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太後娘娘駕到——”的聲音傳入衆人耳中時,大家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這種場合,皇後坐着不走,若真出了什麽意外,那可真是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瓊枝低眉順眼地跟随着太後入內,然後悄悄繞到娜仁身後,動作已經盡量低調,卻還是被衆人注意道。

納喇氏默默給了娜仁一個贊賞的眼神,然後起身向太後請安。

皇後也在宮人的攙扶下起身,卻還沒等她欠身,便被太後命人扶住。

“皇後啊,你身邊的人不懂事,你還不懂事嗎?這是什麽樣的場合,若真被血腥沖撞了,你受得了,你肚子裏的龍嗣受得了嗎?”太後對衆人一貫是笑意盈盈的,此時猛然肅容擰眉,倒也能唬人。

皇後忙道:“媳婦不敢。”

“你就回去歇着吧。”太後和緩了語氣,道:“你不放心佛拉娜是有的,本宮且在這裏守着便是了。你回去好生歇着,等有了消息,定然叫人知會你。”

皇後微微抿唇,蘭嬷嬷在她身後不着痕跡地扯扯她的袖子,皇後只得應了,在衆人的擁簇攙扶下離去。

眼見這位揣着肚子裏的金疙瘩去了,太後神情稍霁,複又端正面容,問:“馬佳福晉緣何早産?”

這就要傳佛拉娜身邊的人了,阿朵會意向跟來的小宮女一揚下巴,那小宮女腿腳麻利地出去,未多時帶着佛拉娜身邊的雀枝回來。

雀枝在當地向太後磕了個頭,又道:“給諸位主兒請安。”

太後道:“不必多禮。馬佳福晉為何早産?這幾日太醫回禀,不是說胎像尚可嗎?”

雀枝苦笑一聲,“是因這幾日太醫說胎像尚可,可以适度出去透口氣兒,主兒也實在在屋裏悶壞了,便去禦花園逛逛。本來都是無妨的,誰想奴才回來取鬥篷的空檔,娘娘見牆角的月季開得好,身邊跟着的人去支茶爐子,娘娘便自去撷花。誰想一早禦花園苔痕未淨,就……跌了一跤。”

她側過頭去,臉上還帶着淚痕,又磕了個頭,語帶惶恐,“請太後娘娘治奴才照顧不力之罪。”

“……你有什麽罪可治的。”太後擺擺手,命人扶她起來,又問:“馬佳福晉現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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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枝似是想要嘆一口氣,抿抿唇,又憋回去了,只垂着頭,道:“太醫已用了催産的湯藥,娘娘疼得厲害,不大有力氣,穩婆說是盡力。”

太後松了口氣,有些慶幸:“多虧內務府就在為皇後與佛拉娜挑選穩婆,這才來得及抽人過來。”

“她身邊是離不得你的,本只想叫個能說話的過來,沒成想卻是你來了,快去吧。”太後道。

雀枝低低道:“只怕她們回不明白……”她欲言又止,也沒壓抑住,忍不住嘆了口氣,方腳步輕盈地退下了。

太後閉目半刻,語氣沉沉地道:“禦花園負責打掃馬佳小主撷花那地方的人要查。”

阿朵應了一聲,穩穩當當地接住太後的差事,目光似有似無地在殿內每一個人身上環視,收回來時卻碰上皺着眉頭出神一樣咬着蜂蜜花生的娜仁,氣勢險些松了,忙收回目光,壓住心中的無奈,退下了。

太後見狀,瞄了娜仁一眼,強壓住嘴角,別過頭去不看她。

她們卻不知娜仁心中正百感交集的,複雜得很。鐘粹宮拿出來反待客的茶不說頂好,也不會是次品,娜仁猛灌了半碗,終于在記憶裏搜尋出佛拉娜這個孩子的蹤跡——如果她的記憶沒錯的話,應該是歷史上哪個只活了一天的小阿哥。

想到這,娜仁微微擰眉,一手扶額。好一會兒,才出了口濁氣,閉目開始調息。

偏殿匆匆搭建起的産房裏,佛拉娜緊緊咬着空中的白布,自小腹向下撕心裂肺的疼,她卻無暇顧及,只雙目呆滞地仰頭望着,床頂百子千孫的刺繡是在預備産房是就換上的,此時卻仿佛在嘲諷她一揚。

眼中清淚滾滾流下,濡濕了鬓角。

雀枝見她如此,心裏一澀一澀地疼,湊在她耳邊道:“主兒,不要出神了,用力啊。太醫說了,您此時一定要用足了力氣,盡早将小主子娩下,母子均安的可能才會越大。”

佛拉娜閉了閉眼,兩手緊緊攥着床單,沒來得及剪下的長指甲寸寸斷裂,鮮血洇濕了床單,卻沒能在大紅錦緞上留下顏色。

約又過了半個時辰,娜仁等人只聽太醫壓抑不住地高呼:“見效了!見效了!”

