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鐘研放下手裏的菜，看見店外面來了兩個大媽，一個長得比較高、有點胖，另外一個則瘦瘦小小的。那個胖阿姨手裏還拎着自己店裏的金絲草籃子。小梅已經出去了，正在請兩位阿姨進來看看。

有小梅招呼客人，鐘研就不着急了。喂完魚才走進蔬果區。

兩個阿姨已經撇開小梅自行挑選起來，那個胖胖的阿姨把手裏的籃子裝滿了，正打算跟小梅再要一個。另外那個也挑了一些。小丫過來遞給她一個店裏的籃子。

胖阿姨問：“這籃子多少錢一個啊？”

小丫說：“你盡管拿回去用，什麽時候有時間了再送過來就行，不收您錢。”

胖阿姨笑了，說：“我說呢，我們家小山怎麽還專門花錢買籃子裝菜呢，原來是免費的。我知道了，你們這是想讓人下次還來呢，又不明着說，只說是讓把籃子送回來。可是哪有專門為送個籃子跑一趟的，肯定還要再買點東西回去。”

胖阿姨聽了也跟着笑，說：“可不是嘛，你們這算盤打得響啊。”

小丫和小梅不好意思的嘻嘻笑。

兩位阿姨挑完菜，交給小丫，小丫按照價格表稱重算錢找零。小梅負責一樣一樣的放進籃子裏裝好。

胖阿姨買了兩大籃子菜一共花了33塊錢，另外那位何阿姨是被胖阿姨找來作伴的，并沒有吃過店裏的菜，剛才看見每一樣的價錢好像都比早市上的貴一點，心裏有點嫌貴，不過看在胖阿姨的面子上還是意意思思的拿了三根黃瓜，兩捆韭菜，一共花了9塊5毛錢。

鐘研走過來，笑眯眯的看着兩位阿姨付錢。

“小鐘吧？我是王嘯山的媽媽，也姓王。”胖阿姨一眼就看出鐘研是老板，笑着跟鐘研搭話，“我們家王嘯山昨天帶回去的菜一晚上就全吃光了，哎呦，你這裏的菜啊，味道是就是好，所以啊，今天我又帶着老何一起過來看看。”

“原來您是王大哥的媽媽呀。我這店還是王大哥給開的張呢，您今天又來照顧生意，給您打9折。”鐘研心想，難怪王嘯山長了個大臉，看看眼前這位阿姨的身材，想長張小臉還真不容易。

旁邊跟胖大媽一起來的何阿姨一聽王大媽有折扣，自己沒有，于是不高興了，說：“小姑娘，你這裏的菜可不便宜啊。”這阿姨還是個大嗓門兒。

“大媽，我這裏的菜絕對沒有用過化肥和農藥，保證健康好吃，您今天先買回去嘗嘗就知道了。”鐘研笑眯眯的解釋。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我們家老頭子嘴叼着呢，菜好還是不好他一準兒能吃出來。”

王大媽趕緊給打圓場：“小鐘啊，這是何阿姨，我們都是3×9大院的，是鄰居。你也給打個折扣！” 。

鐘研看兩位阿姨今天只買菜，沒挑水果，就說：“何阿姨沒買多少菜，打折就顯不出我的誠意了，這樣吧，”說着從水果去拿了兩盒草莓，給兩位阿姨一人一盒，說，“這是新摘的草莓，請您二位嘗個鮮。”

其實老人家都很好哄的，剛才還在因為菜價貴而不開心的何阿姨，拿到免費送的草莓之後，鐘研立刻就在她眼裏從“奸詐”變成了“大方”。這草莓一盒标價20塊錢呢。何阿姨才花了不到10塊錢買菜，等于是白得了10塊錢。

兩位阿姨高高興興的付過賬，拿着鐘研贈送的草莓樂颠颠的回家了。尤其何阿姨走的還挺快，好像生怕鐘研後悔似的。

一上午除了這兩位阿姨，就沒別的客人了。兩個小丫頭坐在店門口一邊說話一邊編籃子，鐘研坐在茶室裏打開電腦，對着頁面發呆。雖說是發呆，耳朵還保持靈敏，只要門前馬路上經過一輛車，鐘研就扭頭看一下，車子一晃即過。

