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穿過一扇小門,他們進了後院。
這個院子不大,共三間屋子,朝南的便是主屋。
這裏和外面的街道一樣,安靜的沒有一絲人氣。
小喜兒走在最前面,推開了門。
陳舊的木門仿佛老态龍鐘的老者,蹒跚地移動着,還沒走幾步,便喘不上氣似的,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和前面的店鋪一樣,即使是白天,屋內也是門窗緊閉,不僅如此,窗上、門上,都挂着大片的紅布,又沒有明火照耀,因此屋內很是昏暗。
簡修蘊适應了許久,才看清了屋內的情況。
屋子不大,擺設也簡單,進門處一張圓木桌,牆角處一張床榻。
床榻上鋪着紅色的被褥,裏面坐着一個女人,她的懷裏抱着什麽東西,嘴裏喃喃,似乎在說着什麽。
床榻邊放着一把椅子,一個面容枯槁的男人坐在旁邊,雙目猩紅,滿是疲憊地望着床上的女子。
他們進來時動靜不小,但那兩人卻一個也沒擡頭看他們。
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爹,裏正伯伯請了神仙哥哥。”小喜兒小步跑過去,拉着男人的手晃着說道。
那男人聞言,終于有了動作,慢慢轉過頭來,看向了他們。
他的眼神猶如一潭死水,黯淡無光。
“裏正。”他僵硬地起身,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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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正沖他擺了擺手,指着簡修蘊和林廖庭介紹道:“他們就是我們請來捉妖的修仙之人,都是道行極深的人,一定能給禹兒報仇的。”
趙柏聞言,嘴角緩緩上彎,擠出了一個笑來,對他們拱手道:“那便拜托諸位仙長了。”
簡修蘊望了他許久,淡淡道:“客氣。”
說完,向前走去,來到了床邊。
待靠近了些,這才看清趙氏懷中抱着一個全身都裹着紅布的男孩兒,那男孩兒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嘴唇發青,明顯已經死去多時。
可趙氏卻恍若未覺,一邊抱着他輕輕搖晃,口中還念念有詞。
簡修蘊仔細一聽,是一首童謠。
“三水冘,水清清,幹廠山,不得生。”
反反複複,就這幾句話,來回念叨着。
“趙夫人,可否讓我查看一下令郎的傷勢?”簡修蘊試探着問道。
他的話音剛落,趙氏突然止住了所有的動作。
頓了一下,她慢慢擡起頭來。
她的頭發亂如雜草,随意披散着,一部分擋在眼前,遮住了右臉,只能看到半張左臉。
她的皮膚極白,隐隐透着青,細長的丹鳳眼中,漆黑的瞳仁占了大部分,只有少部分眼白,平白添了幾分恐怖,幹裂的嘴唇因為缺水,泛着慘淡的白。
整個人猶如從地獄爬出的厲鬼。
她猛地收緊了手臂,緊緊抱住懷中的孩子,眼中帶着濃重冷意,仿佛凝着冰。
“你想搶我的孩子?!”她尖聲叫道。
她的聲音就像一把塵封已久的二胡,尖銳嘶啞的厲害,配合着陰冷的表情,林廖庭被吓得直接退後了一步。
“趙娘子,你冷靜一點。”裏正見狀,忙在一旁勸道。
“我不搶你的孩子,只是覺得他這樣小的年紀,便生的器宇不凡,心中忍不住喜歡,想看看他,可以嗎?”
簡修蘊話鋒一轉,這樣說道。
趙氏一聽,似乎放松了一些,擡起手撩起頰邊的長發,露出了整張臉龐。
她眼尾上翹,忽然露出一個笑來,對着懷中的孩子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們禹兒啊,模樣好,功課也好,夫子可喜歡他了,常跟我說,禹兒将來可是要當狀元郎的,然後做大官,禹兒做了大官,就不是商籍了,就不用受人白眼了,然後再幫小喜兒脫了商籍,給她尋個好夫婿,你說是不是呀?禹兒……”
她一個人喃喃自語了一會兒,突然擡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望着簡修蘊說道:“你看他?你為什麽要看他,你是不起想把禹兒從我身邊奪走,我告訴你,不可能!”