什麽見效了?

娜仁猛地轉頭去看,一直歪着的脖子發出“嘎嘣”一聲,她也來不及按按脖子。

少傾,只見一個穩婆懷裏抱着大紅襁褓出來,卻不似以往那些穩婆滿臉堆笑的模樣,這位臉青得苦瓜似的,進來先往地下撲通一跪,低着頭,顫顫巍巍地道:“回、回太後和各位娘娘小主,馬佳福晉生、生下一個小阿哥。”

太後聽她話都說不利落,眉頭微皺,卻問:“怎麽沒聽小阿哥的哭聲?”

離得近的董氏伸頭去看,卻見襁褓中的嬰兒面目青紫,臉上一條條青筋血絡仿佛都清晰可見,瘦瘦小小,吓人得很。

“啊……”她低呼一聲,又回過神來,忙忙起身請罪:“妾身失态了。”

太後卻沒看她,自顧自起身去看那小阿哥,一眼搭上邊,心裏咯噔一聲,凝目看向那穩婆,盯着那一臉苦色,半晌,方啞聲道:“帶小阿哥下去喂奶吧,叫太醫進來。”

“是,是。”穩婆如得了菩薩特赦一般,連連傾身,懷裏抱着個孩子,沒磕頭下去,卻看得慶幸來。

她抱着孩子忙不疊地走了,太後心裏卻沉甸甸的,只覺得呼吸都艱難。

太醫上來的動作很迅速,一入內便先請罪,“老臣無能……”

這回以往為佛拉娜安胎的章太醫被調去給皇後安胎,佛拉娜的胎僅由安太醫照顧,今日生産,還來了另外兩位太醫搭把手,但既然是太後喚人進來回話,自然是一直為佛拉娜安胎的安太醫當仁不讓。

太後的面色難看得緊,也沒叫他起身,站在那裏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好一會,知道安太醫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方問:“馬佳福晉如何了?”

“老臣已為馬佳福晉開了清宮湯藥,服了藥,月子裏好生安養,日後仍可正常生養。”安太醫聽太後先問佛拉娜,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額角的汗滑落下來,他也顧不得擦,只懸着心,等太後下一句。

太後繼續問:“小阿哥如何?”

安太醫沉默一瞬,又磕了個頭,“臣當竭盡畢生所需,但……小阿哥胎中不足,先天虛弱,又早産而出,臣、不敢保證……”

不敢保證什麽,大家心裏都有數。

納喇氏面上隐有幾分擔憂,站起來向太後福了福身,道:“妾身想去看看馬佳福晉。”

“你去吧。”太後點點頭,娜仁與清梨、董氏見狀,便也起身行了個禮,去了。

康熙自京郊匆匆打馬歸來時,鐘粹宮裏的人已在太後的示意下散了,他入了正殿,只見太後坐在上首閉目養神,娜仁坐在底下,手上端着茶,神情莫名。見他進來,娜仁向他使了個眼色,道:“佛拉娜無礙,去看了嗎?”

康熙先松了口氣,“她無事便好。”又四下裏看了看,問:“孩子呢?”