“唉，又不是！”鐘研失望的想。

鐘研幹脆關上電腦，趴在桌子上，心裏就像長了草一樣。

一會兒想：昨天他和王嘯山一起來的，是不是也在這附近哪個大院裏呢……

一會兒又想：他還會再來嗎……

一會兒再想：可能不來了吧？昨天是王嘯山開車的，不是他自己開車的……

翻過來想：也可能來吧？他收了我的茶葉呢。翡翠湖的茶多好啊，他喝過之後肯定還想再喝……

翻過去想：不一定來吧？軍人都喜歡喝酒不喜歡喝茶的，說不定他自己沒喝扔給別人了呢……

坐起來想：也許來吧？他就算把茶葉扔給別人了，那別人喝了之後好說不定還會跟他要，那樣的話他就能來了……

趴下去接着想：哎呀，今天上午胖阿姨來的時候怎麽沒跟她套套近乎呢，從她嘴裏問問那個人的情況多好……

揪着自己的頭發想：唉，也許胖阿姨根本就不認識他，哪個家長會認識孩子的每一個朋友啊……

咬着指甲想：他還來嗎？他要是還來，我一定鼓起勇氣主動跟他說說話……

愁眉苦臉的想：他要是不來了呢？我……

好好一個下午，鐘研就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裏，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失落。一顆心起起伏伏，恍然若失。

小丫和小梅在外面，隔着窗戶看見鐘研坐着愣神兒，臉上的表情一會兒一變，覺得很神奇。

小丫悄悄說：“鐘姐是怎麽了？”

小梅悄悄說：“鐘姐上網呢？可是怎麽不看電腦屏幕呢？”

兩個丫頭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意思去打擾她，只好接着編籃子玩兒。

下午四點多，鐘研正打算提前關店，前方突然出現一群大媽，少說有十多人，邊說邊往這邊走。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鐘研第一個反應是難道今天上午賣出去的菜吃壞肚子了？

第二個反應是不可能啊，自己吃了一年多，小丫和小梅也吃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啊。

門外坐着的兩小姑娘齊刷刷站了起來，鐘研走也出來，三個人眼瞅着這一大群骨灰級人物向自己奔來，一時間不知所措。

走近了才看清楚，領頭的正是上午剛來過的王阿姨和何阿姨，兩人手裏都拎着自家店的獨門VIP卡——翡翠湖出産純手工金絲草籃。

鐘研心中正忐忑呢，何大媽人未至聲先到，扯着大嗓門喊道：“哎呀小鐘啊，快來快來，這都是我們大院兒的人，都讓我和老王給帶來了。”

鐘研一聽，心裏踏實了：原來是回頭客拉人照顧生意啊！立刻滿臉堆笑，帶着兩個小丫頭把大家接進店裏。

這群大媽真不愧是軍隊大院兒的，戰鬥力就是強悍，有蹲下挑菜的，有踮着腳挑水果的，有在撸着袖子跟魚蝦奮戰的，手裏挑選着還不耽誤聊天。

到最後，每人手裏至少一個菜籃。不過鐘研仔細一看就發現問題了：沒有一個人買草莓。

鐘研心裏想笑，這些老活寶們，估計是等着我贈送呢吧。不過自己的東西能得到大家認可，這才是最開心的事，草莓雖然貴，但也沒多少成本，無非是少賺一點錢而已，好容易打開的局面可不能因小失大。

想通了，鐘研就穩穩的等在收款機前。小丫和小梅在店裏來回穿梭着幫顧客拿菜、裝籃。

東西挑的差不多了，到了該結賬的時候了。就見何大媽拉着王大媽笑呵呵的越過衆人，走到鐘研面前說：“小鐘啊，你看，我們回去之後，就跟大家宣傳，說你店裏東西好吃還搞優惠活動，大家一聽我們說就都來了，呵呵。”王大媽沒說話，不過也在一邊陪着笑。

鐘研笑着說：“謝謝王阿姨、何阿姨，謝謝各位阿姨。”鐘研跟其餘的人也都點頭打招呼，說“我店裏的東西絕對是綠色有機的，不用化肥不打農藥，請大家放心。新店開張感謝各位捧場，王阿姨和何阿姨說了現在有優惠還有贈送，那就必須有！今天一律打9折，外加贈送草莓一盒！”

