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年三十 姬玉太子

虞晏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這種宴會, 從他父王造反,遠退北上開始,整整五年。

這五年他過得并不好, 雖然父王在那邊自立為皇,他為皇太子,但和這裏差距很大。

那邊地方小,又冷, 除了魚和牛羊之外, 沒別的吃食, 常年積雪,花和菜鮮少碰見, 水果屬于珍品, 每年上供才能吃到。

本來當地日子還算可以,陡然多了二十萬大軍要養, 吃的喝的跟不上,有時候一年到頭都只有魚蝦,走獸一個瞧不見,如果遇到魚群搬遷, 偶爾還會斷食,過的太苦了。

他已經是一國皇太子都這樣, 其他人更慘, 有些一日只能吃一頓飯, 每天都有餓死的人,二十萬大軍瘦成了麻杆。

那裏遠沒有這邊富饒, 日子也不如這邊當親王世子時好。

他還是更願意待在這邊,父王也說熬不下去了,要想個辦法回來。

他原本計劃着假死讓母妃帶着他的‘屍首’和二十萬大軍回京, 叫母妃和餘下的幾位将軍當斬下他的功臣,等到了地方,再一舉造反。

很可惜,他失敗了,裝屍體的半路上,大順皇帝聯系上母妃和幾位将軍,叫他假死變成了真死,後面都和計劃中的一樣,他們順利回來了。

大順皇帝并沒有為難他們,給了他們原來的住處,母親依舊是王妃,他還是世子,過不久就可以繼承爵位,為郡王。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發展,唯一的不同是爹爹沒了。

但他并沒有多少難過,爹爹很早之前就開始嫌棄母妃是個假的公主,當年的關系也都是假的,婚後一點也沒有幫上他,因此嫌惡母妃和他。

要不是父王那裏不行,生不出第二個崽了,這世子之位會輪到他?

他死了于大家而言都是好的,他太沖動,疑心病也重,當年僅僅懷疑大順皇帝要兵權是為了對付他,便下手毒害皇後和皇上,自己做皇帝。

失敗後像個老鼠一樣,一路逃竄,連累大家也跟着他吃苦,過豬狗不如的日子。

都是他害的,叫大家現在還背負着罵名。

昨兒從街上過的時候,到處都是瘋狂的百姓,手裏舉着菜葉子和雞蛋甚至是金汁水朝他們澆,今兒躲在角落,依舊沒逃過,被人左一句又一句指指點點。

虞晏捏了捏拳頭。

今兒是大順皇帝設宴,為了招待他們這些‘功臣’,至少表面上是的,所以那些人不敢過分,和一路到驿站後的其他人表現一樣,最多嘴上放炮,推搡幾下而已,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他忽而有些恍惚,想起了母妃給他講的故事。她說從前有個公主,身份尊貴,所有人都喜歡她,後來發現她是假的,立馬調轉方向開始落井下石,打壓她。

她好不容易才勾起皇奶奶對她的愛,叫她嫁給了自己曾經的皇兄,以為能得到寵愛和眷戀,沒有。

她得到的只是永無止境的厭煩和指責罷了。

當初她勸過丈夫,造反是大事,不可行事魯莽,觀察觀察再做決定,丈夫怪她小家子氣,沒有大局。後來北上日子過的不好,丈夫又埋怨她,當初為什麽沒有勸他?

其實她勸了,但是人微言輕,丈夫沒有聽而已。

為什麽不聽,因為她沒用,假的公主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

回到京後兵權一收,一個郡王世子,不得重用,他和她當初有什麽兩樣?

人微言輕,說什麽都不會有人聽,不管幹什麽都是別人的眼中釘,別人想打他就打,想罵就罵。

因為他沒有利用價值。

沒有用的人只能忍着。

他低垂下長睫,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任人說教,靜靜等着他們講完。

無非是一些‘怎麽還有臉回來?’‘為什麽沒有死在高桑?’

高桑是他們一路北上為自己選的落腳處,在那裏足足住了五年,将那裏整個拖垮,現下那裏能逃的都逃的差不多,只餘下一些老弱病殘,跑不掉活活餓死。

‘叛徒,殺了自己的父親。’

雖然是為朝廷辦事,自己的父親就是謀逆之人,但旁人不會管,覺得他連自己父親都殺,不是人。

他們說的也沒錯,他确實出賣了父王,是叛徒。

再忍忍……

“叛徒配戴這麽好的玉嗎?”

腰間忽而一緊,有什麽東西被人拽走,他低頭瞧去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是他腰間的玉。

小時候皇爺爺給的,皇爺爺那會兒已經油盡燈枯,早早退位為太上皇,一雙眼渾濁,什麽都瞧不清,但每次他來都能認出他。

皇爺爺說他的腳步聲不同,一輕一重,像瘸了腿的人,其實他是故意的,好叫皇爺爺知道他來了。

他和皇爺爺感情是最好的,後來皇爺爺死了,這玉是他留給他最後的東西。

“還給我!”他終于怒了,這塊玉對他來說太重要,不能丢。

他第一次反抗,剛要去奪,一只玉白的手搶先一步。

“我當是什麽?原來是塊贗品。”

啪!

那玉高高朝他這邊一抛,吓得他連忙接住,玉到手瞧着完好無損才松了一口氣,朝對面望去,看見了一個玉潤的公子,往那一站叫圍成一堆的少年自動分開,規規矩矩行禮。

“見過皇兄。”

虞容解下自己腰間的玉,語氣漫不經心,“一塊贗品值得你們這麽興師動衆?”

