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寧睿昱再次醒來的時候, 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他記得自己趕在最後時刻畫完了陣法，然後那只邪魔似乎是不甘心地嚎了一嗓子，接着, 他就失去了意識。

再後來, 迷迷糊糊中, 他感覺好像有人往他嘴裏塞了個什麽東西，特別苦, 但那時候他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只能任由那個巨苦無比的東西占領他所有的味蕾。

想到這, 寧睿昱砸吧了一下嘴, 結果發現還真有一絲苦澀的味道。

竟然不是夢？

“醒了？”陸淵的聲音打斷了寧睿昱的思緒。

“先別說話, ”陸淵扶着寧睿昱從床上坐了起來，給他腰後墊了個枕頭，又端了一杯溫水來, “潤一潤嗓子，有哪不舒服麽？”

寧睿昱這會兒沒什麽力氣, 幹脆就着陸淵的手喝了水，溫度适宜的清水滑過嗓子, 他才總算覺得恢複了點精神。

“沒有，這裏是醫院？”寧睿昱往四周看了看。

陸淵點了點頭, 正要解釋，房門突然從外面被打開了。

看到來人的瞬間, 寧睿昱愣住了。

對方見到寧睿昱醒了，只挑了挑眉, 然後就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進來的時候還不忘帶上了門。

寧睿昱看着他走到床邊，把手裏的袋子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再從裏面拿出一份外賣，蓋子打開，鮮香的味道混着熱氣瞬間彌漫開來。

對方将東西擺開後，側身看向他，“能自己起來？”

寧睿昱腦袋上一串問號。

這人為什麽會在這？以及，這仿佛兩人是多年好友一樣熟稔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還是陸淵看不過去，起身擋住了兩人對視的目光，“先起來刷牙吃點東西？你已經昏迷一天了。”

寧睿昱這會兒才感覺到饑腸辘辘，于是壓下了心底的疑問，在陸淵的攙扶下從床上下來，确定自己行動沒問題後，自己去衛生間解決了洗漱問題。

等他從衛生間出來，病床上的餐桌已經被擺好了，一份清火白粥，幾份好克化的小菜一并放在了上面。

瞥了眼窗臺邊低頭看手機的男人，寧睿昱重新在病床上坐下。

“吃完再給你解釋。”陸淵将勺子遞給了他。

寧睿昱：行吧。

十五分鐘後。

“自我介紹下，伏然，你的舅舅。”沙發上的男人染了一頭時髦的霧霾藍。

正是他們在兩座墳景區門口看到的那個和寧睿昱像了七成的男人。

寧睿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挂了一抹我看你怎麽編的嘲諷笑容。

伏然對寧睿昱的反應一點也不意外，他熟練地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照片，經由陸淵遞到寧睿昱的面前。

觸到陸淵的視線，寧睿昱心頭一跳，忍着心裏的異樣接過了照片。

照片是一張黑白的正方形照片，邊緣還帶着花樣的那種，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

拍攝地點看着像是一個客廳，照片中間一男一女懷裏抱着一個嬰兒，旁邊則站了一個十來歲的少年。

是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的男人非常英俊，女人也很好看，兩人看上去都很年輕，旁邊的少年和女人長得非常像，五官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小時候的伏然。

而女人懷中的嬰兒白白胖胖的，正對着女人咧嘴笑着，嘴角一溜晶瑩剔透的口水清晰可見，再配上兩顆白.花.花的小門牙，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愛。

寧睿昱視線停留在嬰兒的眉心。

一顆殷紅的紅痣，像顆小小的紅寶石一樣鑲嵌在那裏。

寧睿昱：……

伏然将寧睿昱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裏，等他擡起頭看向自己的時候，适時地補充道：“你後背肩胛骨的位置有個葫蘆狀的胎記，右邊pi股上則有兩顆小痣。”

寧睿昱：！

p股上的痣就只有他師父知道！

感受到旁邊陸淵默默下移的視線，寧睿昱匆忙撈過旁邊的被子把自己蓋了起來，而後把照片放在床頭櫃上，冷冷道：“行，就算你是我舅舅，那又如何？”

抛棄了他二十年，這時候跑來相認，未免也太可笑了，而且，他們昨天在兩座墳景區門口就碰到了，看對方當時的反應可不像是奔着自己來的，這會兒假惺惺地來認親，誰知道目的是什麽。

伏然的眼睛垂了垂，上前一步将照片從櫃子上拿起，重新放回錢包後，退回去在沙發上坐下，不急不緩地開口道：“你爸爸叫王天行，安城王家人，你.媽媽叫伏依，定城伏家人，兩人十六歲那年相遇，二十二歲那年結婚，次年生下了你。”

寧睿昱面無表情地聽着，心裏卻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安城王家善蔔算，定城伏家善陣法，兩家雖然很低調，但在當時的玄學界地位僅次于陸家。