鐘研的話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熱烈回應。小丫和小梅主動從水果區把草莓搬出來，每個人結賬之後都領到一盒。

大媽甲：“小鐘啊，你以後還打折嗎？”

鐘研說：“以後凡是拿着我家籃子來買菜的，一律9折。另外，從明天起，每天都會有一些特價商品。”

大媽乙：“好的好的。那這籃子我們就拿回去了，以後買東西再拿來。”

大媽丙：“就是，還是籃子好，比塑料袋用起來方便還幹淨。”

大媽丁一聽，不顧自己手裏已經有兩個籃子了，踮着腳又從架子上拿下一個空籃子拎手裏。

鐘研：“……”

大媽丙：“……”

等這群熱熱鬧鬧的大媽軍團離開，已經快到6點了。

鐘研痛快的呼一口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看了一下收款機，今天一共收入900多塊錢，“今天生意不錯！”

鐘研高興，兩個小姑娘也跟着高興的咧着嘴笑。

三個人把店鋪裏裏外外收拾一遍，已經快8點了。鐘研怕天黑了不安全，就讓兩個小姑娘先走，自己留下來關店。

鐘研把水産區和蔬果區的推拉門合上，又把蔬果區的外大門鎖好。打算先在茶室喝口水休息一下再開車回家。才打開茶室的燈，就聽見外面傳來汽車喇叭的聲音。

鐘研從窗戶望出去，就見門前停着一輛吉普，一只夾着煙的手從車裏伸出來。

鐘研一看見吉普，以為是王嘯山來了。可等她走近了看見車裏的人時，立刻不淡定了：啊啊啊～是他！

鐘研內裏心潮澎湃，外表卻剛好相反，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車和車裏的人，不知道怎麽開口說第一句話。

陳建南從車窗探出頭，問：“關門了？”

鐘研：“啊？”

陳建南：“……”

鐘研眨眨眼，回過神來：“哦，沒！沒關門！”

陳建南說：“食堂關門了，我買點菜回去。耽誤你下班嗎？”

鐘研連連搖頭說：“不耽誤，不耽誤！”

陳建南點點頭，鎖上車，推開門走下來。鐘研趕緊拿出鑰匙，開門，開燈。陳建南跟她在後面進店。

鐘研遞給陳建南一個籃子，說：“需要什麽自己挑。”

陳建南沒接，說：“你來吧，拿點青椒、茄子什麽的。要做起來方便的，一樣多來點。”

鐘研拎着籃子裝菜，青椒、茄子、油豆角、黃瓜，裝了滿滿一籃子。這還嫌不夠，又拿起一個籃子，裝了半籃子毛豆和花生，男人嘛都愛喝個小酒，所以毛豆花生每樣都多裝一些；水果也來一點，均衡營養補充維生素。

陳建南站在門口，看着鐘研像個陀螺一樣來回來去的忙活，往籃子裏塞東西。

最後滿滿兩個籃子遞過來的時候，陳建南有點懷疑自己的錢夠不夠。

陳建南掏錢包，鐘研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不用你給錢。”

陳建南看着鐘研。

鐘研半低下頭，說：“在德國的時候多虧你幫忙，一直沒機會謝謝你。”

陳建南說：“兩回事。你也是因為我們才意外被牽連。”說着遞過來兩百塊錢。

鐘研不接，說：“跟你們沒關系，是我自己運氣不好。”

陳建南笑了笑，他屬于不經常笑的那種人，所以笑的時候臉上的肌肉顯得比較生硬，不仔細看的話都看不出來他在笑。

陳建南說：“誰能想到你躲在橋洞底下過生日呢。”

鐘研臉上一紅，喃喃的說：“當時雖然還有幾個同學也一起留學，但是都不太熟悉，生日那天就我一個人在學校，其他人都出去旅游了。”

陳建南問：“現在感覺怎麽樣？”

鐘研說：“偶爾做噩夢，不能吃肉，其他的都沒事。”

