珍貴的寶藏。
真的,有她在身邊,才感覺到一顆心是在跳動,胸膛裏,有真真實實的灼熱感。
“掉下去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死了......”
方妤的眼淚“嘩”一下流了出來,當時邊哭邊說,聲音喊的凄慘。
在看到林澤骞之後,方妤所有的心理防線都崩潰下來,她找到了能依靠的後背,就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悲傷。
她想哭,想在他的懷裏大聲的哭。
宣洩劫後餘生之後,還殘留着的恐懼。
林澤骞知道方妤的害怕,他伸手,隔着被子,輕輕的環抱住了她。
讓她好好的在自己的臂彎下。
方妤哭了幾聲之後,忍着聲音小了些,就開始抽泣起來。
她這邊在哭,林澤骞拿衣袖給她擦眼淚,眼淚不停的流,好像怎麽擦也擦不完一樣。
直到他的袖子都濕了大半。
方妤才終于停了下來。
“你不會死的。”林澤骞盯着她的眼睛,說的斬釘截鐵。
“方妤,你要是死了,那我肯定陪你一起。”他咬牙切齒,聲音從牙縫裏溢出來,唬人的可怕。
“我——”
方妤聽他的聲音聽得心裏一抖。
她張口,剛想說什麽,林澤骞俯身下來,把她所有的聲音又都堵了回去。
這個吻,侵略又有占有性,狂風驟雨而來,鋪天蓋地。
方妤沒有力氣,只能任着他來。
林澤骞停下,稍稍離開了她一些,胸膛一起一伏,喘氣聲粗重了起來。
“還有,你也不準死。”
鐵定命令的一句話。
在山裏找方妤的時候,林澤骞就在想,如果真的觸及到了“死”這個字,那他一定追到黃泉都不放過她。
那瞬間有種近乎變态扭曲的想法,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真的會出什麽事情。
他不願去面對,也不敢去面對。
那個時候的林澤骞,就是在苦苦強撐着,比誰都軟弱。
要不是他現在是方妤的支撐和依靠,那他真的也想大哭出聲。
“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林澤骞捏了捏她的手,聲音變得柔和了起來。
方妤想了想,又搖頭。
“我不吃了,你在這陪着我。”她也順勢握住了他的手,用了力氣,不想讓他離開。
有他在她才能安心。
林澤骞不禁失笑。
“我陪着你,你也不能不吃東西。”林澤骞想了想,說:“我就去外面給你買點粥。”
“很快就回來。”林澤骞強調說:“五分鐘。”
方妤點點頭,終于是答應了。
林澤骞跑着來回,三分鐘就提了一碗粥進來,放下東西之後,在床邊坐下。
他拿起碗,另一手拿着勺子,送食物到方妤的嘴邊。
“醫生說你現在要吃清淡的,你先吃一點,能吃多少是多少。”
方妤乖乖的張口。
“唐圓和牧沐呢?”方妤突然想到什麽,着急的問林澤骞。
她們三個是一起掉下去的,方妤當然也擔心她們的安危。
“有一個當時就找到了,還有一個是昨天晚上找到的,她......”
林澤骞頓了頓,猶豫道:“進重症監護室了。”
“但好像沒有生命危險。”
找到了方妤之後,林澤骞滿心都在她身上,根本沒有心思去關心其它。
可那個女孩滿身是血的被送進來的時候,林澤骞看了一眼,心驚膽戰。
他清楚的知道,可能只差一點點,方妤就會和她處于一樣的境地。
“今天上午你的同學和老師來看過你。”林澤骞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要告訴她這些。
“還有一個,說他是什麽民宿的人。”林澤骞記得,是那天在山下等着的那個人。
“嗯,我知道了。”方妤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
她心裏有些堵的慌。
當時還是擔心同伴的安危,害怕她們會出什麽事情。
她看林澤骞身上衣服是髒的,滿臉的疲憊,心不由抽疼了一下,問他:“你一直沒有休息?”
林澤骞笑着搖頭:“休息過了。”
“有媳婦你在我身邊,那我罰站都是休息。”他說。
方妤一陣心疼。
她沒法想象因為自己的事,讓林澤骞究竟有多擔心。
他找她的時候,肯定急瘋了。
她往旁邊移了移,想給林澤骞騰出位置來。
“不然你上來休息會兒吧。”方妤心疼又擔心的說。
“你別動了。”林澤骞按住她,說:“我身上這麽髒,躺上來白床單都要黑一大塊。”
“你累的話就再睡會兒。”他複而坐下,溫柔的說:“我在這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