她說着,又尖叫了起來。
一旁的林廖庭見狀,實在忍不住了,拉了拉簡修蘊的袖子,小聲說道:“師尊,這女人腦子有問題,不如直接把她打暈了吧。”
簡修蘊聞言,表情未變,只是在暗中伸手狠狠對着他的胳膊擰了一把,低聲道:“你是強盜嗎?你可是須臾之間的弟子,在外代表的是須臾之間,別丢臉。”
“哦。”林廖庭讪讪地回道。
簡修蘊看女人這模樣,便知道是一場耗時戰,因此也不再着急,與裏正說道:“我們先出去吧。”
裏正也不想在這兒多呆,立刻便同意了。
他們出去之後,裏正嘆了口氣,解釋道:“趙禹走了之後,趙娘子就有些不太對了。”
簡修蘊沒應聲,只是點了點頭,轉頭望着即使白天也陰沉沉的屋子,道:“既然這樣,晚些再來吧。”
子時。
林廖庭打了個哈欠,跟在簡修蘊的身後,無奈地問,“師尊,你确定我們這麽晚過去?不和裏正說一聲嗎?”
簡修蘊腳步不停,淡淡地回道:“沒必要。”
看着他懶洋洋的樣子,簡修蘊帶了些怒意,“這到底是你的任務還是我的任務?”
“我的,我的。”林廖庭見簡修蘊發了火,忙打起精神回道。
此時已是深夜,家家門戶緊閉,沒有一絲光亮,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偶爾有風吹過,卷着地上的層層落葉,顯得很是凄涼寂寥。
兩人走在空蕩蕩的街上,雖然林廖庭一向膽大,但也被這氣氛弄的有些後背發涼,他加快腳步,和簡修蘊并肩而行。
“師尊,我怎麽覺得這古石城瘆得慌,沒一絲人氣,”
“可能吧。”簡修蘊答非所問。
他們到了趙氏布莊,兩人相視一眼,一起飛身翻進了院中。
找到了朝南的主屋。
因為那木門總響,所以兩人沒走正門,而是小心地把窗戶打開,從窗戶翻了進去。
屋內的人還維持着之前的姿勢。
趙柏坐在椅子上,單手撐着頭,一副熟睡的模樣。
趙娘子則坐在床上,身子弓着,垂着頭,也睡着了,但仍牢牢地把趙禹護在懷中。
他們放輕腳步,來到了床前。
簡修蘊使了一個定身咒,将趙娘子定住,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她懷中用紅布層層包裹的孩子抱了出來。
趙禹雖然十三了,但身量瘦小,加上死去多時,并不重,因此不算吃力。
但他畢竟是個死人,面色發青,嘴唇半張着,露出森白的牙齒,看起來很是可怖。
簡修蘊避開了目光,示意林廖庭趕快把他接過去。
林廖庭也不情願,但又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把他接了過來。
然後将屍體放到了不遠處的桌子上。
“把紅布解開。”簡修蘊說道。
“是。”林廖庭苦着臉回道,然後皺着眉,一手捏着鼻子,一手開始解紅布。
趙禹應該死了三日以上,特屬于屍體的那種灰財腐朽的氣息随着紅布被解開,一點點蔓延開來。
林廖庭更痛苦了,忙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很快,一具慘白的少年身體便暴露在他們面前。
趙禹裏面竟然沒有穿衣服,整個人就這樣赤條條地展示在他們面前。
少年的皮膚泛着沒有生氣的死白色,雙腿無力地垂下,左手軟綿綿地搭在胸前,而右邊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簡修蘊拿出一塊手帕掩住鼻子,向前走去,開始查看少年的傷處。
然而剛看了一眼,神色便是一凝。
“師尊?”林廖庭見他的神色不對,也靠近了些,然後就看到,少年的右臂從肩胛處被整齊切斷,明顯是被劍斬斷的痕跡。
“這不是劍傷嗎?”林廖庭撓了撓頭,“他們不是說有妖物吃人?”
“他們在撒謊。”簡修蘊眉頭微皺,手下意識地握住了清寒劍。
“為什麽?”林廖庭更迷惑了。
“或許……是在誤導我們。”簡修蘊似有所感,握着劍緩緩轉過身來。
原本睡着了的趙柏和趙娘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望着他們。
他們眼中的眼白已經消失殆盡,只餘黑色的瞳仁,占據了整個眼眶,有月光順着窗戶照在他們臉上,泛出冷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