陳建南嗯了一聲。

兩個人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陳建南說：“以後時間久了，都忘了，就好了。”

鐘研說：“嗯，總之要謝謝你，當時要不是有你們在，我連醫藥費都付不出來。”

陳建南說：“都是中國人，換成是別人也一樣，不會撒手不管的。”

鐘研暗自鼓了一下勇氣，擡頭看着陳建南說：“以後你想吃什麽就來店裏拿，不收你錢。”

陳建南說：“那可不行，解放軍不能占老百姓便宜。”

鐘研說：“不是占便宜，是我願意的。”

陳建南說：“那也不行，這是紀律。”說完不等鐘研接話，就把錢放在櫃臺上，問，“夠嗎？”

鐘研拿起錢說：“太多了、太多了。”一邊說一邊要把錢還給陳建南。

陳建南已經拎着籃子轉身走出去，說：“多的就算是今天的茶錢吧。”

陳建南發動車準備離開，鐘研跑過去，兩只手攀在車窗上，說：“你以後要是沒時間過來買菜，我可以給你送過去。送貨上門，不收運費。”

陳建南一聽就笑了，大概是被鐘研的誠意打動，這回是開心的笑，臉上的線條都變得柔和起來。鐘研被陳建南笑得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垂頭喪氣的站着，但是一只手還是搭在窗戶上。

陳建南笑着從兜裏摸出自己的手機，點開通訊錄，示意鐘研報電話號碼。

鐘研心裏激動：啊，這麽快就要互相留電話號碼了嗎？嘴上結結巴巴的把自己的手機號說了，陳建南輸入數字後按下“撥號”鍵，很快鐘研的手機鈴聲歡快的響起來。

鐘研看着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然後又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陳建南。

陳建南說：“陳建南。”

鐘研：“啊？”

“啊什麽啊！”陳建南發動車，鐘研把手拿開，車輪子動起來。

“我叫陳建南。”吉普車開走了，陳建南的聲音從車窗裏飄出來。

鐘研終于反應過來：“哎，知道了，‘陳健男’！”

鐘研看着吉普車開走，終于按奈不住心裏的快樂，狠狠親了一下手機，擺出二貨青年的經典姿勢，大喊一聲：“耶～！”

鐘研正沉浸在喜悅中時，上午才來過的王大媽又來了。

鑒于王大媽的彪悍的號召力，鐘研不敢怠慢，屁颠兒颠兒跑到王大媽面前，親熱的叫到：“王阿姨～”

王大媽笑眯眯的拉着鐘研的手，像王大媽這種上了年紀的女人都喜歡鐘研這種嘴甜、勤快的孩子，而且，如果這個孩子剛好還是那種長相端正的、不是那種狐媚歪道的，那就更喜歡了。

王大媽說：“小鐘啊，我們家明天要去給一位老領導拜壽，需要好一點的水果禮盒或者果籃，你這裏有合适的嗎？”

鐘研笑着說：“有啊，都是新鮮水果，保證拿得出手！”

王大媽說：“行，那我預定兩個。”

鐘研問：“有什麽要求嗎？兩個果籃要一樣的還是不一樣的？”

王大媽說：“要兩個不一樣的，到時候小南和小山一人拎一個，果籃要做得大一點、漂亮一點。”

哦？鐘研的眼睛瞬間亮了，心想：“原來是給大熊和陳建南準備的啊！那可要好好花點心思了。”鐘研現在恨不得多幾個機會讓自己在陳建南面前表現表現，讓他盡快發現自己溫柔善良心靈手巧等諸多優點（研姑娘向來對自己充滿自信，絕不自卑）。

鐘研給王大媽吃定心丸：“交給我，您就放心吧，我親自給您做兩個果籃，一定讓您倍兒有面子！”

王大媽笑着拍拍鐘研的手背，說：“那就拜托你啦～”接着打開自己的小手包，問：“多少錢？”

鐘研趕忙按住王大媽，說：“怎麽能讓您給錢呢？再說果籃還沒做呢，回頭用好了再讓您兒子結賬。”

王大媽說：“那行，別太貴啊，我們小山工資不高的。”

鐘研連連搖手說：“不貴不貴！不讓小山付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