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造地設
水鄉地處偏僻,已經是薛國的邊城。
按理來說,這樣的地段,依山傍水,還能與商陽國來往貿易,應該比較繁榮才是。
只不過薛國和商陽國的關系,一直以來比較膠着,所以也就牽連到了這邊的幾個小城。
水鄉雖不十分繁榮,但是也能算得上差強人意,因着之前出了一個做丞相的蘇家,如今又有個富賈水家,這些年水鄉發展的正好。
誰成想就在今年夏天,也就是才過去沒三個月的事情,水鄉竟然出了大事兒。
商陽國一直以來水量充沛,夏天多鬧水災,這年夏天又不例外的鬧了水災,哪成想商陽國沒有引流洩洪,竟然扒開了水堤,直接将洪水洩到了薛國的邊城來。
一時間薛國的邊城淹了兩個,好端端的水鄉頓時變成了難民窟,農田被淹沒,商鋪被沖垮,沿街都是乞讨的難民百姓。
雖然水家是大門大戶,不至于沿街乞讨,但是亦損失慘重,很多鋪子店面要重新開張,水家的農田不少,如今沖垮了,也需要重新開墾。
這些可都需要銀錢。
水家雖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但是遠遠不能和京城那些名門望族相比,周轉自然有些困難,再加上蘇懷瑾了解水修白的秉性,畢竟是一起頑到大的。
水修白這個人,十分認理兒,看到鎮上那麽多難民,能不出手接濟?他們水家本就損失慘重,再出手接濟難民,銀錢就更加周轉不開了。
蘇懷瑾就是想要“趁這個時機”,出手解囊,也做一做商鋪的東家。
畢竟蘇懷瑾到底是個女兒家,到處抛頭露面多有不便,身子也吃不消,這樣做甩手的掌櫃最好,而且合作的人還是知根知底兒的,那就更好了。
按照蘇懷瑾想的,這就叫做……空手套白狼。
水修白一聽,有些無奈,他雖是軍中退下來的,但文采出衆,腦筋也靈活,亦不是個傻的,怎麽可能看不出來蘇懷瑾的心思。
水修白說:“丫頭你來一起做東,那自然是好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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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修白說着有些為難,又說:“你初來乍到,可能不知,商陽國一直以來與咱們薛國為難,這次水淹邊城,城鎮裏都不好過,你若是把銀錢扔進來,很可能打了水漂,也可能十年八年都撈不回一丁半點兒的利來。”
水修白的确是個地地道道的好人,若是一般賈人,有人在這個光景出手相助,早就歡心的跟什麽似的,一打疊的答應了,但是水修白卻要與蘇懷瑾先說了,這一準兒不盈利。
蘇懷瑾輕笑了一聲,說:“水大哥,哪有把合夥往外推的?你這樣,果然撈不一丁半點兒的利了。”
水修白笑了笑,說:“這不是……怕你兄長,提刀來追我麽?”
蘇懷瑾笑過之後,說:“水大哥勿怕,這當然是有利可圖的活計,你只管把銀票拿走,可別嫌棄懷瑾的銀票太少了,入不得水大哥的法眼。”
其實蘇懷瑾的銀票不少了,畢竟是個小地方,若是這些銀票拿到京城去,肯定開不了什麽鋪子,但是拿到這地方,無論是地面兒還是人力,都比京城便宜太多了。
而且……
蘇懷瑾可不是興致一來,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給了水修白,她可是知道的,在不久的兩年之後,也就是第二年的開春兒,隔壁的商陽國迎來了百年難遇的大幹旱,不只沒有鬧洪水,反而雨水枯竭,顆粒無收。
在這樣的情況下,商陽國被迫無奈,只能朝薛國告籴,其實就是買糧食。
蘇懷瑾怎麽能放過這大好機會?這一年之中,只需要組織人來重新開墾良田,多多中糧,等到了商陽國鬧旱災的時候,擡高糧價,狠狠宰商陽國一刀,那就穩賺不賠了。
水修白聽蘇懷瑾心意已決,就說:“這樣也行,那銀票我先拿走,轉日列個明細,都用在何處,遣人給你上送到宅上去。”
蘇懷瑾點了點頭,說:“有勞水大哥,對了……”
她說着,又說:“懷瑾一路過來,瞧見鎮上有不少難民,心中着實不落忍,這些就請水大哥幫懷瑾舍了罷。”
蘇懷瑾又講一個條子放在桌案上,水修白一看,是一張蘇宅的調取明細,上面寫着調取蘇宅的糧食。
水修白笑了一聲,看着蘇懷瑾的眼神自不一樣了,說:“你且安心,明日我就令人去舍糧。”
商陽國洩洪一時,激怒了當今聖上,如今兩個邊城百廢待興,水災的事情已經得到了控制,但是商陽國自始至終,只道了一個歉,其餘的什麽也未表示,連一個子兒也沒拿出來,更別提賠償了。
當今聖上站在金殿裏,殿上已經跪了一片大臣,戰戰兢兢的聽訓。
皇上一臉怒容,說:“已經三個月了,商陽國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是妄圖糊弄過去麽!朕的大行令,就是這樣主持外務的?”