他玉白的指頭勾起自己腰間玉的編繩,笑道:“來,搶皇兄這塊,皇兄這塊貴。”

衆人臉色一白,領頭的親王世子面上也蔫了蔫,“皇兄,別鬧了,那塊玉是皇爺爺給你的,我們怎麽敢搶?”

虞容挑眉,“還知道皇爺爺送的不能搶,那為什麽搶他的?”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塊玉是皇爺爺送的,當年皇爺爺就送了兩個人,一個太子,一個虞晏。

送太子所有人都知道,送虞晏只有虞晏自己曉得,他們都沒見過,只覺得是上好的羊脂玉,那麽大一塊,這人根本不配戴。

玉一直都有清透幹淨的意思,很多人用來形容君子,他算什麽君子?

“搶皇爺爺禦賜的東西,本宮看你們是挨打挨少了。”他望了望不遠處,燈火正旺的地方,“今日大年,天大的好日子,算你們走運,下次再讓本宮遇着,小心你們的蹄子。”

衆人齊齊松了一口氣,也不敢頂嘴,心不甘情不願行過禮後連忙退走。

虞容沒有攔,只一雙黝黑的眼珠朝後轉,瞥了還呆站在原地的人一眼,“既是珍惜的東西,還拿出來炫耀,是嫌寶貝跟你時間太長,想給它換個主兒?”

話不太中聽,但虞晏僅遲疑了片刻,便低頭鞠禮:“謝皇兄出手相助。”

虞容比他大了一歲,他今年十六歲,倆人是堂兄關系,叫皇兄沒錯。

虞容冷嗤一聲,也懶得解釋,直接甩了長袖離開。

他當然不可能幫他,無非是想讓姬玉給他劃掉一千兩欠款而已。

堂堂太子卑微如此,叫他深覺自己沒有出息,為了一千兩欠款低頭,還被姬玉制定的規矩壓制的死死的。

太丢皇家的顏面,父皇和母後要是知道,怕是連他的狗腿也一起打斷喽。

姬玉的狗腿肯定保不住。

她過于膽大,拿大順儲君給她當菜盤酒杯,還日日捆他。

對他身體格外好奇,每天得了空便将他綁了查看,哪裏不讓她看,她便看得越發起勁,感覺自己已經沒有秘密了。

說起她,便又是一肚子火,現在怕是在東宮擺好了酒菜等他自個兒回去的吧?

東宮內,姬玉剛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幾樣小菜,有自己做的,也有後廚掌勺,那日太子殿下想吃的四季香酥也在。

他最近每天被她哄的很開心,老早忘了答應給他親手做四季香酥的事,也許記得,但是因為她沒有給他做,便以為她不想,一直沒提而已。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生氣的方式都跟別人不一樣。

姬玉将菜擺好,酒擱在一邊,碗筷一一理正,便幹脆坐着等那厮回來。

沒等來他,倒是等來了南風,她看過太子殿下的日記,每年過年的時候太子殿下都會放南風自由,叫他随便幹什麽。

南風是個孤兒,最多和院裏的兄弟聚一聚,過來不是為了別的,是來邀她的,“姬玉姑娘,不若便與咱們一起過吧。”

他看姬玉一個人端了酒菜在屋裏,準備一個人吃的樣子,覺得大過年的,太心酸了,幹脆叫她一起,他們本來就是一大幫人,不差她一個,讓她藏好身份,做做僞裝,別露餡就好。

姬玉聽到了,也猜透了他的心思,張張嘴,剛想拒絕,外頭突然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姬玉要陪本宮用膳喝酒,晚上還要哄本宮睡覺,給本宮揉肚子,哪有空陪你們。”

???!!!

這厮這麽不要臉的嗎?

別說姬玉吃驚了,她從窗戶縫隙裏朝外看去,南風也整個怔在那裏,嘴巴張大到能吞下一個雞蛋。

“殿下……”他目光呆愣愣的,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您……”

“您什麽您?”虞容揮了揮手,示意他,“去玩吧,不要打擾我們。”

南風:“……”

姬玉在屋裏嘆息,怕他再說什麽叫人驚呆的事,連忙跑出去,三步并做兩步到了他跟前,一個熟練的下蹲,将他當着南風的面扛起,朝屋裏帶。

門關上前還瞧見南風顫抖着手指了指倆人,一臉的不可思議。

平時對太子殿下幹什麽都背對着他,将他揮退,這厮是剛知道她把太子殿下搞了的事。

兩個長得這麽像的人在一起了,姬玉理解他,要是她,她也能吃驚成這樣。

姬玉背過身,喊肩上的人把門拴上,這厮也聽話,倒挂在她身上,姿勢別扭的吊着兩個手臂,艱難的完成了重任。

他還不知道這是叫他上天入地逃跑無門的,防着他半途放棄,這厮有時候為了讓她體現出心疼他,偶爾不難受也會裝模作樣喊不舒服,讓她半路停下。

得逞了就很開心,蔫壞蔫壞的人。

平時都依着他,今兒可不會了,大年三十不做點什麽可惜了。

話又說回來,他這麽配合,姬玉突然有一種她說要綁他,喊他拿繩子,這厮真拿過來助纣為虐,害他自己似的。

她咳嗽一聲,暗暗為這個想法感到好笑,怕這厮看出來,很快正了正臉色,又讓他踢了鞋子,倆人才慢悠悠進了裏屋。

人往地上一丢,叫這厮躺平,她抱來茶壺暖手,完了準備對他做剛剛他說的那些事,陪他用膳喝酒,哄他睡覺,揉他肚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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