這個問題,娜仁卻不知怎麽回答他了。太後适時開口:“傳太醫進來與你說吧。時候不早了,皇帝也回來了,娜仁,你先回去吧,不必擔心我。鐘粹宮與寧壽宮離得不遠,等會我就回去了,阿朵跟着我,放心吧。”

娜仁點點頭,站起身向二人一禮,去了。

那孩子最後只來這世上匆匆走了一遭,沒能睜眼見見天日,便在衆人的哭聲中重入輪回。

康熙隐有郁郁,又要打起精神寬慰佛拉娜,佛拉娜兀自沉浸在悲痛之中,無論康熙說什麽都充耳不聞。前朝又忙,皇後産期愈近,他便少再踏入這傷心地。

只是到底放心不下佛拉娜,托了娜仁去勸慰她,也叫納喇氏、董氏這兩個素日與佛拉娜不錯的常去看望。

這日晨起,皇後免了請安,不必往坤寧宮折騰了,娜仁算算日子,便去了鐘粹宮。

佛拉娜按太醫話坐了雙月子,卻沒能沉下心來好生養身,日日望着孕期攢下與從前孩子們的那些小衣裳發呆,眼睛日日是紅的,旁人怎麽勸也沒用。

娜仁也不想與她說那些囫囵話了,這日過去,見她仍靠在炕上抱着那些東西發呆,便道:“你自怨自艾麽什麽,但你也為皎娴想想。”

序齒二公主的皇三女如今有了大名,從了她姐姐的‘皎’字,命名皎娴。

想來日後,康熙再得愛女,也是從了這個‘皎’字。皎皎的大名取了一個‘安’字,皎安。

不過大家皎皎皎皎地叫慣了,倒也鮮少有人提及這個大名。

娜仁此時提起二公主,也是為了提醒佛拉娜——她不只有她失去的那些小阿哥們,還有一個女兒。

佛拉娜目光微亮一瞬,複又神情黯然地道:“我能為她做什麽打算呢?連個兄弟都沒有,又沒有得力的外家。我與皇上眼看恩情漸薄,我這個沒用的額娘,只會拖累了她。”

“你怎會這樣想麽?”娜仁一驚,道:“先不說你那連個兄弟都沒有的渾話,皇家的公主,少了什麽能少了兄弟?你若是怕她日後沒有仗腰,那你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糊塗人!皇室公主,嫁給哪家都是下嫁,還能被人欺負了不成?還有,與皇上恩情漸薄,你是怎麽想說出這句話的?那日你……他多着急,急急忙忙地跑回來,滿頭的汗,沒問孩子先問你怎樣,你怎麽說出與他恩情漸薄的?”

佛拉娜轉頭望她,神情複雜,面帶苦澀,“兩個人間的事兒,彼此最知道。這年,宮裏多了許多許多的人,皇後雍容端莊,李氏絕色動人,還有納喇氏溫婉賢惠……我與她們誰都比不過,不過仗着和皇上比她們多了那一二年的情分,可那情分又不能吃一輩子——”

她眼眶又有些濕潤,倔強地側過頭去,悄悄拭淚,“皇上敬重你,看重皇後,待昭妃也有三分尊敬,唯有我……沒有有力的娘家靠山,沒有李氏那般的容顏,琴棋書畫皆拿不出手,不如皇後你們精通詩書。感情是要好生呵護才能永遠持續下去的,可我卻不知怎麽呵護這感情了。……我這一二年急着生個阿哥,你以為我着魔了,我知道,可我就是着魔了——”

她歇斯底裏地喊着:“我沒了寵愛恩遇,沒有娘家靠山,沒有個得力的兄弟,我什麽都沒有,若沒有個阿哥傍身,我和皎娴的日子以後要怎麽過呀?”

“你瘋了!”娜仁眉頭緊皺,“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佛拉娜好久才恢複了平靜,擦擦眼淚,對娜仁道:“皇上擔心憐惜我,我也知道。只是一切都比不上當年了,我如今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的擔心與憐惜……娜仁,你告訴,我該怎麽辦啊?”

她像是心如死灰,卻又在灰燼裏燃起微微的火苗,一豆大點,脆弱不堪風雨。只一雙眼眸含着水光又帶着期盼地看向娜仁,卻叫娜仁心裏澀得發緊,好一會兒才低低道:“那就把握好這份憐惜,保住當下。”

“哈哈哈——”佛拉娜先是一驚,然後對着她認真的神情,猛地爆發出大笑。

娜仁眉頭愈擰愈緊,佛拉娜卻逐漸恢複了優雅與平靜,對她溫溫柔柔地抿了抿唇角,“是這樣嗎?”

