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簡修蘊覺得自己應該昏睡了很久,喉嚨幹啞的厲害,但他被魇在一片黑暗之中,怎麽也醒不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終于一點點開始恢複,五官也恢複了知覺,最先感覺到的便是唇上有什麽溫軟的東西輕輕撫過,帶着濕意,很是舒服。

嗯?

……怎麽感覺有些不對。

察覺到不對的簡修蘊努力睜開雙眼,然後就看到阚聞蕭正半俯着身子,拿着一小塊沾了水的棉布,小心地點在他的唇上。

兩人的距離許久未曾如此近過,因此阚聞蕭那被燒傷的半張臉他也看的格外清楚。

簡修蘊只覺得心口一窒,差點又昏了過去。

為了防止自己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簡修蘊趕忙重新閉上了眼。

整個過程不到一秒,這讓阚聞蕭有些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産生了幻覺。

“師尊?”阚聞蕭停下了動作,輕聲問道:“你醒了嗎?”

簡修蘊在心裏做了好幾輪心理建設,這才又睜開了眼。

阚聞蕭看到他醒了,有些尴尬地站起了身來,解釋道:“安長老說您昏迷了這麽久肯定缺水,但又喂不進去,所以要經常幫您……潤一下。”

簡修蘊本想說話,結果一張嘴發現自己喉嚨太幹,只能發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氣音。

阚聞蕭見狀,起身去旁邊倒了一杯茶,用靈力溫熱,這才端了過來。

“師尊,您昏迷了三天,先喝口水吧。”

簡修蘊點了點頭,強撐着不适慢慢起身,阚聞蕭見他起得艱難,便把茶杯放下,上前一步扶着他的背,幫他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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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觸的地方瞬間變得僵硬。

阚聞蕭也察覺到了,忙問道:“師尊,碰疼你了嗎?”

簡修蘊說不出話來,只能機械地搖了搖頭。

上輩子阚聞蕭每次碰他都沒好事兒,他已經被吓出了條件反射。

阚聞蕭并不知道這些,扶簡修蘊坐好之後,體貼地将水杯遞到他的唇邊,喂他喝了下去。

簡修蘊渴得厲害,也來不及探究阚聞蕭的态度為何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就着他的手便大口喝了下去。

喝完一杯之後,他伸手碰了碰茶杯,示意還要。

阚聞蕭見狀,直接把茶壺拿了過來,他喝完一杯,阚聞蕭便立刻再倒。

一連喝了五杯茶,那股灼人的幹渴才終于被壓了下去。

簡修蘊瞬間覺得舒服了許多。

生理得到了滿足,簡修蘊的大腦終于開始運轉。

他這才發現,看外面的天色,現在應該是半夜,阚聞蕭怎麽還在這兒?

而且态度也轉了個彎。

他還記得昏迷之前阚聞蕭對他的敵意。

難道是因為他救了阚聞蕭嗎?

救命之恩的效果果然不能小觑。

經過茶水的滋潤,簡修蘊的喉嚨好了許多,雖然依舊嘶啞,但至少可以說話了。

“我已經昏迷了三天了嗎?”簡修蘊問道。

阚聞蕭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聞言點了點頭。

簡修蘊轉頭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醜時了。”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去休息?”

阚聞蕭聞言愣了一下,垂眸避開了他的眼睛,淡淡地回道:“師尊為救我而受的傷,我無以為報,只能守着您。”

簡修蘊沖他溫和地笑了笑,“我已經醒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阚聞蕭一聽,搖了搖頭,“師尊,我不困,您現在的身體很虛弱,萬一有什麽需要,身旁還是有人比較好。”

簡修蘊:“……”

其實他并不是關心阚聞蕭困不困,他只是現在不想看見他而已。

他需要多看看美人來恢複元氣。

如果是林廖庭和宋清茹在,他就不會說什麽。

“好,那你就守着吧。”簡修蘊說着,重新躺了下去,打算再睡一會兒。

只要眼不見,心就不煩。

結果他剛閉上眼,就聽阚聞蕭小聲叫他,“師尊。”

簡修蘊:“嗯?”

簡修蘊應完,阚聞蕭卻又沒了聲音。

這是叫着他玩嗎?

阚聞蕭沒有再說話,簡修蘊自然也不會出聲,閉目養着神。

屋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和燭火不時發出的“撲撲”的聲音。

就在簡修蘊昏昏欲睡之時,阚聞蕭終于艱難地問出了那個問題,“師尊,你為何會救我?我一直以為……你讨厭我。”

簡修蘊聽到這個問題瞬間清醒了,但沒有立刻睜開眼睛。

他得好好思索一下該怎麽回答。

好一會兒,簡修蘊才長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他轉頭望着阚聞蕭,問道:“原來你一直這麽認為嗎?”

阚聞蕭緊抿着下唇,死死盯着他,似乎想從他的眼裏看出一絲說謊的痕跡,“不是嗎?”

簡修蘊望着他,一字一頓道:“不是。”

屋子裏只燃了一只蠟燭,并不明亮,阚聞蕭的身子一半隐沒在黑暗之中,簡修蘊一時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簡修蘊端出一副慈愛的面孔,反問道:“如果我真的讨厭你,當初又怎會救你,還将你帶回須臾之間?”

“你出身扶桑,這兩個字身上沾了太多的血,我一開始不教你,是因為我怕你有了能力,便會迫不及待去複仇,你的仇人何其之多,又怎麽報的完,最後白白浪費一條命而已。後來,我發現你自己修煉竟也有了現在的修為,忍不住驚嘆,但也想看看,你僅憑自己,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簡修蘊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有些累,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這才繼續說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唯有如此,方可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為師這麽多年冷落你、怠慢你,忽視你,皆是此意。”

說完,簡修蘊滿臉欣慰地望向阚聞蕭,嘴角勾出一個滿意的笑來,“你沒讓師尊失望。”

一番升華之後,簡修蘊結束了這宛如演講一般的說辭,等待着阚聞蕭的反應。

雖然簡修蘊面上仍保持着一派冷靜,但心裏卻虛得很,也不知道阚聞蕭會不會相信。

阚聞蕭許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

因他低着頭,簡修蘊一時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但不知為何,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簡修蘊卻莫名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委屈。

就像十年前那樣。

仙劍大會上,他比試了一天,累得厲害,那小孩兒卻一直跟在他身後,不厭其煩地叫他。

簡修蘊不耐煩極了,轉身對他說了一個滾字。

他還記小孩兒邁向他的步子立刻便停住了,滿臉驚訝地望着他,身子開始微微顫抖,臉上的笑也垮了下來,就像戴在臉上的面具被一點點撕開。那圓滾滾的眸子裏盈着一汪水,似乎碰一下就會流出來。

阚聞蕭沒有再跟他,也沒有再喊他,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像一只被人抛棄的小狗,渾身上下盛滿了委屈。

現在這種感覺又出現了,似乎還是因為他。

這麽多年來,簡修蘊頭一次覺得自己有些無恥。

不知是不是因為天生反派的緣故,他對阚聞蕭生不起喜歡,也不想再假裝喜歡他,騙他,這對彼此都不公平。

所以有一瞬間,簡修蘊很想坦白一切,然後重新給他找個好師門,找個疼他愛他的好師尊,兩人就此再不相見。上輩子他是欺負了他,但他後來也加倍還回來了,也算互不相欠,所有的恩怨就此了了吧。

阚聞蕭沉默的時間越久,這個念頭便越強烈,畢竟剛剛自己都不信,更何況阚聞蕭呢,簡修蘊自暴自棄地想着。不然還是坦白吧。

打定了主意,簡修蘊便開了口。

“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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