大行令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嗓音顫抖地說:“皇上……皇上息怒,老臣已經……已經多番與商陽國通信,準備協調此事,但是……但是商陽國,執意不理會……”
皇上冷笑一聲,把桌案上的香爐一把掃在地上,發出“哐啷!!!”的聲音,說:“執意不理會?那你的意思是說,這件事兒要推給兵部來做了?”
打仗……
大行令聽了,更是顫巍巍,跪在地上,以頭搶地,不敢說話。
四皇子薛長瑜站在一邊,聽到這裏,眯了眯眼睛,他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丞相府,不過蘇正說,蘇懷瑾兩個時辰之前,已經出發離京了。
薛長瑜身為皇子,又是親王,若沒有皇上的首肯,是不可能出京的。
而眼前……正給了薛長瑜一個機會。
商陽國扒堤洩洪的城鎮,正好是蘇家的老家,若是薛長瑜能攬下這燙手的山芋,自然就可以出京了。
聖上氣憤的砸了東西,轉頭去看在場的兩個皇子,太子薛玉珒垂首站在一邊,四皇子薛長瑜目光深沉,似乎在思索什麽。
皇上掃了兩個人一眼,四皇子薛長瑜若是能出馬來平這件事,是最好的,畢竟皇上深知這個兒子的才幹和能力,出手/雷厲風行,頗有當年先皇的風範,四皇子薛長瑜也有過兩次外交經驗,的确是最好人選。
只是前些日子薛長瑜還在禁足,鬧出了退婚的醜聞,因此皇上覺得,還是不令薛長瑜公幹的好。
但是太子薛玉珒,行事作風比較溫吞,這些商陽國欺人太甚,若是太子出馬,不知能不能震懾商陽國。
皇上一想到這裏,越發的氣息不順,氣的臉色漲紅。
而那面太子恭敬的垂着首,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畢竟太子心裏是有成算的,商陽國這态度,擺明了不止燙手,而且辣手,太子怎麽可能抻着個頭?
皇上剛想要把太子叫出列來,那面四皇子薛長瑜突然出列,恭敬的拱手說:“父皇,兒子願為父皇排憂解難。”
他這一說,衆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看着薛長瑜,還以為薛長瑜這些日子禁足禁傻了,不然別人避之不及,四皇子怎麽首當其沖?
大家這麽左右一想,自不知丞相府的大女兒去了老家避難,還以為四皇子因着犯事兒,所以想要在皇上面前努力現弄,好重新獲取皇上的器重。
皇上本就覺得老四合适,如今老四又主動出頭,皇上想了想,最後就說:“既然你自己請命,那就給朕好好幹,別叫商陽國看了熱鬧。”
薛長瑜這一陣狂喜,心頭狂跳兩下,立刻拱手說:“是,父皇!”