娜仁別過頭去,覺得鼻頭酸酸的。

佛拉娜通身都洩了力氣,倚在炕頭,凝望着娜仁,道:“這些年,咱們逐漸生疏了,我知道。我讨好皇後,為了日子好過,為了皇上放心。與納喇氏點頭一笑的交情,為了皇上覺得我還是當年溫婉柔順的人。唯獨對你,我不知該怎樣,我手裏的東西太少,只想緊緊握住,又控制不了它們的流逝。我變了,我不想最後你也變了,咱們的感情變了。我生疏你,想着,就這樣淡淡地維持下去,至少我心裏,當年的你我沒變。”

“我知道,”娜仁默然片刻,佛拉娜卻搖着頭打斷了她:“你不知道。……就當你知道吧。我知道你與昭妃和李氏好,是喜歡她們的脾性,喜歡她們萬事不經心不在意,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我想說,我和她們不一樣。她們有所依靠、有底氣,才能清清楚楚地活。我只能糊裏糊塗地,在這泥潭子裏,艱難地活。”

她忽然擡手扯出娜仁的袖口,神情凄然:“你懂嗎?”

“……我懂。”娜仁最終還是輕嘆一聲,輕撫了撫她的鬓角,低聲道:“你好生歇着,我明日再來看你。”

佛拉娜牽起唇角笑了笑,擡手也撫了撫鬓角,仰臉看着娜仁,眸中微微的光亮仿佛直擊人心,“當年,你也是這樣,拾去了我發間的楓葉……娜仁,這宮裏對我好的人太少了,多半是我謀求來的,但我知道,你與皇後,與納喇氏,待我都不一樣。”

娜仁道:“你我多出幾年的交情,打一開始相交的身份就與她們不同,自然不一樣。”

“那就好了。”佛拉娜道:“你不要當我是皇上的妃子,我也還當你是娜仁。你不要像她們待我一樣,只當我是馬佳氏,不是佛拉娜,好不好?當皇上的妃子,太累了。”

她隐隐帶着些祈求的聲音讓娜仁心裏酸酸澀澀的,只點頭道:“我從一開始,就沒當你是馬佳氏過。”

從鐘粹宮離開時,外頭天光大亮。娜仁駐足于宮門外,感覺着陽光一寸寸照耀撫摸着她的身體,驅散寒意。

“那殿裏頭好冷,咱們在陽光下慢慢走走。”瓊枝走上前兩步,扶着她的手道:“宮人出宮的日子推遲到如今,明兒個就是她們出宮的日子了,茉莉與我商量,想置辦些酒菜,送送星璇與豈蕙。”

娜仁随口道:“那自然是好的。把福安也叫來吧,老祖宗宮裏若有沒有差事想來湊熱鬧的,也可以過來。”

瓊枝抿唇輕笑,“就知道您會這麽說。”

當日,永壽宮舉辦了一場小小的送別宴,宮人破例飲酒,娜仁将去年庫存的紫米封缸釀取出兩壇來與衆人吃,大家又哭又笑,直到宮門落鎖,不當值太監們出宮,冬葵帶人值夜,料想娜仁與宮女們有私密話要說,便站起來道:“都醒醒酒,他們走了,咱們也要在宮裏四下看看。”

“嗻。”小太監們連忙答應着,冬葵又向娜仁行了禮,帶着人退下了。

娜仁身邊這些宮女都是多少年一起過來的,此時臨到別時,各個眼圈通紅。

福安知道宮門落鎖,便要起身回去,卻被娜仁拉住:“你就安心坐着吧,我叫人告訴老祖宗,給你留個小門。我還有些東西要交給你,到底在慈寧宮那麽多年,也麻煩你不少。”

她說着,微微一側頭,瓊枝忙出去向正殿去,不多時捧回一個紅錦囊來。

福安又驚又喜,又手足無措地,“這、這怎麽擔得您的賞呢?”