只是二十年前，兩家不知得罪了哪方勢力，同時遭了滅門之禍，雖有旁支的人幸存，但實力大不如前，慢慢便也退出了玄學界。

而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至今仍是疑案。

當初寧虛子和寧睿昱提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語氣中滿是惋惜。

若伏然說的是真的，那豈不是……

陸淵在寧睿昱昏迷時就已經聽伏然說過一遍來龍去脈，想到伏然馬上要說的內容，他默默上前握住了寧睿昱的手。

感受到手背上微涼的觸感，寧睿昱的心定了不少。

伏然瞥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停頓片刻後，繼續道：“你出生後，家裏人都很高興，但你是至陽之體，家裏人怕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準備等你大些再将消息透露出去。但我們都沒想到，還是被人知道了。”

寧睿昱緊抿着唇，他擡頭看向伏然。

“滿月酒的前一晚，大人們還在前面忙第二天的準備，我陪着你在房間裏玩，玩得好好的，你突然開始哭個不停，我怎麽哄都哄不好，”伏然的聲音微微發啞，“我想到前幾天你爸爸從山裏給你抓了一只兔子，你很喜歡，就抱你去後院關兔子的地方看。

剛走到後頭沒多久，我就聽到前院鬧哄哄的聲音，我心感不妙，就立刻帶着你躲了起來。

我原先并沒有很擔心，我自信以兩家的實力，完全可以應付地過來，但很快我聽到了伏家特殊的撤退指令，我顧不得其他，抱着你跑了。”

牙齒咬在唇上帶來痛感，寧睿昱卻絲毫不覺。

“我抱着你在外面躲了一.夜，卻始終沒有等到人來找我們回去，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我不敢帶着你冒險，又怕鬧事的人沿着痕跡找到我們，就匆忙帶着你往安城最近的莫峪派逃。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正确的，沒跑出多遠，我就感覺到有人在追蹤我們。好在我身上帶了我們伏家的羅盤，一路有驚無險地到了莫峪派的地界。

但就在我以為馬上能安全的時候，對方追了上來，無奈下，我只能畫了個隐匿陣将你藏起來，自己引開追兵。”

說到這，伏然自嘲地笑了一聲，“可惜我高估了自己，最後還是用了死遁法才徹底甩掉對方，不過我自己受傷也不輕。等我恢複行動能力回到莫峪派的時候，你已經被寧虛子收留了。”

雖然早猜到了結尾，寧睿昱還是心頭一緊。

寧睿昱牢牢地盯着伏然，聲音緊繃，“你後來去哪了？”

“有寧虛子護着你，我自然是去調查動手之人了。”伏然扯了扯嘴角。

說完這句，病房陷入了沉默。

寧睿昱沒有懷疑伏然，對方人證物證都有，甚至連他pi股上的痣都知道，而且以陸淵的性子，他昏迷這段時間，他肯定也找人核實過了，如果伏然說謊，他就不會是這個反應。

以及，或許血脈真的是一種神奇的存在，至少，寧睿昱能感受到自己對伏然由心底發出的信任和親近。

寧睿昱現在的沉默是震驚于那個跌宕起伏的故事。

小時候他不止一次想過自己的家人是什麽樣的，他們為什麽要抛棄自己，那時候他心裏最希望的一個答案是他們迫不得已才這麽做。

但現在，他倒寧可他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自己而已。

病房裏的氣氛有些壓抑，最後還是陸淵打破了這份安靜。

“對方是誰。”陸淵開口問道。

寧睿昱也看向伏然。

他們都以為伏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肯定會告訴他們，沒想到他只是搖了搖頭，淡淡說了一句：“這些你們不必知道。”

“那你告訴我那些做什麽？”寧睿昱有些生氣，這人說了一大通，卻隐瞞了最重要的東西，是把他當猴耍？

伏然苦澀地笑了下。

其實他本來是不打算相認的，不然上次在希司島看到寧睿昱的時候他就出面了，這次實在是意外。

昨天在門口的時候，他因為收到有關幕後之人的消息臨時回了趟市區，沒想到等他再過來趕到山頂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群人暈在了登天殿，好在在場的人都沒生命安全。

只是等他重新布完陣，将丈天尺回歸原位，陸淵就醒了。

他本打算撒個謊瞞過去，但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忽悠的，而且既然他們在調查陸家老爺子的事，之後難免會再碰到，于是權衡下，他選擇據實相告。

經過就是這樣，當然，伏然沒傻到把事實說出來。

“你有權利知道當年的真相，”伏然編了個借口，說完，大概覺得語氣太生硬，他又委婉地解釋了一句，“也不是不告訴你們，幕後之人藏得太深，有些事我還在調查。”

寧睿昱狐疑地看了伏然一眼，顯然不太相信，就在他想着如何不動聲色地從側面打探一下消息，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昨天他們在兩座墳景區門口就碰到了伏然，對方肯定不是奔着自己來的，那……

一個念頭突然在他腦中成型：“你是不是知道穢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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