薛長瑜請命外交,他本就是親王,如今慣了大行的頭號,很快點齊人馬,沒有三天,便急匆匆的上路啓程了,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往水鄉趕去。
薛長瑜一路快馬加鞭,五六日的路程,愣是給他縮短成了四天,第四天正午左右,薛長瑜的隊伍就進了水鎮,準備往當地的官府下榻落腳。
薛長瑜騎在馬上,眼看着就要到了水鎮,已經可以遙遙的看到水鎮的城門,心中頓時一陣悸動,久久不能平靜。
就在這個時候,好些難民從他們旁邊路過,一群群結着隊,似乎準備進城。
薛長瑜看到這麽多難民,蹙了蹙眉,定然是水鎮被淹的緣故,只不過又有些狐疑,這些難民成群結隊,卻井然有序,不推不搡,與薛長瑜以往見過的難民,竟然混不一樣。
就聽那幾個難民小聲的讨論說:“城裏真的有吃的?”
“你放心,有糧的!城裏來了個大善人,據說是個活菩薩,我有幸見了一眼,那真真兒是天仙下凡!”
“活菩薩?”
“是了,就是活菩薩,聽說是蘇家的大小姐,回老家來小住,這些天一直連續舍糧,你說能不是活菩薩麽?”
薛長瑜一聽,果然是蘇懷瑾。
那幾個人又說:“咱們鎮子裏,本就有個活菩薩,如今又來了一個活菩薩!”
“我知了,你說原本的活菩薩,是不是水家的大公子?”
“正是了,水公子如今與蘇家的大小姐,正在舍糧呢!你說咱們撞了什麽大運?竟然能在饑荒的時候,遇到這樣兩個活菩薩?”
“真別說,水公子宅心仁厚,蘇大小姐又面慈心軟,這不恰恰是天造地設麽?”
“誰說不是?我聽說,水公子與蘇姑娘,還是打小一起頑到大的呢……”
薛長瑜聽着那些難民的談話,本還很歡心,蘇懷瑾果然在這裏,但是聽到後來,那味道頓時變了。
蘇懷瑾身邊竟然蹦出了一個青梅竹馬?
不只是青梅竹馬,還是一起頑到大的兩小無猜。
薛長瑜心口裏頓時醋的慌,胃裏酸的都要燒起來了,眼看就要進城門了,當地的官員都在城門口準備迎接,薛長瑜突然勾住馬辔頭,說:“你們先進城,本王有事兒要辦。”
手下的從者都不知四皇子要去哪裏,但是不敢違逆,趕緊帶着隊伍往城門走,四皇子則是單獨躍出隊伍,快速往城門而去了。
蘇懷瑾今日清閑,所幸沒什麽事兒可做,就帶着蘇辰蘇午,還有綠衣出來走走,順道兒往水修白的鋪子去看看。
水修白的糧鋪很快就要開張了,再加上這些日子舍粥舍糧,人氣很旺,還未走到跟前,遠遠的一看,就能看到一條長龍。
其實蘇懷瑾讓水修白舍糧,也是為了這個人氣兒,有了人氣兒,等開張之後,豈不是好辦?生意想不紅火都難了。
蘇懷瑾走過去,水修白正在人群中,親自帶着舍糧,眼看到蘇懷瑾來了,趕緊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來,交給旁邊的小厮,然後親自迎上來。
水修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白色的外衫蹭的有些發灰,自嘲的笑了笑,說:“我這模樣當真失禮,叫你瞧熱鬧了。”
蘇懷瑾笑了笑,說:“水大哥言重了,水大哥善意舍糧,就算行頭再狼狽,總比那些光鮮明豔,卻為富不仁的商賈強得多,不是麽?”
蘇懷瑾說着,又說:“水大哥,你鬓角落了灰。”
水修白擡手掃了掃,不過越掃越多,蘇懷瑾險些被他逗笑了,畢竟水修白手上就都是灰。
蘇懷瑾連忙拿出帕子,遞給水修白,說:“水大哥,用這個罷。”
水修白連聲謝過,又連忙推辭,畢竟他若是用了蘇懷瑾的手帕,恐怕對蘇懷瑾的閨譽有影響。
就在這個時候,斜地裏一個黑影,突然有一人快步踏上,一把抓住了蘇懷瑾的手腕。
蘇懷瑾吓了一跳,想要掙紮,對方卻鉗的死緊,根本甩不開。
而那鉗住她的手掌,無論是體溫還是感覺,都異常熟悉。
定眼一看,蘇懷瑾心裏“騰”的跳了一下……
竟然是薛長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