“你就拿着吧。”娜仁将那錦囊取過來,親自塞進她手裏,樂呵呵地道:“也沒多少東西,有一對金镯子、兩個耳墜子,還有十顆合浦珠。你帶出宮去,日後傍身用,這些年終究是在宮裏耽誤了你,我只想你出去後好好的。你就收下,才不枉咱們這麽多年的情分,也不要嫌棄,我知道老祖宗賞你的定然更多。”

福安忙道:“這已經很好了,怎麽會嫌棄呢。”

娜仁便強逼着她收下,等她去了,到星璇與豈蕙身上,自然只有更多的。

娜仁出手一貫闊綽,她們二人倒沒有推拒,只是都有些不舍,酒意上頭,拉着大家說了不知多少話,最後還是瓊枝與福寬分別按住二人,對娜仁道:“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還是散了吧。明兒一早她們就要出宮,回去還得看看她們東西收拾得如何了。”

茉莉與菡萏眼圈紅紅地走上來扶着她們二人,娜仁眼看着她們走了,坐在榻上好一會,忽然長嘆一聲。

又走了兩個。

這些年,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的,有走有留,也不知在這世道上,如何才是好的。

也是這日,坤寧宮中,長久以來皇後安心養胎的寧靜被打破,只見坐在炕上,目光在跪在地上的秋嬷嬷與赫舍裏庶妃身上徐徐掃視,面色冷得仿佛冰凍三尺。

蘭嬷嬷眉頭微蹙地看着秋嬷嬷,滿是不贊同。

秋嬷嬷磕了個頭,道:“請皇後娘娘放心,若真被太後查出來,老奴一力擔下所有過失,定不連累娘娘。”

赫舍裏氏惶惶不安,低着頭,手裏絞着帕子,沒敢出聲。

“嬷嬷,你好糊塗啊!”良久的寂靜後,皇後終于開口,面帶悲色:“你怎麽能……你知道謀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嗎?”

秋嬷嬷道:“只願為娘娘腹中皇嗣掃清一切障礙,老奴在所不惜。”

“時值此時,嬷嬷還看不清嗎?!”皇後柳眉倒豎,冷凝的目光刀子一樣砸在赫舍裏氏身上,轉而看向秋嬷嬷,又滿是哀痛,“你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本宮腹中的皇嗣,是給赫舍裏家鋪路!本宮的孩子,不需要這樣的手段鋪路!”

她下巴高高地昂起,仿佛驕傲的鳳凰,從未低下高貴的頭顱。

秋嬷嬷垂眸未語,赫舍裏氏已經渾身瑟瑟,皇後終于開口,面帶疲态地道:“明個宮人跟出宮,本宮知會過內務府,嬷嬷也出宮去吧。這些銀票和金銀——”

九兒碰上一個小匣子,打開其中金銀珠玉璀璨,還壓着一張面額五十兩的銀票。

皇後嘆道:“嬷嬷在宮外置間宅子,養老吧。這些東西,足夠您安安穩穩地過完後半輩子了。”

秋嬷嬷終于動作,只見她膝行至皇後身前,抱住皇後的腿,一副天塌了的模樣哀求道:“娘娘!不要啊!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老奴只想服侍您、服侍未來的小阿哥,一輩子在您身邊啊!”

“您服侍了我這麽多年,又照顧過承祜一場,為了這麽多年的情分,我給你臉面。”皇後手扶起她的頭,神情似是哀傷,又冷得吓人,“所以那件事的我替您掃幹淨,卻不能留您在身邊了。出宮養老去吧,嬷嬷。”

秋嬷嬷還要哀求,卻被走上前的蘭嬷嬷拉住,這個一向臉上帶笑的老好人冷着臉,難得嚴肅,“聽娘娘的,這是你最好的結果了,秋兒。”

她心裏滿是哀傷,看着這個一輩子的老姐妹,眼眶發酸,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秋嬷嬷被蘭嬷嬷帶了下去,皇後掃了赫舍裏氏一眼,輕嗤一聲,“心比天高,在宮裏是活不下去的。從此以後,安安分分地,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我給你個忠告。皇上忌憚你我,家裏無論叫你做什麽,不要答應,才能安穩了此一生。不然無論當下榮華還是日後子嗣,只怕都與你無緣了。”

“皇後姐姐救我——”赫舍裏氏惶恐不安地膝行上前扯着皇後的袍角,皇後揉揉額頭,擺擺手。

便有宮人上前拉着赫舍裏氏出去,一出殿門,赫舍裏氏下意識地端正了姿态,斂起哀容,卻還是眼帶祈求地看着九兒。

九兒面帶恭謹,一舉一動都挑不出分毫錯處:“小主慢走。”

赫舍裏氏強壓住心頭的惶惶不安,被貼身宮女攙扶着,離開了坤寧宮。

五月将近,宮中的端午早早就在預備着,只等當日宴飲。

卻到底,被忽如其來的意外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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